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戏人生

2019-09-10 07:22刘冰清赵颖
三峡论坛 2019年5期
关键词:口述史

刘冰清 赵颖

摘  要:辰州傩戏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张安贵是辰州傩戏传承人,不仅熟悉辰州傩的各类法事,还擅长傩技“过火槽”和“踩犁头”,在整癫方面也有所成就。在访谈中,张安贵讲述了自己艰辛的学傩经历、丰富的从傩技艺以及坚定的传承信念。

关键词:辰州傩戏;口述史;张安贵

中图分类号:K2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9)05-0112-05

辰州傩戏在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它主要流传于湖南沅陵县及其周边地区,尤盛行于沅陵县七甲坪镇,深受百姓的喜爱,是该镇一张极为重要的文化名片。

张安贵,男,出生于1956年,湖南省怀化市沅陵县七甲坪镇黄岩坝村土地垭组人,小学文化,法名叫张法旺,是辰州傩戏传承人。1984年師从其外公全明思正式学傩,1993年度职独立掌坛。他不仅会做各类法事,还掌握有傩技“过火槽”、“踩犁头”,在整癫方面也有所成就,在张家界、吉首等地行傩,受到当地人的欢迎。

本文根据2018年9月17日以及2019年5月两次电话对张安贵师傅的采访录音整理而成。除了将会话式转为自述式,剔除了对话中累赘、重复的语言以外,都是对张安贵师傅访谈的真实记录,以确保其口述史的原真性。

一、艰辛的学傩历程

我学傩挺晚的,和其他很多土老师不一样,他们的父亲、爷爷可能就是土老师,从小就接触傩,之后学起来很快,但是在我家,除了我外公,没人懂傩。我外公叫全明思,法名全法真,是一位很厉害的土老师。他家以前是中农,挺有文化的,而我家里穷,到13岁就没再读书了,只有小学文化,我外公就瞧不上我。我母亲看我对傩还蛮感兴趣的,就去找我外公,希望他能收我为徒,但我外公就是不同意。那时我也年轻气盛,觉得不学傩也可以靠别的赚钱,于是辍学以后就先在家种田、放牛、收废品,后来觉得这样赚得少,就去学木工,去远的地方帮人修路,想要补贴家用。

1980年,我24岁,家里人觉得我应该成家,就托人介绍了一个姑娘给我,两个人相处了一段时间,都觉得对方挺好,就结了婚。我老婆叫全凤娥,和我同岁,她不嫌弃我穷,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过了两年,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自此之后,我就不怎么出去找活干,尽量留在家里照顾老婆、孩子,偶尔到附近打打零工。有一天,老婆跟我说,你这样混下去不行,还是得找点能干得久的事来做。我就想到了搞傩,但是要搞傩就要先拜师学傩。当时除了我外公以外,我不认识别的土老师,也不知道找谁,就一直厚着脸皮缠着我外公,逢年过节,有事没事,就带点东西去他家里坐坐。我外公一开始还是像过去一样拒绝我,说我水平不行,这不懂那不懂,学起来费劲,很快就会放弃。我就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放弃,说不定我学着学着就入行了,我外公一听,笑了笑,没再说话。有一次他正在家里练一些动作、手诀,我就搬个凳子,坐在那儿静静地看,他不理会我,但也不会再赶我走。一直到1984年,我去外公家拜年,我当着大家的面又跟他说起学徒的事,他没说话,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趁着没人,他偷偷塞给我一本薄薄的科书,叫《解结科》。他跟我说,就“解结”学起来容易一些,符咒、神法等其它的东西都比较难,如果我能把这本《解结科》背下来,他就收我为徒。但是科书不能随便给外人看,我只能回去以后趁没人的时候看。我拿到这本科书时,别提有多高兴了,觉得书这么薄,也没几页纸,肯定很快就能背完。回去的路上没人了,我就偷偷翻开来看,结果一看傻眼了,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其中还有好多繁体字,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但一想到只要把整本书背出来,我外公就会收我为徒,我又有了信心。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先把不认识的字,一个一个全部都查了字典,接着把整本科书的内容理解得七七八八了,再进行背诵。那时候我真的是下了狠心,不管白天黑夜,只要醒着就在背科书,等我能倒背如流的时候,整本科书都快被我翻烂了。后来我又去找外公,非常流畅地背了出来,他知道我是下了苦工,也没说正式收我做徒弟,但有了什么关于傩的活动,都会叫上我一起去。

