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本广韵》上声卷俗字浅析

2019-06-26 10:39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正字俗字广韵

徐 洋

(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陕西咸阳 712082)

关于俗字的范围,张涌泉先生认为:“凡是区别于正字的异体字,都可以认为是俗字,俗字可以是简化字,也可以是繁体字;可以是后起字,也可以是古体字。正俗的界限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1]5在汉字发展演变的过程中,俗字起着重要作用。裘锡圭先生曾指出:“有时候,一种新的正体就是由前一阶段的俗体发展而成的。比较常见的情况,是俗体的某些写法后来为正体所吸收。”[2]44《广韵》全名为《大宋重修广韵》,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陈彭年、丘雍等人奉诏据前代《切韵》《唐韵》修订而成。《广韵》在音韵学研究与文字学研究上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全书共收录26 194个字,其中包含了大量俗字,特点鲜明。文章依据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影印之宋巾箱本《广韵》进行研究,主要分析上声卷中的俗字,即表示为“俗”“俗作”“俗加”“俗从”等的80个俗字。

一、《广韵》上声卷俗字的收录方式

《广韵》上声卷俗字的分类方式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俗字在正文中展现,在注文中说明是俗字,可以称为“正文收录”;另一种是俗字不见于正文,只在注文中加以说明,可以称为“注文收录”[3]20。

(一)正文收录

2.注文中用“俗加某”注明,此“某”表示这一俗字所增加的一个部首。如:“腑,藏腑。本作府,俗加月。”[4]74《广韵》上声卷以此类方法收录的俗字共3个,分别为腑、萀、。

(二)注文收录

综上,《广韵》上声卷俗字的收录方式可以分为2大类6小类,其中正文收录大类下的第1小类共收俗字40个,占上声卷俗字总数的二分之一,此种收录方式是《广韵》上声卷俗字收录的最常用方式。此外,注文收录大类下的第1小类所收俗字共28个,所占比例较高,也是较具代表性的一种收录方式。可见,《广韵》上声卷俗字的收录具有集中性。

二、《广韵》上声卷俗字分类考析

《广韵》中的俗字不仅是对正字字体的补充,也有其自身特征及体系。对于《广韵》俗字的分类,因所观察的角度与所依据的材料有不同,分类方式难免存在差异。欧昌俊先生将俗字分为8类,即“增减和改换笔画类、增减和改造部件以及部件移位类、增减和改造形旁类、增减和改造声旁类、草书楷化类、字形同化类、同音代替类、全新创造类”[5]62-201;孔仲温先生将俗字分为“简省、增繁、递换、讹变、复生”[6]55-1165类;张涌泉先生则将俗字分为“增加意符、省略意符、改换意符、改换声符、类化、简省、增繁、音近更代、结构变换、异形借用、全体创造、合文”[1]46-10513类。可以看到,这三家俗字分类所同之处在于都主要从俗字与正字在形体、字音、字义上的变化关系角度进行分类,尤其重视形体变化层面的细分。因此,这里根据《广韵》俗字的实际情况,并综合以上三家的分类方式,从汉字形、音、义等方面入手,将《广韵》上声卷80个俗字归纳为以下8类并加以分析:

(一)减少与改换笔画类(前为俗字,后为正字,下同)

(二)增加与改换意符类

1.增加意符

2.改换意符

(1)改换意近意符

軆—體

(2)改换形近意符

(3)受字义影响改换意符

汿 《说文·手部》:“抒,挹也。”[7]254段玉裁注:“凡挹彼注兹曰抒。”[19]604《广韵·语韵》:“抒,渫水,俗作汿。又神吕切。”左上“抒,《左传》云:‘难必抒矣。’抒,除也。又音序”[4]74。《龙龛手镜·手部》:“抒,神与反,除也。又徐吕反,渫水也。”[16]232《字源》:“抒,本义是舀出,汲出。《管子·禁藏》:‘讚燧易火,抒井易水。’”[12]1072据上可知“抒”有两义,其一为“渫水”。又《康熙字典·手部》释:“渫,又水名。《水经注》:‘渫水,出建平郡,东迳渫阳县。’”[13]594故俗字“汿”变意符“扌”为“氵”,应是受字义“渫水”影响。

挑 《说文·手部》:“誂,相呼诱也,从言,兆声。”[7]55段玉裁注“《战国策》:‘楚人有妻。人誂其长者,长者詈之;誂其少者,少者许之。’《史记·吴王濞传》:‘使中大夫应高誂膠西王。’按:后人多用挑字。”[19]98《广韵·蓧韵》:“誂,弄也。俗作挑。”[4]85《玉篇·手部》:“誂,弄也。”[10]43《广韵》与《玉篇》皆释“誂”为“弄”,可见“誂”字已不仅仅表示语言相诱,而更多时候表示行为的挑斗。故俗字“挑”将原字“言”旁变为“扌”旁是为进一步明确字义。

