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切赫：绿茵场上的“坦克兵”

云海

捷克以盛产文学巨匠和足球英豪闻名于世，前者的代表卡夫卡曾写道：“您不知道，沉默包含了多少力量。咄咄逼人的进攻只是一种假象，一种诡计。真正持久的力量存在于忍受中，只有软骨头才急躁粗暴，他们因此而丧失了人的尊严。”而后者的代表彼得·切赫则完美诠释了这句话。

在长达20年的绿茵生涯里，作为世界顶级门将之一，他一直默默地守护着捷克、守护着切尔西、守护着阿森纳，而那顶坦克兵式的帽子就是所有坚定和勇气最有力的证明。只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结局，所有的牵绊也都会有断了线的那一天。2019年1月15日，切赫在社交媒体上正式宣布自己将在赛季后退役。37岁的他曾守护了无数球迷的青春，可终究还是到了告别的时刻。

爱者无怨，冰球少年成门神

1982年5月20日，在前捷克斯洛伐克的比尔森，切赫与弟弟米哈尔、妹妹萨尔卡，一同降临这个世界。他的父亲瓦克拉夫曾是一名200米和400米的田径选手，也擅长十项全能，获得过全国田径锦标赛的铜牌。而切赫似乎遗传了父亲的运动天赋，尤其酷爱以技巧性见长的冰球，他恨不得全年都是冬季，以便天天在冰面上狂欢。

切赫儿时的偶像是捷克著名的冰球王子哈塞克，切赫的梦里一定也出现过自己像偶像那样驰骋于冰面的样子。只不过冰球装备十分昂贵，家境贫寒的他们根本无力负担。无奈之下，瓦克拉夫想到儿子应该会喜欢上其他运动，于是将6岁多的切赫送进了家乡足球队比尔森斯柯达的青训营接受训练。

在青训营，切赫最初的场上位置并不是门将，而是左边锋。10岁那年，他在代表少年队比赛时摔断了腿，一整年都得打着石膏坐冷板凳。但命运就是这样阴差阳错，某次比赛中球队门将受伤，在无人可换的情况下，切赫勇敢地站在了门线前。没承想切赫竟然就此爱上了新位置，未来的传奇门神终于打开了上天为他准备好的那扇窗。

1999年，17岁的切赫转会加盟另一家捷克球队布尔萨尼，在那里签下了自己的第一份职业合同，并完成了个人职业生涯的处子秀。2001年，切赫凭借出色的表现成功转会至捷克的老牌劲旅布拉格斯巴达俱乐部，在2001——2002赛季便创下了1000分钟不失球的纪录。而同年夏天，他帮助捷克夺得欧洲U21青年足球锦标赛的冠军，一时引起许多欧洲主流球队的重点关注。阿森纳主教练温格更是主动向他抛来橄榄枝，但最终因劳工证问题，切赫延迟了登陆英伦的时间。

2002年，切赫以550万欧元的身价转会法甲球队雷恩，就此登上欧洲五大联赛的舞台。在法兰西的两年里，他先后代表雷恩征战78场，一举成为法国足坛乃至整个欧洲顶尖的守门员之一，因此也引来包括英超新贵切尔西在内的众多足球豪门的“觊觎”。

2004年2月，阿布拉莫维奇大手一挥，以700万英镑的价格将切赫带到了斯坦福桥，这让切赫成为当時切尔西队历史上转会身价最高的守门员。但随后的葡萄牙欧洲杯证明了这笔钱花得很值——切赫从预选赛到决赛圈出场11次，完成了5次零封，不仅帮助捷克队挺进半决赛，自己也入选了当届杯赛的最佳阵容。

切尔西是切赫的“封神”之地：2004——2005赛季，他代表切尔西出战英超35场，收获24场零封，把守的大门1024分钟未曾丢球，刷新了丹麦门将舒梅切尔多年前在曼联创造的纪录，至今无人能破。切赫在帮助蓝军时隔50年再夺英格兰顶级联赛冠军的同时，也将首届“金手套”奖收入囊中。2005——2006赛季，切赫仍然延续了上个赛季的优异发挥，成为球队卫冕联赛冠军的大功臣之一，但鲜为人知的是，整整14个月他都饱受肩伤的困扰。

那时人们都在猜测，这样一个出道即巅峰的人，他稳定到恐怖的竞技状态到底能维持多久？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意外来得竟是如此之快。

勇者无畏，守得云开见月明

2006年世界杯被看作捷克黄金一代的谢幕演出，但因第二轮小组赛爆冷被加纳逆转，他们最终被逼上了末轮与意大利死磕的险途。那是一场经典又忧伤的比赛，内德维德跪地的身影令人心碎，切赫竭尽全力却无力阻挡因扎吉的背影同样写满了悲凉。捷克队小组赛出局，电视上打出“他们像英雄一样离开”的字样，捷克国家队门将就这样永远告别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世界杯之旅。

世界杯后，切赫接受了肩部手术，也因此错过了2006——2007赛季的前几场比赛。不过在2006年8月对阵布莱克本的比赛中，他重新回到了主力位置，看起来一切都将重归正轨。只是切赫的人生似乎总是与伤病紧密相连，2006年10月14日，这是一个令他永生难忘却偏偏记忆模糊的日子。

切尔西对阵雷丁，对方中场史蒂芬·亨特在比赛开场第15秒的一次进攻中，面对已经抱住球的切赫却依然没有收脚，膝盖径直撞向切赫的头部。几乎失去意识的捷克门神跪着爬出场地的情景，今天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颅骨骨折，被送到医院后又被主治医生错估伤情，转院过程中医疗人员甚至被迫通过注射镇静剂来控制他的病情，切赫几乎因伤丧命。爱将心切、陷入暴走状态的穆里尼奥气得破口大骂，骂对手、骂医生、骂裁判，把能骂的人几乎都骂了一遍。切赫的母亲更是直接将亨特比作杀人凶手。

