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时间的元小说

2019-05-10 00:19王平
文学港 2019年4期
关键词:茅山小平

王平

我其实与子云也只见过一次面,那是在一次公共文学活动中,我们相逢相识。当然,绝无爱情意味。我们都是科幻爱好者。后来她就告诉我一个她的故事。那个故事让我惊骇不已,我把它写成了小说《我是子云》。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子云了,如同她真切地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维度。

时间是什么?从不同的维度看时间,时间有其不同的意义。

彼年子云毕业。大学四年,硕士两年,六年的校园时光结束了。毕业离校日已过了五天了,同学们都陆续离校,唯独有她没有走。走在校园里,喧哗逝去后显得空旷而宁谧。子云在林荫大道上走着,她的眼光抚过这校园的一切,内心涌起一种轻微的哀伤。但这不是离别的哀伤,而是另一种哀伤。

在我的小说《云神故事》里子云在千万年以后选择了让自己的生命湮灭,但子云此刻并不知道那千万年后的事情。实际情况是在本文第二则《我是子云》有描述,自从子云见到了未来的子云后,时间的深渊里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些讯息,让子云莫名的感觉到了什么,因而产生一种更为莫名地哀伤。这种哀伤或许可以叫做时间的哀伤。

时间是什么?从这个维度看,时间是一种哀伤。

虽然校园安静异常,仿佛处在一种时间维度间的边缘状态,但一一却是在的。一一是她的好闺蜜。一一经常的笑容以及随之而起的两片月牙状眼睛足以说明她是个具有天生乐观品质的女孩。她此刻正向子云走来。恍惚间,子云却以为是归来的未来的子云,不由得一凛。但看见是一一后,这种哀愁的情愫便落在了一片柔软的被窝上。前面说了,她们是好闺蜜。子云只对她说了她的事。

“姐姐,这种事只有去找小平了。”一一说道。

“他!他除了写点小说还能干吗?”子云疑惑了。

“别小看他了,他其实是一个什么‘人类星空探索委员会的主要成员,能量大着呢!”

“一一你怎么知道的?”

“新当选的市长枫逸告诉我的,他们是朋友。”

“哦,那我们去吧。”

小平总是在人家念想他的时候出现在一个恰当的地点,从这个维度看去,时间是一种相逢的证明。他与子云、一一第二次见面是在HOME书房。HOME书房是华中地区最大的文化书房,面积2018平米。在文化历史长河中,其地位如古希腊的辩论广场一致。彼时小平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元小说创作的构想。在互动环节的阶段,台下听众群情激奋,口水声浪几乎把小平淹死。但神奇的小平就如汪洋中的一艘潜艇渐渐地又浮出水面并呈现出其庞然大物之态。真是非常精彩的一场辩论啊!活动结束之后,小平和子云开始了一段对话。

“如此看来,你和你重逢了?”小平见怪不怪地说道。

“小平先生这样描述,倒也对。”

“那即便这样,你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呢?”小平问道。

“小平先生,您觉得我这样的际遇对我的一生没有影响么?”子云说完这句话时,自己也被自己的情绪所控制了,她觉得自己被一种时间的波浪所刷洗,而浑不自控。

小平听了这句话后沉默了,他盯着子云,面色也变得沉重。过了半响,他说道:“子云,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哪里?”

“茅山。”

“小平先生,我不觉得是鬼的问题啊!”子云惊叫了起来。

“是啊!是啊!”一一也叫着。

“你们真是老牌香港鬼片看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正在发明时间机器,但能否发明还未可知。茅山有位道长,对这些有些研究。我们去找他探讨一下。”

“哦……”

早年有部大名鼎鼎的香港鬼片叫《茅山道士》,故而人们一谈起茅山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鬼。其实从时间的维度而言,鬼就是人,是人死后的一种状态。至于是不是人们设想的鬼那种状态,人们则无从而知。茅山道观的老木道长原是一名体制内的精英,因为看不下官场的黑暗,便出家茅山,成了一名研究天地之玄的道人。我们此次找的就是他,其实他也是小平的好友。在这里我用了“我们”,因为——其实小平就是我。

