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两题

2019-09-10 07:22王杰平
散文诗世界 2019年8期
关键词:苔藓乌镇

王杰平

乌镇一夜

常回望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离重庆千里之外的乌镇。

乌镇于我,既不是家乡,也不是求学或工作过的旧地,更不是在那里有过缠绵悱恻的故事。但我就一直都想着,总想一有机会,就回到那里看看。

我是喜欢水的,尤好山间溪流和千回百转的小河,所以,我很羡慕那些临水而居的人,所处环境,既有原生态的意味,又有现代化的各项生活功能。乌镇就是这样的地方,在这里,哪怕是发呆,都呆得很认真舒适。

去过乌镇多次,一般会小住二三天,最长住了一周。这次到乌镇属于临时起意,我本是到上海参加一个活动,活动时间是周一,但报到时间是头一天,我看恰逢周末,脑子里就动了周六到乌镇住一晚,周日再返上海报到的念头。我立即就将计划告诉了家在上海的刘新琳师妹,具体操作是到达浦东机场后,借用她的车,自驾乌镇。

一切落实后,身子有些蹦跳,内心有些窃喜。生活就应该这样:工作不是全部,要学会找各种理由放松。这方面,阿平大哥做得好,他工作虽忙,但常能抽出时间从成都跑回重庆,邀约几个兄弟小酒一杯,还创造性地命其为“双城生活”,整得像童话似的。我很想问他:还直到永远不?

我是早上的航班,飞机在中午时准点到达浦东机场,走出机场后,很快与师妹的司机接上头。司机是个30多岁的壮汉,皮肤黝黑,声音嘣脆,交谈中知他是本地人,多少颠覆了我对上海男人大多白静、纤瘦的印象。

从浦东机场出发,走申嘉湖高速,在乌镇出口下,全程120公里左右。不到两小时,我就将车稳稳地停在了东栅停车场。

到乌镇肯定住民宿,不然去了也白去。从重庆出发前,我就在网上预订了东栅的民宿,推门进去,大床房,泡枕头、圆木桶洗浴;打开雕花的窗,对岸民居宅院、作坊店铺、茶肆酒楼前行人如织,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伫立窗前,垂柳依依,涟漪轻起,时不时就有一条乌篷船,载着不同肤色的游客从我窗旁划过,船家们前倾后扬的摇橹动作倒也潇洒,有点类似川渝两地农民在自己院坝上打谷子,虽都是劳动,但我觉得前者安逸些,能收到现钱不说,还能接触到各国人民。据我的美女同事沙青讲,乌镇的船家都会说些英语,我不以为然,大不了就是能回答或说几句“How  much”和“Byebye” 之类。

水是乌镇的魂。喜欢她水与镇相融,桥与街相通的灵动和婉约。尤其是冬日早晨,袅袅生起的或浓郁或轻扬的雾景,以及夏日晚间,被夕阳映照的拱桥和桥下金币样散开的波光。在这样的场景里,杨柳、雨滴、弄堂、青石板、乌篷船和撑伞而行的人,仿佛一帧定格的意象,又有辽阔的流淌。

在乌镇,河水是比弄堂更亮的路。乌镇境内河流属长江流域太湖运河水系,河运历来发达。但我更关注的是水与乌镇原住民之间的关系。乌镇曾名乌墩和青墩,具有六千余年悠久历史,是江南六大古镇之一,同时乌镇被誉为是“中国最后的枕水人家”。在乌镇时,我常喜欢到岸边或拱桥上小坐,多次发现有船家给岸边的居民送东西,也有居民上得船来去别处或回来。现在陆运虽很发达,但乌镇人还是保持了这种在水上脚不沾地的回家方式,可见传统生活对乌镇人的影响。

很想看到一条船,在蒙蒙细雨的早间,载着一位身穿蓝印花布的年轻女子上得岸来,那女子正是多年前赴外地求学的漂亮街坊,可惜没有这幕发生。人有时就是这样, 爱遐想, 遐想里还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喜欢乌镇的晚上,先是沿河路灯亮起来,然后是小瓦盖的商铺里和居民家,灯光也五颜六色,尤其是灯笼照出的光,像一种喊你去的语言。这真应了我在一首诗中的表达:当期待的光线和阴影/最终形成了朝气蓬勃的氛围/乌镇的重点不在细节/而在意的折射和传承。

