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宠爱融画笔

马琳

比之摄影技术，绘事呈现下的大熊猫倾注了中外画家们的万千宠爱，也寄托了画家们对大熊猫憨厚、纯洁、乐观、简单等“猫性”的认可和欣赏。不管人类如何复杂，如何勾心斗角，如何互相伤害，大熊猫们与世无争的800万年生存史，恰好证明了积极、良善、互惠与对地球最小限度的索求，才是人与动物、人与自然永恒不变的相处之道。

“熊猫人”

1938年，被称为“熊猫王”的史密斯终于在四川抓到了六只大熊猫，并将它们经由香港运往伦敦。辗转途中，两只死亡，一只被出售，剩下的三只进入伦敦动物园。首次出现在英国本土的大熊猫，让伦敦市民为之疯狂，也在第一时间吸引了早年移居英伦的中国诗人、艺术家蒋彝的目光。为了画好熊猫，蒋彝朝夕生活在动物园长达一月之久，通过用心观察与摹写，为接下来的熊猫主题绘画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

蒋彝将对大熊猫的万般喜爱，尽融笔端。千余幅速写与国画，以及童书《金宝与大熊猫》《金宝在动物园》与《明的故事》等，皆以大熊猫为主角。一时间，蒋彝被英国评论界誉为“熊猫人”。1939年《泰晤士报》的一篇文章这样写道：”人们对熊猫的兴趣让今年圣诞季儿童书目充满了这种新宠儿。其中最好的童书之一的作者是中国画家蒋彝，他细致入微地捕捉了熊猫的神情。他柔美的中国水墨风格，完美展现了大熊猫的形态。”

畅销童书《明的故事》讲述了来自中国的大熊猫明在伦敦动物园居住生活的经历。“明曾在家里的山中过着安宁的生活，它在阳光下打滚，什么都不用担心。然而在伦敦，它无法逃离被卷入熙熙攘攘的伦敦生活。”“明是中国的真正代表。它天真善良又好客，跟中国一样。它很有耐心，就好像所有的中国人一样。它择善执守，中国人也是一样。它打算下半辈子都住在这里，与英国人成为永远的朋友。”蒋彝以诗人与艺术家的敏锐眼光，看到了大熊猫的敏感与脆弱，也看到了大熊猫背后所代表的中国人的品德：温厚、可爱，择其善者而从之，执其毅者而守之。

让我们惊喜的是，大熊猫主题的绘画及文学创作之外，蒋彝更通过环球旅行，足迹遍布五大洲八十多个国家，自称“徐霞客第二”。他的十二册图文合计《哑行者丛书》，以生动的笔触，描述了伦敦、约克、爱丁堡、都柏林、波士顿、旧金山、纽约、巴黎等地的历史沿革、地理风貌、人情世俗、艺术生活。他独创“画记”著述形式，将詩、书、画、文、史、哲熔于一炉，妙趣横生。画记里，蒋彝的诗歌也通过古与今的错乱与杂糅，浅白易懂，直抒胸境，不拘不泥，自成一格。如《蔚金特公园中游船》：“尽日清游笑语频，东风三月绿波生。从来桨带温存意，绝爱蜻蜒点水声。;如《沙本塘湖前独坐》：“不知花气是衣香，消得荷风几许凉。搅碎一湖明月影，飞来三十六鸳鸯。”

2019年6月，牛津市政府为蒋彝故居安放了“蓝牌”，以纪念他对英国华人艺术与文学的贡献。“蓝牌”由英格兰遗产委员会颁发，用来纪念那些对英国社会、历史和文化做出卓越贡献的人居住或工作过的地方，让民众了解重要人物和他们曾经活跃过的地方的关系。在英国，除了老舍在诺丁山和孙中山在赫特福德郡曾经居住的地方有“蓝牌”，蒋彝成为第三位获此项荣誉的华人。

“熊猫大师”

比蒋彝小五岁的吴作人，在国画与油画两个领域里探寻创造，中西并举，左右开弓，力图既保持中国文人画传统的基本特质，也尝试在艺术中融合西方写实绘画，强调取材生活与对形体、色彩的敏锐感受。大自然的“微奥、伟大”，以及它所蕴含的“美与力”，一直被吴作人视为艺术创造的活水源头。大熊猫是大自然“微奥、伟大”的恩赐，更是吴作人用艺术创作致意“美与力”的特殊礼物。

吴作人拜自然为师，以泼墨大写意手法，简洁、明快的画风，描绘大熊猫姿态各异、情趣盎然的生活情景：母子相亲、同伴友爱，憨态可掬，充满灵性……人性化的情感色彩跃然纸上。墨色深浅，恰到好处;水晕开合，纤毫毕见。吴作人笔下的大熊猫，充分展现了他改良传统国画技法、拓宽国画审美领域的见地与能力。随着新中国第一套《熊猫》邮票的发行和家喻户晓，开一代画风的吴作人由此成为饮誉中外的“熊猫大师”。