我们见到老木的时候老木已经戴上了道冠,穿上了衣袂飘飘的道袍,蓄上了长须,仙风道骨得很。见到我们的时候他豁然一笑,行了个道礼。那夜满天繁星,我们在道冠大殿的前坪畅谈。其中参与者还有三位义工的信徒,两位女的一位叫梵,一位叫夕照,另一位大眼睛大嘴巴大胡子的男信徒叫春天。

我让子云把她的际遇向老木他们说了一遍。老木听完之后沉吟不语。倒是男信徒春天话语甚多,各种提问喷薄而出,但皆无要点意义。是夜,天空朗清,清风徐徐,满天繁星如巨幕,我们六人席坐于殿前,仿佛宇宙中心点一般。从时空的角度而言,可能任意一处都是中心点吧。

“每一个人,每一个时间点,都是宇宙的中心。”一直沉吟的老木说话了,竟恰如我思。“所以,我们只要认识到这一点,充分尊重这一个中心的意义,即足矣。所谓逝者如斯夫不用感伤,因为逝去的时光已然有其意义,而未来亦自有其意义。”

“木兄,这个道理好似无什么玄妙,简单得没有意义啊。”我说道。

“越是简单,或越有意义。或者意义是什么呢,不就是对于每寸时光的把握和雕琢,并且认定每寸时光的意义。我初来茅山,想研习易经,剖析阴阳。但发现道学等玄学如无涯之迷宫,愈是往里愈没有尽头。反观八卦之相,其实以简洁之心观之,反而内心欢欣宁静。所以,对于万年之后的你,不如不去管她,任她由时间的河流带来。过好好当下即是。一切当来即来,当往即往,何必苦恼。”

我笑了笑,內心并不服,子云和一一亦露出失望之态。不久,老木和三位信徒各自回房休息。我与子云、一一继续席坐与殿前,散漫地谈了些事务,后来子云不再说话,竟然无人教导而自行闭目打坐起来,一一也有样学样地闭目打坐。我在她们的右后方看见了一颗流星划过,接着一阵流星雨划过。但我并没有叫她们看。

天空渐渐出现了鱼肚白,繁星慢慢隐退,如逝者如斯。不久红日一点一点探出,朝霞开始渲染于天际,渐渐东边的天空光亮一片。我突然看见子云睁开了双眼,满脸的温柔和祥和,而温柔和祥和中逐步增加着一种欣喜,而一一亦然。在东方绚烂的朝阳光芒之下,她们美丽如朝阳。

这是一篇有关时间的元小说。我即将写《我是子云》。

我是子云

会有种怪怪的感觉,似乎被观察或受到了监视。那天走到阳台,竟然在天空中看见了。

后来回到房间喝了杯水,扑通扑通的心才平静下来。而这个夜晚是如此的安静,仿佛时间和一切都静止了。如果我不出去走走,还真是无法判断:静止了,还是如故?

我在车库里启动了我的马自达6,前灯闪耀,夜空被划开了一道,仿佛某种通往未知神秘的大门开启。车子驶上了街道,街道清冷。街灯黯然地静默于两侧。

似乎有些湿漉漉的,是先前出现了一阵毛毛细雨所致。这阵细雨无疑是迅捷地来了又走了。夜以它凛然的黑寂静着,但商业城市的夜晚本不该如此寂静的。

仿佛接受某种指引一般,车子从河西天元路驶上了河堤,之后一直向南。大约十五公里后右拐进了一个莫名的村落,然后在里面左拐右拐地开着。我不理解我为何这样开,只能说,确实受到了指引。今夜,无疑是一个悬疑待解的夜晚。

车在一小院落处停下了。

石灰斑驳的围墙围着的一座旧式农家院落,墙沿上有着残损的黑瓦。门是两扇腐蚀严重的木门,上面还有铁环,自然也是腐蚀严重。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你就站在院落中间。月光此时忽然出现了,月色清冷。你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皎洁,微微笑地看着我。

“您是神仙?”我问。

摇头,目光安详。于是我亦安详。

“鬼?”我问。

“也不是。”你回答。

“那天我在天空中看到了您。虽然非常震骇,却也觉着非常熟悉,故而没有太多的惊慌。其实我也一直期盼一些奇怪的。”我说。

“嗯,你是个非常有想象力的孩子。喜欢读科幻,又是女学霸,干什么事都有足够的智商应付。”

“看来您颇为了解我。嗯。毕竟是神哦!”