一开始学傩很辛苦。白天跟着外公做法事,我不会做,就只能在一旁看着,打打下手。到了晚上三更半夜,我外公才有时间教我一些动作,睡不了多久,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要起来做法事,几天下来,非常累。就这么教着教着,有一次做法事的时候,其中有些小法事我外公不做,他就让我做,我才刚入门,基本上还是什么都不懂,我怕丢脸,就不想去做。我外公的脾气就上来了,说我不聪明,没什么文化,之前就说学傩不容易,不听劝,到现在连个小法事都不会。我没吭声,但是外公说的这些话,我都默默记在心里。那时除了我以外,外公的干儿子也在学傩,因为外公没有儿子,就在外面抱了个孩子回来养,外公干儿子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我俩情况蛮像,文化程度都不高,外公也不太待见他。我们俩在一起学的时间长了,关系不错,他当时一直安慰我,说没关系,不要放在心上。我说,我就不信我不行,哪怕花工夫自学也要学会。我就这么自学了一段时间,后来偶然得了一个机会,有个掌坛师缺人手,我和外公的干儿子就一起去了。当时有个“解结”的小法事让我做,我本来是不怕的,但是外公在,外公的师父也在,我听说外公的师父很严格就紧张了,做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害怕出错。外公的师父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幸好一切很顺利,别人都觉得我做得不错,等法事做完以后,外公的师父就走过来,对我说,师出高徒啊。我听了蛮高兴的,感觉自己得到了认可,就继续努力学。

到了1986年底,外公才终于同意正式收我为徒,认真教我搞傩了。我就一边务农,一边学傩,正式成为徒弟以后比之前还要辛苦,要背很多不同内容的科书,但背科书已经算是简单的了,有些没法用科书记的,比如一些复杂的动作,看一遍根本就记不得,得反复地琢磨,不能出错。渐渐地,我悟出了一些门道,也发现一旦学通了就全通了,学不通就一直不通,再着急都没用。但最苦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挑担子。有些事主的家离我们这儿很远,交通也不方便,就要挑着四五十斤的担子去,一走就是六七十里路,肩膀全都磨破,可还是得咬牙坚持。

1993年,我正式度职。在我们这儿,度职很重要,不度职就意味着没有法名,那掌坛时就只能写师父的法名,玉皇大帝就不知道是你做的了,那就不算是一名真正的土老师。本来在1988年我就要度职,按规矩每个人度职时都要送一套新衣服给师父,感谢师父的培育之恩。但那时候我家里穷,根本没钱做新衣服,我师父每次叫我度职,我就说我能力还不够,等等再度职。就这样拖了很久,我外公看不下去了,就开始逼我,说不能再等了,我才决定度职。外公其实也知道我家里条件不行,度职前就跟我说,什么都不送也没事的,但我和老婆觉得不能这样,送东西是一番心意。我外公虽然一开始不愿意带我,但收我为徒以后,对我还是蛮上心的,他既然用心栽培了我这么多年,我就不能没有良心。于是我就想尽办法买了一些料子,我老婆用这些料子做了一双棉布鞋。鞋子很厚实,底很软,就算大冬天穿,脚也不会冷。度职前一晚,我和我老婆请我外公吃饭,把棉布鞋送给了他,跟他说,家里实在做不起新衣服,就做了双棉鞋,等度职以后赚钱多了,再补一套衣服给他。我外公当时喝酒喝得有点醉,看到我送他的棉布鞋,又听我说了这番话以后特别感动,就跟我说,之前也有很多人找他拜师的,他一开始也收,但学着学着要么学不进去,要么觉得没那么有意思,就都走啦。后来他变得严格了,不轻易收徒弟,谁曾想会遇到一个小伙子,这么有毅力,又这么勤奋好学,跟着他学到了今天。我外公说着说着都要流眼泪了,还鼓励我度了职以后也要继续努力,好好搞傩。这些话我一直都记在心上,始终不敢忘。

