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2019-11-13 21:14刘建福
金沙江文艺 2019年9期
关键词:交流学校老师

◎刘建福 林 艳

二十多年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我,分到一所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小学工作,揣着对教育工作的满腔热情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开始了我的从教之旅。

从家到学校80 多里,全是山路,途中要翻越全县海拔最高的山峰——三峰山。没有交通工具,完全靠两条腿。清早出发,一路上翻山越岭、跨沟霃河,傍晚时分,终于到达目的地。学校坐落在一个小山包上,周围有几个不算大的村落,偶尔看到几个孩子,穿着彝族服装,好像很怕生,一见到我们便躲开了。偶尔从墙角露出半个小脑袋,偷偷地看着我们,嘴里不时悄悄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少数民族话。一个像是祠堂的四方院落,三面是两层老旧的土木楼房,上层是老师宿舍,登上楼板,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墙壁四周贴了一层报纸,风从窗外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下面一层是学生宿舍。背后靠西边有两排平房是教室。毕竟走了一天的路,感觉很累,匆匆吃完饭,收拾了一下行李,倒下就睡着了。

睡梦中被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醒,好像是一群孩子在说着什么。仔细一听,却又什么也听不懂。天已经大亮了,孩子们从不同的村落汇集到共同的目的地。于是,学校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走进教室,喧闹声立刻停止了。孩子们穿着民族服装,虽然大多都是旧衣服,却全是手工缝制,上面的花纹很漂亮。30 多双眼睛一齐投向我这位新来的老师,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期待……一天下来,我发现孩子们虽然已经读三年级了,课堂上却几乎从来不回答问题,有时很简单的问题他们只会用 “是” 或 “不是”作答,几乎不能用汉语说一句完整、通顺的话。下课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他们要么是不说话,要么是笑着躲开了。课余和老师们交流才知道:原来,孩子们接触外面的世界太少、汉语交流困难,由于当地是边远、贫困的少数民族地区,他们接触汉语仅限于学校的课堂和电视,而当地有的一个村都看不到一台电视机。学校低年级老师都是当地的老教师,上课时都是 “双语” 教学。甚至当地有一部分人从来没到过县城、不会说汉语……

满怀对教育的热爱和刚参加工作的热情。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全身心投入工作。当时,学校有7 个班级,8 名老师。我刚参加工作,又最年轻,承担了学生最多的三年级班,学生38 人。每天正课6 节课,课余,孩子们都不会和老师交流。除了6 节正课,还有早、晚自习 (由于一半以上学生家离学校较远,所以学校是一所半寄宿制学校,为了便于管理,住校生还要上晚自习)。下晚自习后还得备课,改本,家访等等。令我奇怪的是家访时也很少见到学生,很多时候我们刚进家门,孩子们便躲开了,大人们说孩子们有点害羞,不知是交流不便还是其他原因。听当地的老教师说,有时小孩子哭或是不听话,大人们会吓唬他们,说:汉人来了,吓得小孩子都不敢哭。我想:可能是地域原因,各地的少数民族孩子对外来人有些畏惧吧。家访的一个目的是为了全面了解学生及家庭情况,还有就是催家长交课本费。由于当地十分贫困,他们当中大部分家庭交不上课本费。那时候,国家还很落后,只有寄宿生才补助较少的寄宿生生活费。学校也没其他方法垫付课本费,当时,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刚刚开始没多久,为了不让学生流失,学校的老师们只得用自己工资垫付学生课本费,然后慢慢地逐一向学生家长收取 (好几个老师到调离的时候也没收齐,这其中也包括我在内)。

时间在紧张忙碌中流逝,忙得感觉有点昏沉。好不容易学期结束了,学生成绩也出来了,而我所教的班级在全镇同年级中最后一名,于是剩下的一点工资也被当做奖惩扣得一分不剩。改卷结束那天,全乡镇老师在埋头吃饭的时候,我转身默默离开人群,爬上山顶,躺在草地上,看着深邃而悠远的天空陷入沉思,直到天黑……

好时光总是过得快,假期感觉没几天,就要开学了。无奈地离开家,回到学校。老师们都安慰我,五十多岁的老校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别有负担,由于地域等多方面的因素,我们这里确实要比那些条件好的地方困难得多,但越偏远的地方,工作越难干,越需要有人干。你还年轻,吃点苦没什么,看看我们学校的几位代课老教师待遇上还比我们少得多,在当地都工作了快一辈子了都还没转为正式教师”。看着他那头顶稀疏而且已渐白的头发。我忽然觉得有些愧疚。稍稍整理情绪,又投入紧张而繁忙的工作中……

到第二年结束,学生的整体成绩有所提高。新学年开学时,我调到离家近一点的另一个教学点 (只有一个教师的学校,当时我们叫村小)。离开那天,我早早的收拾好行李,请了一个当地的熟人用骡子帮我驮行李。告别送行的老师,就匆匆离开了。

快爬到学校对面的那座小山顶时,忽然,背后传来一片稚嫩而凌乱的声音:老师! 再见! ……老师! 再见! ……声音有点耳熟,我心里一震,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我看到在对面,教室背后的山顶上。30 多名学生整齐地站在山顶,一双双小手举过头顶,不停地挥动着,胸前的红领巾在微风中轻轻的飘扬着,映衬着民族服装上的漂亮花纹,犹如一片七彩的祥云随风舞动。帮我送行李的人说:“看,你的学生来送你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确实是他们,那些两年来曾经先令我振奋而又失落的孩子们,平时我问他们问题也从来不愿说的那群腼腆的孩子,在这离别的时候,却使劲地挥着手、大声地呼喊:老师,再见! 我的眼睛模糊了,时间不知不觉在这一刻静止,心里一片空白,好像进入了一个恍惚的空间……原来,孩子们虽然平时几乎不和我交流,但是,在他们心里已把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存留了下来,犹如一汪埋藏于地下的清泉,终于在此刻迸发而出。那么清纯,那么热烈,一下子温暖了我的心田,然后迅速遍及全身…… “我们走吧,刘老师”。声音把我从恍惚中带了回来。我怔了一下,举起右手使劲挥了挥,大声说:“再见! 孩子们!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回去吧!”

一路上,我很少说话,两年来的一幕幕,总是不停在眼前闪现:做错事或上课时他们不回答问题生气而责骂他们时,那一双双无辜而带着恐惧的眼睛;有学生生病时,背着送去卫生院时的紧张情景; 夜里家访时走在泥泞而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上,却一路的欢声笑语……

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的我积极响应国家的支教政策,离开条件较好的坝区学校,又来到了另一所边远山区学校工作。每当听到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看到孩子们快乐的笑脸,眼前又浮现出老校长那古铜色、带着慈祥的脸庞,耳边又响起他那语重心长的话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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