“呵呵,如是的话,那你也就是神。”

“为何?”

“因为,我就是子云。不觉得我们像么?”

心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不过瞬间我就把这些情况用知识和逻辑串连了起来。其实以我小仙女的学识和心态,我是完全能接受这些的,只不过以往总是活得小资而平庸,突兀而起时还是有些震撼。

“您是未来的我?”

“是的。”微笑的你。

我完全放松下来了,每一寸肌肉和骨骼。

“您来仅仅就是为看我?看您?”我问。

“不是,我是来寻找一些问题的原因的。”

“那您找到了么?”

“差不多吧。完了看着看着不舍离去。当年的我,也就是你,是多么的优秀啊!”

我笑了,你也笑了。

“年轻时候的日子真是好啊,”你接着说,“看见你,每天和阿华谈恋爱,湘江边、小树林。参加各类社团活动,去图书馆看纸质书,和爸爸妈妈团聚。真是美好的时光啊!”

我听着你的声音,是如此的入耳,无论是语音还是字句。

“对了,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见我?”我问道。

“这里,其实是我们曾祖父的家。”

“我们没有见过曾祖父啊!”

“是啊,我说了我是为了找些原因,所以一直找到了曾祖父。”

我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寒气,即便是曾祖父。

“我记得这个地方不是农家院落,这里是片工厂区。”我问。

“是啊,这本就不真实。”

“你在找什么原因呢?”

“未来之事,是不能告诉你的。”

我们交流之间,你似乎有些变化,如影子在水波中那般虚幻,似乎又年轻了许多,而笑容间,感觉有些看不见的物质在我们之间波动。

“那,未来还有村上春树的书吗?”我问。

“这个,是有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小仙女。”你我皆笑了。你即是我,我即是你,谈到了这个问题,我们自然彼此会心一笑。

“亲爱的,我要回去了。”你说。

“嗯,最后想问一下,你是多少岁的我?”

“一千六百四十二万七千六百二十四岁。”

这次的震撼超过了前面所有震撼的总和!

“这!不会吧!”

“用不了多久,科技大爆炸时代就要来临,超级人工智能出现,人类将永生。我们赶上了这班车。”

“那——!那——!”

“別问了,未来不可说的,好好努力吧。”

“那……好吧!”

“请闭上眼睛。”你说。

我闭上眼睛。

“睁开吧。”一个声音飘飘悠悠地传来。

我睁开眼睛,客厅依旧。

我是子云,多年以后,我成了云神。

云神故事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这也是个最糟糕透顶的时代!

四万九千年前,人类已完成了对银河系的全部勘探,每个星球都留下了人类的步履。

人类似乎无所不解,一旦某处提出问题,遍布星系的超级人工智能便开始解决,解决的速度已经不是瞬间这个词语能够形容的了。

虫人、企鹅人、恐人、三体人等一千六百种文明被人类的隔离在自己的星系,他们只拥有硅基生命体和有机生命体。

而人类每个个体的意识被存储在云空间里,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意识终端被激活,形态是有机生命体或是机械体或是存在电子空间的意识流。根据《宇宙大法典》规定:意识形态的转换是由每个人自定的。如出现问题某个激活的意识终端被毁灭,则顺位的另一个同样意识终端会被激活生成。

故,每个人都已永生。

反物质研究意外发现了改变物质原子结构的力量,人类已经可以任意改变物质结构,任意制造任何物质。

故,每个人都是神。

但还是陆续有人湮灭自己,特别是第一批人。第一批人从人类纪元21世纪意识存在到今天,已经过了一千六百多万年。之所以用湮灭,是因为他们总是——用反物质消失自己。

因为用反物质湮灭自己后,其它的终端再无法被唤醒,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死亡仍然是一种未知的境界。