度职以后,我一心都扑在搞傩上,一直到2000年,儿子、女儿接连要去长沙上学,家里经济负担太重,我就暂时没再搞傩,出去打工。后来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家里条件好了,我也老了,就回来继续搞傩,和别的土老师切磋技艺,虽然辛苦些,但是我觉得很值得。

二、丰富的从傩技艺

关于傩,我会的东西可不少。除了唱傩戏我不会以外,做法事、表演傩技、整癫等,我都没问题。

我不敢说所有的法事都会做,但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法事我都能做,剩下的百分之十是一些不怎么做的法事,我学过,但用的机会少,渐渐地也就忘了。我虽然法事做得多,但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我外公和其他土老师给我做的“度职”法事。1993年我度职,那时候请了五位土老师坐坛,传法师是全法真,传度师是全法准,引度师是全法廷,唱度师是李树生,坐台的是张有用。除了我外公全法真,其他土老师都是我外公的好朋友,以前都见过我,大家也一起做过法事,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好苗子,有几个甚至想收我做徒弟,但是我一直只想着得到我外公的认可,就没同意。“度职”总共搞了三天两夜,整个过程很复杂。度职的第一天,要先准备扎彩坛,接着请师、申发、结界、迎神、关五岳、迎朝王、下马、开洞、出小标、呈牲、扎寨,然后要请四大天将过来辅佐,做“过茅山”,之后回到傩坛,要继续做上熟、开桃源洞、唱一些有意思的小戏如《梁山土地》等,再做和神、锁坛、安位才能结束。第一天晚上做完那些小法事,就可以休息了,但第二天晚上就必须要熬整个通宵了,而且第二天是最重要的,师父要在这一天正式传职给我。第二天要做的法事也比第一天多,中间有些小法事我不太记不得了,只记得要先请师做早朝、结三坛界,之后要请判官点兵、发五猖、出煞、二郎飞坛、安位、进标、和洞、和三座、封洞、判官勾愿、禳星、送神、安香火、飞白神等,还要唱一些傩戏,如《姜女下池》,这些全部做完要到第三天。其中送神和飞白神是不一样的,送神是送傩坛的神,飞白神是送各种各样的野神,我以前一直觉得野神没什么,只要送神安香火结束就行了。但是我外公后来告诉我,所有的神仙,不管厉害不厉害,官大官小,都要打好招呼,以后掌坛时它们才不会为难掌坛师。现在想想,我师父当时这么说,也是希望我以后搞傩要认真对待,不能随便糊弄。

我的傩技很不错,在土老师中算出名的。我最擅长的傩技是“过火槽”和“踩犁头”。“过火槽”经常是在小孩子“度关”时才做,在我们这儿,小孩子刚出生要请算命先生过来算命,看看命里有什么劫数,要过哪些关卡。有的小孩子可能人生很顺利,没什么大劫难,但有的小孩子可能命里大凶,这时候就要请土老师来做“过火槽”了。“过火槽”要土老师赤着脚快速走过烧得滚烫的火槽,这个火槽就像是小孩子未来要遇到的劫难,而我们土老师背着他们走过去,就相当于帮他们把这个劫给过了。虽然长大以后可能还是会遇到一些问题,但是对于这家人来说,他们心里得到了安慰,这样也能给小孩子增加信心和勇气,相信自己以后能过得越来越好。“踩犁头”和“过火槽”挺像的,也要赤着脚,但要走过的不是火槽,而是烧得发红的犁头。不管是“过火槽”还是“踩犁头”,想要成功表演这些傩技,可没有那么简单。我在做之前,要先做法造法水,然后把法水含在嘴里,喷在自己的脚心,这样可以保护我在过火槽和踩犁头时不会受伤。以前我做这些傩技时,有很多年轻人围观,他们都觉得很神奇,偷偷过来问我这其中的奥秘。这里头确实有一些门道,但是我外公教我的时候就跟我说,这是秘术,除了自己信得过的徒弟,不能随便乱讲,不然傩神会不高兴,轮到自己做这些傩技的时候就会出意外受伤。至于造法水是不是真的能保护我,这个我还真不好说,可能有一部分心理作用吧,毕竟我的外公、我外公的师父,他们都是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每个师父都要造法水,严格按照步骤来做就很安全,没人受过伤。试想万一哪次没做,结果受伤了,那多劃不来啊!多做一点总归不会错的。

