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绣娘的爱情来得有点快

2019-11-13 21:14陈半文
金沙江文艺 2019年9期
关键词:阿妈左脚刺绣

◎陈半文

梅尼姑娘从小就心灵手巧,她母亲也是一个彝绣能手。梅尼姑娘从记事儿起就开始学着绣花了,赛装场就是她学刺绣的学堂。

每年的春节过后,农历正月十五,正是闹元宵的时候,彝人们就开始举办属于他们自己的节日——赛装节,尽管没有镁光灯焦点闪烁,但依旧不失其雅俗共赏之美,别具魅力。

眼看还有十天就到赛装节了,梅尼姑娘正在夜以继日地赶制一套彝绣服。这套衣服已经耗了她半年的时光,从构思到构图,再从构图到动手刺绣,她整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每一套彝服的第一针开针她都让她的母亲来完成,因为她的母亲不仅仅是母亲,还是她的彝绣老师。这样做,是她对母亲的尊重,也是她对传承的理解。

“梅尼,别绣了,吃饭了!”

梅尼的母亲依着梅尼房间的门框,一双慈爱的目光盯着梅尼的背影,有点不忍心打扰她,可又非常心疼梅尼。她也是从梅尼这个年龄走过来的,她也曾有过这样一天到晚茶饭不思的时候,也曾为了赶制一套出色的彝服,这么投入,这么痴迷。

“阿妈,你们先吃吧,我不饿。” 梅尼一直没有停下手中的针线。

“梅尼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一点不饿吗?”

“阿妈,我不饿。”

“你这孩子,再这么下去我不管你了!”

“我没事儿。阿妈,你们吃吧! 我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再去吃。”

梅尼的母亲无可奈何,离开了她的绣房去吃饭了。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屋里光线越来越暗,梅尼在这样的环境里一针一线努力地绣着,都没有时间去开灯,她母亲见天快黑了,就急忙过来帮梅尼把灯开亮。

有一次梅尼在衣袖的袖口上绣一朵山茶花,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该用哪一种方法来绣,该选什么颜色的线,该用多大型号的针,她一直斟酌来斟酌去,大概耗了两个小时左右。最后还是她的母亲看出了她的疑惑,然后细心指点了她,她这才过了难关。

她曾说:“我的阿妈就是一个指南针,当我迷惑的时候,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她就会给我指引。”

就在赛装节的前夕,梅尼的这套彝服终于收针了。她叫来了母亲,说:“阿妈,你快看看怎么样? 行吗? 如果我穿上它会好看吗?”

梅尼先是把绣好的彝服平摊在床上,她的母亲看后说:“很好,已经很好了!”

梅尼又把它穿在自己身上,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不错,梅尼,你穿上很漂亮!” 她母亲高兴的说,“嗯,不错,有你阿妈我当年的风采!”

“真的吗,阿妈?” 梅尼像个童趣十足的小女孩那样天真无邪地嚷嚷着:“我真的像阿妈一样漂亮啦,我真的像阿妈一样漂亮啦!”

赛装节非常热闹,十里八乡的彝族老乡都来了,他们围坐在赛装场西南面的山坡上,整体看上去就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那些老毕摩祭师们杀鸡敬神,通告天地日月、山河大地,赛装节便拉开了序幕!

梅尼姑娘一来到赛装场,大家的眼睛就亮了,她浑身的红色主调,配着热情的马樱花刺绣,走出来简直美丽极了!梅尼的母亲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年母亲也是一枝独秀,从绿松毛地毯上走过那是何等的鲜艳夺目,母亲的彝绣技艺更是先声夺人,叫人眼前一亮。就是那一年的赛装节,十七岁的母亲,在赛装节上一举夺魁! 母亲认识父亲也是在这同一天。那时梅尼的父亲是彝族左脚舞的领舞,兼舞术编排和导演。赛装节走秀结束以后,就是彝人大联欢,众人不分男女老幼手牵手围成一个一个的大圈。音乐一响,都开始跳着彝族左脚舞,有些还边跳舞边唱山歌,整个赛装场上热闹异常,热情似火。尽管阳光有点灼人,但都被众人齐跳左脚舞的热情给淹没了。

梅尼的母亲在东北角的梯队里坐着,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梅尼,直到梅尼整个走秀过程结束,她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梅尼的走秀动作和衣着的展示技巧都十分娴熟,流程几乎没有一点瑕疵,亦师亦母的她这才安心。毕竟她也是曾经的走秀冠军,深谙此道,这次梅尼即使夺不了魁,也不至于名落孙山。

“梅尼她阿妈!” 旁边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头戴着一顶自己刺绣的公鸡帽,有点像济公帽,一笑起来就露出了牙齿上方的牙床,不过为人还是比较亲和的,说道,“梅尼好漂亮啊,跟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哎呀! 她二大嫫,梅尼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梅尼的母亲谦逊地回答那个亲戚的话。

“梅尼还没找到人家吧?” 另一个双手抱着膝盖的妇女问,“要不要我给她说一个? 我认识的健壮小伙子很多哩!”

