借些爱给“他”

原炜飞

1

那天，陆丰气冲冲地进门，直盯着我看，闷声道：“你真怀孕了？”我极力抑制着笑容点了点头。陆丰气得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然后突然转身指着我嚷道：“你是成心的！”

我调整了一下表情，柔声说：“你放心，孩子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自己养……”可我话音未落，他就喊道：“可是我……我不要孩子啊！我们结婚时可是说好这辈子做‘丁克的，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能欺骗我？”

我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孩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我也跟你说过，安全期不一定就安全，这不就是次意外嘛。”可陆丰咬牙切齿地吼：“别想让我管他，我不会爱他！”见他这样不近人情，我也生气了，顺手抓起枕头狠狠地扔向陆丰，叫他滚。

陆丰果真毫不客气地就“滚”了出去，直到晚上都没回来，看来他是真生气了。可我管不了那些，当我下决心要当个妈妈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闹一场”的准备。

在此之前，我和陆丰好了9年，从20岁到29岁。他从一开始就坚持不婚，还要“丁克”。其实，我觉得陆丰早晚有一天会改变主意的，所以便由着他“胡来”，陪他一起过了多年的“二人世界”。即將跨进30岁门槛时，看着好友们陆续甜蜜结婚，继而怀抱宝宝的幸福模样，我便开始羡慕起来。我每次向陆丰提起时，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都将我蠢蠢欲动的念头灭得一干二净：“你不要动摇‘军心，咱先前都说好的，都发过誓的。”

去年，我母亲突发心脏病住院，差点没抢救过来。在医院，我抱着母亲哭，她喃喃地说：“看不到你结婚生子，我不放心啊。”陆丰当时也在场。令我意外的是，当着母亲的面，他竟然保证一年之内和我结婚，我简直是喜极而泣。我高兴得太早了，回去后，他要我瞒着老妈和他依旧“丁克”。想到医院里躺着的母亲，再想想陆丰这些年对我的好，我便答应下来。只不过，结婚之后母亲生病住院的阴影依然笼照着我，生命那么脆弱，我必须有自己的孩子。与陆丰交涉无果后，我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如今真的闹开了，连日来提着的一口气也就放下了。看着空荡荡的家，我转头收拾行李，回了娘家。

2

不知情的老妈听说我怀孕后，欢天喜地，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看见女婿没来过一次，老爸和老妈渐渐坐不住了：“陆丰怎么回事？要出差这么久吗？媳妇怀孕了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还没想好借口，老妈就直接打电话质问陆丰了。电话里，陆丰说因为回老家照顾瘫痪的父亲，所以一时抽不开身。

“照顾他爸？”老妈对我说的时候，我有些不敢相信。陆丰的父母二十年前就离婚了，陆丰从小跟他妈一起生活，他爸从来没管过他。他妈在他上大学那年去世后，陆丰便一个人勤工俭学，供自己读完了大学。

老爸听到这个消息表示可以理解，还说：“小陆是个重情的孩子，这样做是对的。不管他爸曾经怎样对待他，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能不管。你安心养胎，有你妈和我在，还怕照顾不好你？”

孩子出生前，陆丰回来过一次，我和他赌气，根本没有理他。等到陆丰走后，老妈劝我：“孩子，咱要将心比心，陆丰的爸爸瘫痪在床，离不开他。你想，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也病了，你会怎么办？”

我再控制不住，大吼起来：“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情况，我不是怪他照顾他爸，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怎么可能呢？哪有爸爸不想要小孩的。你这是在气头上。”老妈赶紧安慰我，“咱们什么都别想，先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我受尽折磨，终于把一个软乎乎的小人儿抱在了怀里。得到老妈的通知，陆丰提早赶到了医院。我和儿子一出产房，守在门口的陆丰就走上来抓住我的手问我身体怎么样。他的手心冰凉，看来是吓坏了，说话的时候，眼神却瞟着儿子。“当初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孩子、不负责，现在又在这里演戏。”我没好气地想着，连忙叫老妈把孩子抱回来，留下陆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后来，陆丰每次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到医院里看我时，我都不和他说话，只有父母在热心地招呼他。老妈时常劝我：“你现在是做妈的人了，不要和陆丰耍孩子气。”我笑道：“现在我心里只有孩子，没空管他。”老妈责怪我：“你们俩以前多好，现在为了孩子倒成了‘陌生人，这很危险。”能有多危险？大不了像他父母那样离婚呗。我虽然没说出来，但依旧对陆丰心有怨恨。

3

出院以后，我以身体虚弱为由，依然住在娘家，陆丰也只好答应，每天下班后都会来看望我和孩子。

我依旧对他爱答不理。

一天半夜，儿子突然发起高烧，我给他贴了退热贴才慢慢降了温。到了第二天下午，儿子又发起烧来，反反复复，总是退不下去。我和爸妈赶紧带儿子去了医院，结果被诊断为肺炎，需要马上住院。

我吓坏了，看着儿子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简直心如刀割，便忍不住给陆丰打了电话。陆丰迅速地赶到了医院，我泪流满面地扑向他，语无伦次地说：“你看他多可怜，抱抱他吧，给他一些爱好吗？就算我借你的，借你一些爱给他。”陆丰大概被我吓到了，他紧紧抱着我，安慰道：“我已经问过医生了，没那么严重，住几天院就会好，你别太担心。”

陆丰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我，等我情绪稳定下来才说要留下来照顾我们。就在孩子住院期间，陆丰终于向我敞开了心扉。

原来，当年陆丰的父母原本感情不错，可自从有了陆丰后，他妈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加上他爸常常出差，夫妻俩开始有了争执、摩擦。再后来又因为对孩子的教育产生了分歧，两人吵得更加厉害。陆丰永远都忘不了他爸扯着另一个女人的手，咬牙切齿地对他们母子说：“你就跟你宝贝儿子过一辈子吧！”那之后，他妈为了抚养陆丰，生活得很艰辛，最终积劳成疾，过早离世。在陆丰看来，是自己的存在毁了他妈的一生，所以他坚决不要孩子。

谁知，陆丰在得知我怀孕赌气离开后，被他爸的好友诓骗回老家，见了已经瘫痪在床的爸爸。他才知道，他爸后来并没有再婚，而是一直孤零零地生活着。他爸生病后寻找过陆丰，但没有找到。当终于见到陆丰时，他爸老泪纵横，说自己这辈子活得很没意思，见到他，才感到生命的意义，还不住地向他忏悔。这让陆丰狠不下心来离开。陪在他爸身边的那段岁月，他不仅感受到了父爱，而且在为他爸洗头、洗脸、剪指甲时，更加体会到了内心对父爱的渴望。待他爸安详地走后，陆丰连忙回来找我，却不承想遭到我的“冷遇”。

听着这些，我的泪不知何时已经在脸颊上肆意流淌，我拉着陆丰的手，将儿子的小手也放了上去，我对陆丰说：“丰，我之前说错了。这世间，爱是借不来的，能给予的爱，都是因为心中有爱。你之前没有感受过的爱，就由我和宝宝来给你吧。”

陆丰紧紧握住我们两人的手，眼含热泪地点了点头。远处，傍晚夕阳的余晖，正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照射在我们三人身上，很暖，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