除此以外,我还会整癫。整癫其实还蛮难讲的,有时候能整好,有时候又整不好,得具体看是什么人得了什么病。我记得几十年前我曾给一个女的整癫,那时她二十多岁,长得挺漂亮,年纪轻轻就睡不着觉,得吃安眠药才行,睡着了就不癫了,但是睡着以后又会感觉有人在缠她的头发,受不了了就又醒过来,反反复复的,一直没能好。我去给她整癫之前,这家人都不太相信土老师,因为之前也有不少土老师给她治过,都没能治好,也费了不少钱在里头,后来送去医院治,医生看不出什么毛病,吃了一段时间医院开的药,还是没好,实在是没办法了,还得找土老师。我了解她家的情况以后,觉得她是有心病,如果她不相信我,就没法治,于是一到她家,我先不做法事,就跟她个人单独聊,我说不管你家里人信不信我,你得相信我,我能帮你治好。我们聊了很久,她才渐渐地相信我,我就按照正常的法事流程给她做,做完没多久,她就好了,后来再没发过。她的家人夸我,说我整癫很厉害,其实也不能说是我厉害,整癫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说清楚的。人会癫一般都是心理上出了问题,说难治也不难治,就怕癫子自己担心治不好,想得太多,也不愿意相信别人,如果没办法交流,那就更难了。我之前还给一个老人整过癫,他的家人来找我的时候,他已经癫了很久了,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身体不是很好,说话都说不清楚,别说是我想跟他说话,就连他的家人都很难跟他交流。我当时就直接跟这家人讲,老人家这个病,我恐怕是治不好的,很难治。但是这家人对我很客气,估计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就跟我说治不好也没关系,还是想找我试一下。我就按照我的办法给他整了,一开始好像有点效果,但后来还是没好,老人也很快就去世了。

三、坚定的传傩信念

我的本事都是我外公全明思教我的,我外公则是从他远亲舅舅那儿学的,我外公以前和我提过,这个远亲舅舅叫张朝中,法名叫张法昌。他不仅教我外公一个人,连带着也教了我外公的几个兄弟,后来好几个也都度了职,是挺厉害的土老师。我外公以前也收徒弟,但是他的要求高,最后也没几个徒弟能跟着学下来。现在除了我以外,他还有两个徒弟,一个是他的干儿子,我们关系很不错,另一个是他的侄子,名字我不是很清楚,没怎么接触过,听说人很聪明,又很努力,前些年也度职了,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收徒弟。

我挺想收徒弟,前几年我看到一些关系挺好的土老师,都是把傩传给自己的儿子,我也想把自己学的东西传给孩子。我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是儿子,叫张圣旺,1982年生,人很聪明好学,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了长沙的一所电子学校。学了半年,他觉得学不到什么东西,就去广州打工,赚了钱就自己办厂做老板,现在结了婚,老婆是我们这边的人,有了两个女儿,生活很幸福。他年轻时经常看我表演傩戏,有时候也帮我打打乐器,对傩戏是感兴趣的,我就很想把我会的都教给他,让他传下去嘛,跟他说过几次,他每次也都跟我说会考虑,但最后还是说不学了。我一开始有点不高兴,后来发现他是真的没时间学,自己有事业要忙,还要照顾老婆和两个女儿,整个家都要靠他养,但是搞傩赚不到几个钱,我渐渐地也能理解他了,时间长了,也就看开了。我还有一个女儿,比儿子小三岁,叫张韩英,人也很机灵,去长沙的大学学了英语专业,后来又去湖北枝江的一个师范学校当了几年的英语老师,现在回来了。她嫁给了我们这儿的一个小伙子,生了一对儿女,女儿已经四岁,上幼儿园,儿子才刚满一岁,有时候会送过来给我们看看,长得很可爱。我看到他们的生活很好,有儿有女,就心满意足了。傩要传下去,传给谁,不完全是自己说得算,也要看别人是怎么想的,如果对方愿意学,这确实很好,我会用心地教,但是如果不愿意学,就算是我自己的孩子,我逼着他们学,他们也学不好的,重要的还是看有没有兴趣,能不能坚持。