子云把周围变成了远古——21世纪的书房,她落坐下来,关闭了与外界的联系。她拿起一本古典纸质书,书名是《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她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看着这本书,渐渐有种久远的像清晨阳光射进窗户一般的美好感觉在云的内心升起,作为第一批人,她还能产生着这种承继远古的美好的体验。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又变得那般的疲乏,其实,这本书的每一个字她都能背得出,无论是从云储存的空间里还是她原始生命体的记忆里,这本书已经阅读了无数遍了。

几乎人类的书她都读遍了,一千六百万年的时间哦。

云停止了阅读,她凌空按键,启动了周遭的连接口。立马云连入了全人类的智能网络体系,她看见一阵阵的意识流像幻影鬼魂一般流动,宇宙中、千万年的知识瞬即结成一个类似于魔方一样的方块物质,而只要她触碰那块物质,她即是神的一员。她意识变动,很快,另一个云出来了。作为第一批人的元老,云有着极大的权力,她可以在意识终端没有毁灭之前,提前调取产生自己的另一个终端。

另一个云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凭空出现,出世仅仅几分钟,如同加载一般,她慢慢地拥有了云的一切意识,不过从法律而规定程序上,她需要服从云的指令。

“你好,云。”另一个云说。

“你好,我。”云说。

另一个云笑了,尔后她显现出一点疑虑,加载使她有了云的全部记忆。随即她问:“看来我存在不了多久,曾经您也创造过您的另一个,但很快毁灭了她。”

“是的,法律禁止有多个同一意识的人同时存在。以前那个也只是体验。”

“哦,真遗憾!”

“呵呵,遗憾什么,其实你就是我,只不过原来我们是一体,现在彼此有点距离共存。”

“确实如此。不过,我觉得我们彼此对话过程中,我们还是有分别的。”另一个云说。

“嗯,从我们并立起,我们就产生了分歧性的新意识,故法律禁止如此。”云说。

“您又想毁灭一次?”另一个云说。

“这次不是你,而是我,最初的云。”

云和另一个云没有再说话,通过彼此的连接云迅速地加载着自己给另外一个云。仅仅是几分钟,另一个云已经加载完毕。

“咳,”另外一个云轻轻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么开始吧。”另一个云凌空按键,不一会,云的面前一块呈现出褐色的反物质逐渐显现,像愈来愈浓的一团褐云。

“如果灵魂确系存在,但您在那边我并不能感知,那如何是好?”另一个云问道。

“如此的话,也就罢了,至于你自己的未来,你自己决定。”

“哦。”

那团褐云开始竖着旋转,就像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门。云轻轻地走了过去,完全没入了这道门的里面,很快消失了。但那团褐色物质还在旋转着,像一个神秘的能吞噬一切的怪兽之口。

另外一个云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努力地感受着云,但她什么也感受不到。不一会,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另一个云的眼角流出,吧嗒地砸在地上。另一个云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那团似乎逐渐减弱的褐色物质。

没有迟疑,另一个云毅然走了进去。

彼岸世界往往未知,另一个云预想反物质褐云将一切湮灭,再无存在。她亦是抱著此信念跨入的。但跨入之后,他看见了云。云坐在一间温暖而古朴的小木屋内,另一个云进入后亦是直接到了此屋中云的面前。一阵阵的惊讶在另一个云的心中泛起。而云面容安详,目光柔和。

“你终于来了!”云说。

“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另一个云。

云站起身来,走到小木屋的窗前。她向另一个云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另一个云走到窗前,云抬手指向了窗外。顺着她的手望去,窗外是一片连绵的浅山,山上野草茂盛,一群群身披金毛的独角兽在山峦草地上徜徉漫步。另一个云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貌似《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的独角兽?”

“是啊,何其相似!在书里面,村上君所描述的世界尽头是那名计算士脑中建立起来的确实着的世界,而我进入褐云后,发现我的思维和体感并没有湮灭消散,而且在这大约九年的时间里,随着我的思想,我周遭的世界逐渐建立了起来,便如你看到的这一切。”云说道。

“九年!”另一个云睁大了眼睛。

“是啊,时间在这里亦是完全不同了。”

两位云并肩站立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山野,远山雾霭迷蒙,未知界限,独角兽徜徉漫步之时偶尔望向两位云。一切生生不息而又倏然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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