“感谢姐姐你的好意!” 梅尼的母亲笑着婉拒,“梅尼还小,再让她耍两年再说吧!”

天色渐晚,大家情不自禁地在赛装场上拉起圈,打跳开始了。大家这个舞圈里面女多男少。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高的小伙子从另一个舞圈跳槽过来,直奔梅尼而去。小伙子一把就将梅尼和另一个姑娘的手分开了,随即他左边抓住梅尼的手,右边抓住另一个姑娘的手,一插队他就紧跟着左脚舞的舞圈子走,无论是动作还是步调都和舞圈里的其他人一致,一点也没有突兀和别扭的感觉。这个小伙子是心有所求。

过了没多久,左脚舞的音乐停了,大家也都觉得累了,索性就席地而坐,松软的松毛就像一个巨大的坐垫一样供他们歇坐。

“我认识你,梅尼!” 那个小伙子望着梅尼,眼睛激动得眯成一条缝,说,“你可还记得我吗? 我是那个汤录啊!”

梅尼十分惊愕,对眼前这个壮实的伙子毫无印象,听他这么说,她苦思冥想了老半天,还是没有一点记忆可寻。

“梅尼你莫吃惊,你可还记得去年的今天?”

他看出梅尼的疑惑,于是才这么说:“去年的赛装节上,我的舞蹈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扭伤了我的右脚,当时是你过来扶我走出舞场的,这下子你可该想起来了吧?”

“噢——!” 梅尼终于想起来了,说,“原来是你啊! 汤录?”

“嗯,是我,梅尼!”

在赛装场上,所有的人既是观众也是演员。那是去年的今天,赛装节上,汤录表演滑倒了,受伤了,疼痛难耐,就在他绝望地躺倒在松毛地上的时候,梅尼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搀扶他去树下休息。那一刻,梅尼并没想到别人会对她的举动作何看法,又作何感想。她只单纯的认为,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应该前去搀扶一把的,这应该出于本心! 梅尼从来没有想过,今天会再次遇见他。

“梅尼,那天我都来不及谢谢你,你就走了。” 汤录说,“我一直在向人打听你,可一直未能找到你。”

“你一直在找我?” 梅尼有点惊讶,说,“难怪有一次,我和阿妈回外婆家,听一个表哥说,有人在向他们打听 ‘梅尼’ 这个名字,他们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也没太在意。你现在说起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打听我名字的人是你啊。”

“原本去年我失败了以后,脚也伤了,休养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勉强能跳舞,今年的赛装节我没打算要来参加的,可是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寻找都没有找到你,那我就想参加一下今年的赛装节碰碰运气,我想你一定会参加的,没想到果真在这里再次遇见了你!”

汤录呆呆地望着梅尼,梅尼就像一只羞涩的绵羊,用右手的食指在松毛地毯上胡乱盘弄着那些微微刺手的松毛,心里面好像一个被什么搅动的水池,波澜起伏,按耐不住。

“梅尼,你觉得这是不是一种缘?”

“或许……应该……”

梅尼没有城里的姑娘那么放得开,多少表现出几分拘束和惴惴不安,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她既渴望又害怕。

“呵呵,姐妹们你们看,梅尼都学会害羞了!”

梅尼旁边一个与梅尼年纪相仿的姑娘,一下子笑了起来,一边回头看看周围的人,一边又朝着梅尼和汤录两个人窥视。

似乎这一层窗户纸一下子被刚才那个姑娘给捅破了,梅尼顿时面红耳赤起来,汤录索性就一把紧紧拉住梅尼的手,说:“梅尼,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你是我们山上的马樱花,你是我苦苦追寻的梦中人! 梅尼,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女人!跟我过日子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夜色里梅尼被汤录紧紧拉住了手,她沉默了,可她也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赛装节刺绣评选结果公布,梅尼获得今年的刺绣金奖,她激动地站在领奖台上,一直用目光在人潮人海里寻找。寻找什么呢? 寻找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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