吴作人笔下的大熊猫，用笔简约，力道深藏。既有西方抽象油画的变法，又有中国文人水墨的神韵。比如在大熊猫的面部处理上，绝不仔细刻画、强作停留，而在大熊猫的动态行为上进行十分认真的描写。取舍之间，尽显大师的创作向度与人生格局。

比吴作人小十岁的“法兰西三剑客”之一吴冠中，年轻时致力于将欧洲油画描绘自然的直观生动、油画色彩的丰富细腻与中国传统艺术精神、审美趣味相融合。中年以后的吴冠中，逐渐转以中国传统绘画材料，表达当代精神，深入探索国画更新。

吴冠中笔下的大熊猫，不仅仅只有熊猫，还有西蜀的山川河流。大胆明快的红、黄、蓝、绿诸色的点、线、面的交织，呈现出高度概括下的生命状态，以具象抽象兼而有之的表现形式，为我们带来大自然音乐般的律动和清新美妙的心理感受。墨色亮丽的竹林，各色芬芳的草花，大熊猫懒洋洋或坐或趴、或睡或醒……多一种颜色就显杂乱，少一种颜色则显单调;多一个动作就显呆板，少一个动作则显无趣！一切都刚刚好。

继吴作人、吴冠中之后，韩美林成为更贴近社会、更具有群众基础的新一代“熊猫大师”。1985年5月，为提高全社会保护珍稀动物的意识，邮电部发行了由韩美林绘制的《熊猫》图案特种邮票，全套四枚。邮票图案中，虽没有画出熊猫的所有部分，甚至也没有任何背景铺垫，但几片竹叶间嬉闹、玩耍的熊猫仍被描绘得惟妙惟肖，姿态各异。不难看出，韩美林对熊猫的爱是发自内心的。

韩美林是一个在中国土地上植根生长但又能吸收西方艺术优点的画家。为了以“毛茸茸之质感”充分表现大熊猫的稚气与灵性，韩美林运用画纸、水分和墨晕的相互作用，反复试验，试画达八千幅之多。

“熊猫爸爸”

2008年获得巨大成功的美国动画大片《功夫熊猫》，以中国古代为背景，以中国功夫为主题，从景观、陈设，到衣、食、住、行都充满了中国元素，影片讲述了一只笨拙的熊猫立志成为武林高手的故事。这部被称作“好莱坞写给中国的情书”的电影，让我们看到了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与融合。

的确，从迪斯尼的《花木兰》到梦工厂的《功夫熊猫》，好莱坞正一步步深化对中国文化的认知。将中国国宝“熊猫”和中国国粹“功夫”进行有机整合，在最好的时候打出一张引发国人兴趣和西方受众好奇的“中国牌”。通过对青城山、成都大熊猫基地等地的参访与深入了解，创作团队的用心，让影片在细节运用上驾轻就熟、匠心独具。花轿、针灸、庙会、书法、面馆等营造出浓浓中国味儿的同时，以管弦乐为主的背景音乐中，更穿插笛子、二胡等中国传统乐器的演奏，呈现出十足东方意韵的听觉之美。智慧、美德以及人性的缺点，构成了熊猫阿宝生动活泼、平易近人的不完美英雄形象，这形象，如同青城山下一泓温润的泉水，将我们慢慢浸润。令人惊讶的奇思妙想与令人惊艳的美术风格，让我们见识了原画设定创作者们的核心能量。熊猫阿宝身上根根分明的毛发与雪豹太郎紧张刺激的越狱场景，让我们见识了技术对艺术的加持。3D技术的运用，让《功夫熊猫》中人物的表情动作被拿捏得十分到位，同时也增加了观众与角色之间的情感共鸣。

在《功夫熊猫》影片推出五年后，著名设计师劳伦斯·阿金特创作的大型装置艺术“IAM HERE”横空出世，亮相于熊猫的家乡一一四川成都。百年繁华的春熙路商业区，一只身长15米、体重13吨的熊猫正趴在高大的建筑上，探出脑袋打量过往的人群，他歪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用挑衅的口吻向人们打招呼：“我不可以出现在这儿吗？”

“我们采用3000块三角形构件来制造熊猫的抽象效果。颜色还是明显的熊猫配色，不过我们使用了数字化的抽象制作方法。”善于通过动物来窥探人世的劳伦斯·阿金特，让这只以众多三角形块集合而成熊猫走出山野竹林，跃入近在咫尺的繁华都会。我们在动物园里看它打滚、睡觉、吃竹子、啃窝头，它在街头看我们闲逛、消费、拍照、自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被称为“熊猫爸爸”的劳伦斯·阿金特所表达的这种窥望与对视，值得我们久久琢磨。在鋼筋水泥、玻璃霓虹间遇见它的时候，我们是否会用几秒钟反思自己所处的位置呢？

作为大熊猫的“家乡人”，艺术家米金铭所创作的试验水墨《海边熊猫》，则打破人们对熊猫所处环境的固有思维，将熊猫从竹林搬到大海，在更为开放的语境下关注熊猫与自然的相处。而整幅蓝色背景与玫红、翡绿、鹅黄相间的色块所点染出的熊猫的喜怒哀乐，更是不可多得的审美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