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话剧《杨仁山》

2019-11-15 08:20
剧影月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金陵话剧意象

在六朝古都南京,距离最热闹繁华的市中心新街口几百米之遥的淮海路与延龄巷交界处,有一座低矮的花园房屋,带着淡淡古雅,透着悠悠禅意,静静伫立在这南来北往的车水马龙中。这就是一百多年前,杨仁山居士怀揣振兴中华之志私人创办的金陵刻经处,内设袛桓精舍、佛学研究会,究其一生大力推崇佛教,流通经典,培养人才。

金陵刻经处,其“金陵刻经印刷技艺”代表“中国雕版印刷技艺”入选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古代雕版印刷术,在金陵刻经处薪火相传,镌刻着中国人历代相传的工匠精神,传承弘扬着中华传统文化。时隔十年,于2016年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金陵刻经处创建150周年之际,由南京市话剧团,导演胡宗琪、编剧高城,领衔众多实力话剧表演工作者协作巨献,国家艺术基金2018年度资助项目原创话剧《杨仁山》,于紫金文化艺术节于江苏紫金大戏院、江南剧院和荔枝大剧院等各大院校相继演出,历时一个月,皆获社会各界高度赞誉。

话剧《杨仁山》主要围绕清末民初,杨仁山与他倾尽一生心血创建保护的金陵刻经处。全剧以晚晴时期的南京城内,草木皆兵、危机四伏,一场改变中国近代历史的大革命即将开始为时代背景。以杨仁山生命终了之际,从随身携奉的一卷《金刚经》似一块记忆的碎片突然凭空消失,正因此事困扰之时,院内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官兵瞬间包围了刻经处,伺机抓捕院内的革命党为剧情线索。以杨府深柳堂内,排满书架的雕刻经版,一张小桌、一把小椅、一片灯光之下,一位刻经人独坐几案前,默默无闻轮流刊刻经文为话剧意象的总体创构,涌现众多佛界泰斗与爱国帅才,魏源、不闻师父、谭嗣同、杨步伟、南条文雄、玄奘法师、妙空法师、圆音法师、夫人苏氏等各色人物的命运和生命际遇,根据剧情发展依次从如烟迷雾的历史中,纷纷融入剧情矛盾漩涡里,形成一股气势恢宏的震撼性戏剧张力,在不断展开的戏剧情景中,一幕幕好戏上演于话剧舞台,全部凝结于这座古朴静雅的深柳堂,并以新锐独到的视野角度,鞭辟入里的时代精神,专业精进的舞台艺术,向现场观众展示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一气呵成,别开生面,令人拍案叫绝,震撼人心。

从全剧叙事的结构来看,导演与所有演员遵循了现实、回忆、想象、心理以及隐喻的多重时空情景表演手法。人物角色的上下场走着严谨的最高任务和贯穿动作的设计,娴熟的舞台调度呈现,精巧准确的人物关系把握,张弛有度的舞台节奏,体现了导演驾驭人物题材的舞台剧功力,以及运用场与场之间的旁白、补叙、回叙、插叙这些场戏的联结与处理,使全剧的艺术性结构实现了内在的气韵连贯与流通,使演出空间不仅成为演员的物质生活空间,更提升为心理情感交流空间。尤其是转台、上下景片以及光导纤维舞台意象,完成了现实、回忆、心理时空的自由转换,整个转换过程自然流畅,水到渠成,强化了舞台意象的戏剧性张力,并使舞台调度显得丰富而又灵活。舞台艺术总体上呈现了,既深谙传统又不失现代的美学精神,既能从大处放笔挥写,又能在小处不忘雕琢,大气磅礴又不失精湛细腻,既呈现出角色人物心理现实主义的风格,也彰显出中国话剧舞台美学的意味。

一身长衫,一根手杖,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一把山羊络腮胡须,坨些背弓着身,步履微颤缓缓走到舞台中央,这就是主人翁杨仁山。每一幕戏剧依附于舞台上,书架排满的雕刻经版、独坐几案前默默刻经的不闻师父、时常聚集而立的家族亲人们等等,这些都无不时刻提醒着他,强化着他在角色世界中的自我认同,真实鲜活地赋予了杨仁山灵魂生命与情感艺术,恰到好处地运用语速节奏、语调语势、气息状态,来充分体现杨仁山的内心独白,洒脱自如地与各色人物进行对白。通过这样丰富专业的语言色彩,成功地将杨仁山的心理活动外化,让人物起伏波澜的内心外在世界得到充分有力表现,把那温和仁义敦厚的性格特质拿捏到位,入木三分,让杨仁山越发显得雍容脱俗,淋漓尽致。就角色而言,除杨仁山外,人人都是主角,每一个角色都是那样的符合历史的情境和人物的特点:性格化的语言,形象塑造的质朴和悲戚,玄奘法师、妙空法师、南条文雄、谭嗣同、夫人苏氏、杨步伟、圆音法师……几乎每一个角色都走近属于他们的精神世界,呈现了在历史情境下情感个性的真实和心灵世界的充实,再通过极具象征意义的舞台意象捕捉与延伸,把杨仁山家国情怀的咏叹,忧患意识的呈现,仁爱精神的发扬,责任使命的担当,把过去与现在,把虚幻与现实,把大情大我与小情小我,构成了多重时空情景完美呈现在观众面前。