竪 《说文·臤部》:“豎,豎立也。从臤,豆声。籀文豎从殳。”[7]65《广韵·麌韵》:“豎,立也。又童僕之未冠者。又姓,《左传》:‘郑有大夫豎拊。’”[4]75《集韵·麌韵》:“豎,《说文》:‘豎立也。’籀从殳,或从人。俗作竪,非是。”[8]336又据《字源》知,战国时期“豎”之通行字体为上臣下豆,即从臣,豆声,后又出现了一定数量的上臤下豆字,“隶变时期出现了一个无理据的俗字竪”[12]235。可见,《说文》以“豎”为正,并没收录“竪”字,且《集韵》与《字源》皆认为“竪”字的形成无理可依。但我们不难看出“立”旁与“豎”之字义相关,以“立”旁替换“豆”旁虽破坏了声符的表音功能,但也可使字义更明确且便于认读。

(三)改换声符类

1.改为与字音更相近声符

随着语音的发展变化,一些形声字的声符已不再能反映字的实际读音。此时往往将原字声符变为与字音相同或更相近的声符。元熊忠先生所说的“古音流变,字亦随异”[1]58就是这种情况。

2.声符音同或音近改换

3.声符形近改换

(四)类化

类化是俗字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张涌泉先生曾说:“人们书写的时候,因受上下文或其他因素的影响,给本没有偏旁的字加上偏旁,或者将偏旁变成与上下文或其他字一致,这就是文字上所谓的类化法。”[1]62

懶 《说文·女部》:“嬾,懈也,怠也。从女,赖声。”[7]264段玉裁注:“俗作懶。”[19]624《玉篇·女部》:“嬾,懈惰也。”[10]17故知俗字“懶”应是受到“惰”“懈”等字的影响发生类化。同理,俗字“彷”也由此方式而来。

(五)借用类

夲—本 佷—很 撿—檢

夲 《说文·夲部》:“夲,进趣也。从大从十。大十,犹兼十人也。凡夲之属皆从夲。读若滔。”[7]215段玉裁注:“趣者,疾也。言其进之疾,犹兼十人之能也。”[19]497《说文·木部》:“本,木下曰本。从木,一在其下。”[7]118可见在《说文》时代“夲”与“本”是不相关的两字。后桂馥义证引庄祖述曰:“柳宗元《陆文通墓表》:‘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而夲。’音土刀切。人或误读为本末之本。”[23]881《广韵》中以“夲”为“本”之俗,《广韵·混韵》:“本,本末也。又治也,下也,旧也。俗作夲,夲,自音叨。布忖切。”[4]81《广韵·豪韵》收录“夲”,引《说文》意。《正字通·大部》:“夲,他刀切,音叨。与本字别。”[20]220故可知二者本为异字,音义不同,后因形似而借用。

佷 《说文·彳部》:“很,不听从也。一曰行难也。一曰戾也。从彳艮聲。”[7]43《说文》中没有收录“佷”字。《广韵·很韵》:“很,戾也。俗作佷。胡恳切。”[4]81《集韵·登韵》:“佷,山县名,在武陵。”[8]254《字汇·人部》:“佷,与很同。又何庚切,音恒。佷,山县名,在武陵。”[15]46据上可知“佷”与“很”本是不同二字,后应是因形近同用。又“佷”本音“恒”与“很”音近,故俗字“佷”的产生也可能与音近借用有关。同样,“撿”与“檢”在《说文》中分别为“拱”与“书署”意,《广韵》中“撿”字不仅单独收录,也作为“檢”之俗字出现在注文中,是形似借用的结果。此外“撿”音“良冉切”,“檢”音“居奄切”,故音近借用也可能是俗字“撿”产生的原因。

(六)结构变化类

啟—啓

(七)复生类

孔仲温先生指出:“所谓复生,是指俗字由正字演变而来,它采用了简省、增繁、递换、讹变等四种方式,甚至连同假借的方法,至少采用两种,或一种两次以上的衍变方式。”[6]90即是说俗字的产生经历了较复杂的变化,不能以一种方式解释清楚。

(八)无正字类

《广韵》俗字中有较为特殊的一类,即无正字类俗字,它们的共同特点是缺少正字或无法确定其正字,故这里不再详细分析。《广韵》上声卷中此类俗字有3例,分别为、、,这三个俗字皆为形声字,大概是由于形声字能更好地表达字的音义的缘故。

三、结语

总的来看,《广韵》上声卷俗字与其正字相比呈现出浅近特点,这主要与俗字的形体简化有关,增加意符类俗字和改换类俗字中的一部分虽属形体上增繁之字,但在音与义方面较之正字却更加明确了,正与颜元孙在《干禄字书》序中所说的“所谓俗者,例皆浅近”[26]3是一个道理。这正符合汉字发展演变的总趋势。俗字伴随着汉字的产生而产生,从甲骨文到隶书再到楷书形成,一字异形的情况渐多,文字隶变时期这种现象尤其明显,《广韵》收录的许多俗字的产生方式都与文字的隶变有关。随着汉字的不断规范,我们与俗字的接触渐少,但在古籍文献中依然保存着大量俗字,它们在汉字的发展过程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对俗字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汉字的简化,亦有助于我们解决在古籍文献阅读中遇到的相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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