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切赫的颅骨中从此多了两块金属片，以便缓解骨折处对大脑的压迫。医疗专家们纷纷预言，切赫该赛季复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果急于复出甚至会再次面临死亡的风险。但在医生的帮助下，切赫仅仅休战了三个月就在联赛第24轮对阵利物浦的比赛中火线复出。只是涅槃归来终究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切赫余下的职业生涯都要与酷似“坦克帽”的保护头具为伴。

我们不知道切赫在恢复期间经历了什么，他本人也拒绝谈论这一话题，甚至对亨特都未曾有丝毫怨言。切赫坦言那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自己看过很多遍当时的录像，因为“事发后的几天我失去了记忆，所以我并不记得受伤时的情形。你会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看了录像，我才知道事情的经过”。无论是在球场上还是在生活里，切赫从来不是一名逃兵，他的头套无关胆怯和懦弱，更像是战士的头盔，是勇者无畏的勋章。

后面的故事我们也无须赘述，因为切赫已经用行动证明，他不会被伤病击垮。2007——2008赛季，他帮助球队挺进欧冠决赛，点球大战力拒C罗点球，可惜的是特里在关键时刻双腿一软，只留下蓝军倒在莫斯科的大雨中徒呼奈何。

时间来到2011——2012赛季，足总杯决赛，切尔西击败利物浦夺冠，切赫扑出卡罗尔头球的一幕至今仍被奉为经典。重返欧冠决赛，还是点球，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安排，但这次的胜利属于蓝军。切赫不仅在加时赛扑出了前队友罗本的點球，点球大战中面对拜仁慕尼黑的5个点球也全部判断对方向，并且扑出了奥利奇的点球。当对方最后一个主罚点球的施魏因施泰格将球踢到立柱上时，一直眉头深锁的切赫突然打破沉寂，挥拳怒吼。这一刻与四年前特里射丢点球错过赢得比赛机会的那一刻何其相似，我们不知道切赫当时想了些什么，也许只是对过去的失利致以战士的回敬。

逝者如斯，江湖传奇渐凋零

2014——2015赛季，由于肩部、脚踝、髋部和背部的多处伤病困扰，切赫在切尔西沦为比利时门将库尔图瓦的替补，整个赛季只获得了16次出场机会。

2015年6月，经老板阿布拉莫维奇特批，捷克门神以1000万英镑的身价出走同城死敌阿森纳。蓝军球迷纷纷为他送上祝福，偶有谩骂其为“叛徒、毒蛇”的不和谐之声，切赫也只是淡然回应：“说这话的人肯定不是真正的切尔西球迷。”是的，真正的球迷一定会明白，忠诚不只是一生一城，还有倾其所有、奋不顾身。

从2004年到2015年，捷克门神为切尔西出战486场，和球队一起拿下了4次英超冠军、4次足总杯冠军、3次联赛杯冠军、1次欧冠冠军和1次欧联杯冠军。其间，他超越佐拉成为切尔西队史上出场次数最多的外籍球员，并成为英超历史上零封场次最多的门将和2005年度世界最佳门将。长达11年的爱与坚守，俯仰天地，切赫做到了一名蓝军战士应有的忠诚。

转会阿森纳后，切赫依然备受球迷的喜爱，但随着年龄日渐增长，他的竞技状态不可避免地出现下滑，而阿森纳孱弱的后防线，也为捷克人的工作增加了极大的难度。2018年3月11日，阿森纳主场对阵沃特福德，捷克门神终于达成200场联赛零封纪录。但令人唏嘘的是，从199场零封到200场零封的里程碑，切赫足足等了三个多月。

即便个人巅峰状态不再，即便球队持续低迷，但在效力阿森纳的三年时光里，切赫依旧和球队一起拿到了1个足总杯冠军和2个社区盾杯冠军。只是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2018年冬季，在因伤缺阵数场比赛后，切赫再一次失去了第一门将的位置，这次取代他的是德国门将莱诺，留给切赫的赛场只剩下欧联杯。

切赫帮助阿森纳过关斩将，一路行至2019年5月30日的巴库奥林匹克球场，而决赛场的另一边站着的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切尔西。主教练埃梅里没有食言，选择让切赫首发，想要送给捷克门神一场最完美的谢幕礼。可惜枪手最终1︰4不敌蓝军，当终场哨响，与欣喜若狂的切尔西诸将相对的是切赫孤独伫立的身影。

“我觉得大多数人，甚至是足球界的人，都不太了解守门员。为什么？因为他们从未真正尝试过。他们不知道，当你身后除了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这是出自切赫自传的一段话。如果说曾经选择足球是一种迫不得已，那只希望从球场退役是他真正顺从内心的选择。

卸下那象征着勇气和荣耀的头盔，从此切赫可以尽情地与爱人和儿女共享天伦之乐，可以穿上厚实的冰球服重温儿时未竟的梦想，可以拿起鼓槌再次到音乐会上做现场表演，也可以学以致用成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毕竟除了是一名高水平的守门员，切赫还是一个拥有法律学位、通晓五国语言的“学霸”。

只是，选择了足球，可能真的一辈子就再也离不开它。6月21日，切尔西官方宣布捷克门神将回归俱乐部，出任球队的技术总监。那位将青春写成无数人传唱曲谱的守门员渐行渐远，属于彼得·切赫的新征程已然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