曾以《水墨乌镇》为题写过六首诗,《太湖》文学主编麦阁女士看到诗稿后来电说,诗很好,可惜少了点,并望我再写几首,以便隆重推。我说如此即可,再多就只有写散文了。这里提及一下,算是给麦阁有个行动上的回应。

乌镇一夜,我想象有一种好:晚出的人,用手遮住灯火,走过雨后青石板的小巷,然后闪进一朵窗花的梦里……

乌镇苔藓

在乌镇,既使寒冬你也能见到春天的绿意,那就是随处可见的苔藓,尽管它弱小甚至卑微,我却对它心生欢喜。

去过乌镇多次,倾心泛水荡舟,也沉迷老街建筑。再有,就是跑到小河边看苔藓,常蹲在河岸多时,看够了再沿着弄堂的青石板找寻。

其实,现在爱好苔藓的人越来越多,我身边就有朋友在自家养苔藓,我在乌镇时,也遇到过几拨和我一起“追藓”的人。前不久,偶然还看到央视播放返乡创业的大学生,通过人工栽培苔藓,满足市场需求的报道。

我不落寞,美,其实是有共识的。

苔藓于我,虽不是皓月清风,但它是时光的沉淀,也是诗意的表达。苔藓不止于好看,它的作用还很大,从生物上讲,苔藓能分泌一些酸性物质,溶解岩面,经悠久岁月后,逐渐形成土壤,为其它高等植物的生长创造条件。同时,苔藓还具有蓄水能力,能有效保护水土不被流失;它还能通过光合作用,释放氧气,吸收有害物质。

苔藓的生长需要潮湿的环境,如同我们体内需要有表现生命活力的酶,乌镇苔藓因水乡的滋养而格外翠绿,幻美万千。

不管是细雨纷纷,还是风和日丽, 当我静坐在诗月廊茶社,或伫立在民宿的屋檐下,又或漫走在东西两栅的石板路上,我都会看到那些形态各异、错落有致的苔藓。这些绿绿的的苔藓,大的如一方青葱的草坪,小的又像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界面。

还有一些刚生长出来的苔藓,嫩黄的身子半浸在水里的石头上,随轻起的涟漪飘动,我不禁发出一声赞叹:“哇,连石头都有生命力了。”

对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离邮局不远处的一所老房子看到的苔藓,它依一面斑驳的整墙生长,像一幅绝好的“江南翠绿图”,疏密有致中,尽显浑然天成的大气和灵动。读此“图”,既有唐人王维“复照青苔上”的光鲜,又有宋人晁补之“青苔院锁”的惆怅。

古人好苔藓的远不止王维、晁补之等人。白居易、欧阳修、王安石、袁枚等诗词大家都曾以苔藓寄情。在他们当中,我以为写苔藓写得最动情、最热爱的当属清代诗人袁枚的“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似米小,也学牡丹开。”什么意思呢?按当下的话讲,不管平台好坏、能量大小,都要热情地表达自己的美好愿景。我想,苔藓于我,除了养眼以外,更重要的是给了我内心的笃定和“勿以小而不为”的人生理念吧。

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件关于“小”的往事,说来已有近20年了。我的老领导汤一鸣先生温文尔雅,知识渊博,为人真诚。他原在新华社总社工作,后调欧洲等国分社,尔后又调回总社,再又从北京只身来重庆,在重庆工作不到三年时间,他又要赴美国履新联合国分社副社长一职。就在他赴美前夜,我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请这位口碑极好的兄长给我几句励志人生的话,他思考了一会,很认真地写下了:“人在小事上用心,方能干出大事来。”

我以为,汤先生寄语的“小”和苔藓的“小”,实际上有殊途同归之意,都是以小而为之的做事态度。

汤先生前年已从美国回京,开启了他美好的退休生活。对了,他是江南人,老家离乌镇很近,说不定哪天就与他同游乌镇,共赏苔藓。

我所居住的城市也生长苔藓,但与烏镇苔藓相比,规模不够,有大写意的罕见,且难寻芳踪。乌镇苔藓与人相伴而生,不喧嚣、不张狂,在和风细雨中悄然发芽,静静生长。它无疑是那片生生不息、诗意流淌的土地上最美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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