如今,我不一定要把傩传给我的孩子了,能传给徒弟也很好啊。我和我外公不一样,就算不是很聪明,文化程度也不高,只要心肠好,对傩有兴趣,是真心想学,我就愿意收他们为徒,把自己会的东西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但就是这样,要收徒弟也不容易啊。前几年,同村有一个年纪有点大的人想跟着我学傩,我就没收。为什么不收他呢?不是因为他没文化,也不是因为他心肠不好,而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想把傩学透学精。傩是很博大精深的,傩戏、傩技、法事等,无论学哪一种,都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更何况这个人年纪大了,记性也没年轻人好,想学更要花工夫。但他却以为学傩不是很难,每一样就学一点皮毛就行了,我就跟他说,我没法教,什么都学一点,等于什么都没学。他见我不想收他,就离开了。

不过,我觉得收不到徒弟也没关系,要把傩传下去还是有很多办法。现在的生活条件比过去好,搞傩不需要再挑担子,也不需要靠双腿走上几天的路,东西直接放在车上,坐个车,顶多一天就到了,方便又轻松。以前搞一天傩,哪怕通宵也只能拿十五块钱,现在基本都是一百三十块到一百五十块钱一天,提高了十倍左右呢!而且七甲坪镇还成立了傩文化艺术团,我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土老师在这个团里,经常会一起去外地比赛或者参加一些演出,反响很好,也拿了不少奖。

国家也看好辰州傩,我听说有些土老师评上县级、省级甚至国家级的传承人,国家每年都会给他们发一些补贴,我现在虽然还没有评上,但是如果可以申请的话,我也会去申请,不仅仅是为了补贴,更多的是国家对我搞傩的一种认可,这会让我以后更有信心做下去。另外,国家也经常搞一些关于傩的文艺活动,请土老师去表演。我记得2018年9月,就在七甲坪搞了沅陵县第二届国家级非遗项目辰州傩戏展演,展演的东西基本都和辰州傩相关,有傩戏、傩技、傩舞,还请了很多厉害的土老师来表演,我也去了。当时有不少傩技表演,比如“上刀梯”、“仙人合竹”、“秤杆提斗”、“死鸡复活”等。能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精彩的傩技,可是很难得的。“上刀梯”是要赤脚踩着杀猪刀,爬到梯子的最顶端;“仙人合竹”是两个人就面对面站着,腰间放着两根竹子,土老师能让那两根竹子慢慢弯起来,最后合在一起;“秤杆提斗”是跟我关系不错的土老师黄生福师傅表演的,一把秤杆插到一桶生米里,手拿秤杆,秤杆能一直不掉;“死鸡复活”就是把杀了的鸡又搞活过来。我在活动里也表演了傩技,是我最拿手的“过火槽”。当时是晚上,台下坐满了人,都在盯着我看,我怕自己紧张,也不看观众,就低头看了两眼烧得发红的火槽,然后念着口诀,赤着脚,飞快地从火堆上走过去。走完以后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烫到,还把自己的脚底亮出来给别人看,完全没事,很多人都不相信,我就又走了一次火槽,又把脚底亮出来,还是没事,台下就有人陆陆续续地喝彩,觉得这些傩技很神奇。我听到大家夸赞辰州傩,蛮自豪的,说明辰州傩还是很受大家欢迎。

现在,我对于传傩又有了一些新想法。这个时代,大家都喜欢用网络联系,我的小孙女最近还会用手机、电脑看什么网课学知识,我就觉得别人要学傩、我要传傩也可以靠网络。前些日子,我的小孙女还教我怎么用手机跟别人视频通话,我觉得我也可以发一些搞傩的视频放在网上,感兴趣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愿意来学。当然,能不能实现又是另一回事,我目前也只是想想,能遇到好徒弟,那是缘分,我有能力就教,遇不到也没办法,强求不来。我就是担心自己慢慢老了,眼睛花了,记忆力不行了,身体也没以前好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传傩的决心是一直不会变的,我相信辰州傩一定能一代代地传下去!

注 释:

[1] 过茅山:法事名。据张安贵介绍,此法事需师父和徒弟共同完成,主要由師父传授给徒弟秘而不宣的科仪。

[2]《姜女下池》:讲述的是姜女在池塘洗澡,偶遇范杞良后,二人互生感情,私定终身的故事。

责任编辑:黄祥深

文字校对:曹英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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