从舞台构造而言,全剧具有象征意义的舞台意象,本身是一种最恰当的现代阐释,不仅实现了形式本身的意义言说,也为整个舞台留下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时空造型,舞台意象也为话剧剧本的表演与塑造实现了它内在的哲理品质和审美意义。整部剧的舞台意象,除了排满书架的雕刻经版,还采用了高科技光导纤维的舞台意象创构,比如垂杨柳、佛像等都极具匠心,不仅在舞台空间上有形式感、韵律感,而且在造型意义上也呈现出佛法佛经的浩瀚与庄严,直指思想的核心。包括每个角色、每句台词、每个表情、每个场景、每段配乐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都是用心在做的舞台艺术,就连演员或声音的塑造都是极恰当极到位极有魅力,甚至舞台音效、舞台韵律都是具有意义的探寻与尝试,它是内蕴厚重的,是前卫深沉的,同时还拥有了引人入胜的高科技质感,那种质感充满高级趣味,可远观不可亵玩。它的风格颇有淡淡禅意如梦似幻般如同观赏一个个隐世高人,他们生于乱世,穿越时空,心怀家国天下满腹忧民之情,无形之中让那些同道之间、家族之间、师生之间莫名的相惜情愫,成了危机四伏内忧外患的晚清政治格局中一抹抹温柔亮色。在话剧舞台上,在时空情景交融变幻间,在所有演员精湛的演技与胡宗琪导演的高明调度下,他们无一不血肉丰满、胸怀阔达。相较于现实时空,想象和回忆时空不仅能够清晰地表现出,刻经时光虽离我们很远但刻经生活却又离我们很近,既表现出杨仁山与他倾尽一生创建保护的金陵刻经处那段黄金鼎盛的时光,也表现出在那黄金鼎盛时光里,为探寻救亡图存之路复兴中国佛教事业的曲折多艰,更表现出代表中国传统文化和凝聚中国人历代工匠精神的中国古老雕版印刷术在杨仁山与金陵刻金处,得以薪火相传、繁衍生息。

话剧《杨仁山》,主线虽然是倾尽一生心血创建保护的金陵刻经处前前后后的事,研刻佛经与推崇佛教也贯穿全剧,但这部话剧真正传承弘扬的既不是佛经,也不是佛教,而是一种完美的人格对中国传统文化与民主共和的国家意识形态孜孜不倦穷极一生的探究与追寻,这种探究与追寻背后坚实的支撑就是对民族的信仰,对国家的忠诚,对文化的厚爱。这种探究与追寻在话剧情境的感性营造中完成了理性的哲思,在表演艺术中与现实、与历史、与民族和人物保持着一种奇思妙想的联系,继承并弘扬了中国现代话剧的人文景观,成为了不可多得的好剧之一,不仅是中国古装话剧佼佼者,也是中国话剧佼佼者,更是中国话剧独一无二的高峰,实乃当之无愧的上乘之作。

如今的人们对杨仁山知之甚少,若不是因为话剧《杨仁山》,他早已淹没于历史长河中,少有人会想起他。即便在佛教界,如果不是处于文化高层,也并不了解杨仁山与金陵刻经处的生平和功绩。当今的华人世界,佛教事业的兴旺发达前所未有,诚所谓“国兴则教兴”。一百多年前,在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晚清时代,杨仁山就在文章中写道:“就目前世界论之,支那之衰坏极矣。有志之士,热肠百转,痛其江河日下,不能振兴。然揣度形势,不出百年,必与欧美诸国,并驾齐驱。”如今,一切似乎都不出杨仁山所预料,在他去世后,腐朽的清王朝被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和毛泽东主席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推翻,我们建立了新中国,拥有了新制度,迎来了以筑造富强中国梦为理念,构建和谐社会主义的新时代,综合国力堪与欧美比拼。杨仁山如果没有深度广博的爱国主义情怀,是不可能对百年后的中国作如此深情展望的。正是这种情怀,促使他放弃对高官厚禄的追求,而甘愿将毕生心血奉献给中国佛教复兴的大业,对于这样一个人,值得我们永远怀念,世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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