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侨作家南洋叙事中的婚恋书写与华人移民生活

2019-11-07 11:01杨眉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9年10期

杨眉

内容摘要:婚恋是文学书写的基本母题之一,在归侨作家的南洋叙事中,婚恋书写内涵丰富,不仅展现个体恋爱的悲喜剧,亦有对爱情与人生、社会及历史时代深广联系的展现,本文以归侨作家洪丝丝的《异乡奇遇》为切入点,从被剥夺的婚恋权利、恶劣的生存境况和失落的爱情理想三方面,展现早期东南亚华人移民的真实生活境况。

关键词:归侨作家南洋叙事 婚恋书写 华人移民生活

早期南下移民大潮中,移居者大多为年轻的男性,南下的女性数量非常少,“1863年才开始正式有女性移民新加坡”,“直到1900年,抵达新加坡的女性‘新客(头一次出洋的人)也只有6.6%”1,由此导致19世纪至20世纪早期南洋华人社会中的性别比例严重失调。本文以作家洪丝丝所创作的小说《异乡奇遇》为切入点,通过分析其中的婚恋书写,考察早期东南亚华人移民的生活境况。

一.被剥夺的婚恋权利

契约华工所处的环境,条件艰苦,除了一同做工的苦力,以及管理苦力们劳作的监工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女性出现。劳工们每天在荒野工作十多个小时,生活环境相对封闭,同时地位低微,没有多少自由,也无法通过与外界女性的接触来满足自身的情感需求。因此,契约华工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正常婚恋的权利,他们处在绝少异性的环境中,娶妻生子都成了奢望。

在小说中,当管理大巴的总巡大人带来妓女敏娜时,下工后本来十分疲惫的劳工们立即来了精神,因女人的出现而莫名地感到兴奋。劳工们的情感需求是十分强烈的,大家兴奋地讨论着敏娜的各个方面,虽然一些年老的苦力觉得敏娜的“颧骨有些突出,脸上有些雀斑”,并不怎么好看,那些青壮年苦力却坚持认为她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匀称而有点丰满的身体”,都把她当做仙女看待,因此,敏娜的到来使得他们“不时把积蓄的一点工资花在她的身上”。然而,大巴有成千个苦力,女人却只有敏娜一个,男女比例十分失衡,这样根本无法满足劳工们的生理和情感需求。劳工们的作息固定,只能在大巴规定的时间去妓寮找敏娜,并且要先购买一张“花票”,在这种情况下,平日身体孱弱,无法按时完成每日工作的劳工,工资往往被监工克扣得所剩无几,因此他们或许连寻求情感慰藉的机会都没有。另外,妓寮有规定,“先到的客人先受接待,后到的要等”,因此,即使劳工们有时间,也攒够了钱买“花票”,希望也有可能会落空。例如,小说中的吴龙在除夕夜这天,把找敏娜当成了一项重要活动,为此他还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当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妓寮走去时,发现“前面有个苦力的背影也急急忙忙地向着妓寮的方向走”,于是两个人便你追我赶,吴龙趁着那人正要跨门槛之际,抢先跳进了门里。他們都希望自己能够先受到敏娜的接待,为此两个人在妓寮里就争执了起来,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他们充满了对爱的渴望和求而不得的辛酸。

二.恶劣的生存境况

南洋高温酷暑,荒地杂草丛生,瘴气毒虫遍地,华工们初到南洋,很多人还未适应当地气候,又终日辛苦劳作,稍有懈怠,必遭鞭打。大巴中有一所简易的医院,可是里边并不经常住着医生。大巴的管理者眼中只有劳工们身上的经济价值,从不关心他们的生存境况,视他们的生命如草芥,南洋劳工们的生存境况,苦不堪言。因此,劳工们对敏娜的依赖,不仅在于敏娜打破了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有效地舒缓了他们的情感需求,同时也在于敏娜能够在他们的感冒或中暑的时候,对他们进行免费的医治,有些劳工“简直把她当做观音菩萨”。

在大巴中,劳工们的所有需求都有赖于公司的供给和规定,而总巡恰是通过敏娜的卖身来进一步榨取猪仔的血汗钱。从敏娜自身来说,她从小就失去了人身自由,沦为了总巡的赚钱工具,她的身份与“猪仔”无异,她作为“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对象,总是处于总巡的压迫和盘剥之下。如果说敏娜最初来大巴的那一年,“鲜艳得好像初开的玫瑰”,现在则比几年前憔悴多了,到了“快要凋谢”的时候。连大巴里的劳工们都发现了敏娜的变化,“眼睛不象过去那么水灵了,而显得有点呆滞;身体也不象从前那样丰满了,而有点消瘦;……看来她好象有三十岁了”,而总巡却坚持认为敏娜“至少还可以营业二十年”,丝毫记不得“敏娜在最初三年给她赚了将近三千元,在最近三年给他赚了七八百元”的事实,仿佛要像榨柠檬汁一样把她榨干才能作罢。蛮律为了防止自己包娼的生意亏本,也通过各种方式苛待敏娜,规定敏娜不管收多收少,每月必须交给他二十元才能作罢。

总巡之所以坚持带敏娜来大巴,并不是为了纾解劳工们的情感需求,而是从劳工们对爱的渴望中看到了商机,正如颜清湟先生所说:“在男性占多数的社会里,女性人数的不足造成对她们的强烈需求”2,总巡看准了“在没有竞争对手的大巴,不怕生意冷淡”,因此,他在大巴开设妓寮,以便最大限度地榨取劳工身上的利益,使得劳工干一辈子苦力,却始终脱离不了那张“卖身契”。首先,劳工们每次上妓寮都要先去买一张八角钱的“花票”,这对于劳工们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契约规定每个苦力每天劳动十小时,每月工资十元,但是一般苦力要完成工作定额每天就得干十多小时。不能完成定额的,因为扣了工资,每个月只能拿到八九元。一些老弱和有病的甚至只能得到半折的工资”3,而劳工们为了减轻无望生活所带来的挫折感,有时便不得不狠下心来,购买“花票”去找敏娜寄托情感,获得慰藉。其次,蛮律对妓寮的管理十分严格,如果发现有劳工想要蒙混过关,不买票就直接找敏娜,那他面对的惩罚将不仅是补票,还会被吊起来鞭打。由此可见,公司管理者用种种手段引诱或逼迫劳工们,使得他们因长期负债而不得不一再延长劳役时间,“苦力做完了他的工作年限之后,常常是比当初工作时所负的债还多”4,华工们的悲苦可见一斑。

三.失落的爱情理想

在《异乡奇遇》中,起初车天宝听到大家讨论敏娜时,是带着中国的传统观念来打量敏娜的:“车天宝平时看见敏娜,从不正视过她一眼。一来是不敢,二来是不屑。不敢是因为李世顺和鸦片狗都一再警告他,说这种女人是狐狸精,要当心给她迷住。不屑当然因为她是妓女,下贱。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可也有志要做一个正人君子,所以每次经过妓寮门口,都故意把脸偏向另一边,大有‘非礼勿视的神气”5。在这种观念之下,车天宝对敏娜都是敬而远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