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恐惧

佩声

大学刚毕业，囊中羞涩的我就带着梦想，远离家乡，只身来到纽约。朋友建议我先去纽瓦克，说那里离纽约不远，是一个很有前景的地方。然而，他撒谎了，纽瓦克是我听说的第一起枪击事件发生的城市。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在纽瓦克找个地方落脚。

白天，我在纽约的一家法国剧院当接待员。晚上，我在一家小剧院做导演、写剧本，尽管薪水少得可怜。我早出晚归，每天低头穿梭在两座城市之间，纽瓦克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歇脚和就寝之地。麻烦的是，我每天都要去车站等巴士，而且我仍旧克服不了心中对纽瓦克的恐惧。

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切都正常而平静，直到那天晚上，我坐在一个长凳上，一个看似无家可归的人，径直向我走来，坐到我身旁，对我说：“我要钱。”

我知道，一般做法是避免与他有眼神交流，不要开口，只管掏些零钱给他就好了。我慌慌张张地掏出兜里的零钱，伸手递给他，却听见他冷冷地说：“我要的是大钱，不是零钱。”

我的心跳顿时加速——这显然不符合常规套路。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脸，说：“对不起，先生，我没有现金。”我又掏出空空如也的钱包给他看。

他看到了我的银行卡，说：“这条街上，有一个自动取款机，我们直接过去取吧。”

事实上，我的银行卡里，连最低取款额度20美元都不够。我把情况如实告诉了他，他恼羞成怒，说：“你必须给我钱，否则，你就会成为我第一个要杀的人。”

那一刻，我考虑过逃跑，但我知道，我跑不过他。于是选择了自己每次紧张时最擅长的事情——聊天。

“你认为我肯定有钱，但我真的一无所有，甚至还不如你。我没钱买家具，我睡在地板上，自从我搬到纽瓦克，一连好几天只能用拉面和香蕉来填饱肚子。但凡我有一點钱，我就不会住在纽瓦克了。”

他没有笑话我，也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感到恼怒。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对话，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将压抑已久的内心感受倾诉出来：“你知道吗？每次家乡那边打来电话，我都没有勇气告诉他们，我不在纽约，而在纽瓦克，这里又吵又脏，生活成本高，而且每个人都板着脸……说起来真是有点愚蠢和可笑，一个来自小镇的姑娘，带着自己的戏剧梦，想通过奋斗改变命运、改变世界……然而，我可能今晚就死在这里了。或许我真的不属于纽约。”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好想我的妈妈，我想念奶茶，想念秋千，想念那些对我微笑的人。”

我没敢看他一眼，因为我害怕看到他的表情。当我自言自语般地讲完这些，他突然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有点吃惊，这是数月以来，我第一次与别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终有一天，你会成功的，不要离开纽约。”他说完，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我便出去买了干辣椒喷雾，同时稍稍放松了警惕，因为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促使本来要杀我的他，转而安慰我。或许是我们有着同样的生活境遇，身怀梦想，却在陌生的城市里，感受着冷漠与压力、孤独与无助。但愿是在那一刻，内心的触动与理解，战胜了邪恶的欲望，带给我们努力的动力，并且奋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