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亚·伍尔夫小说的“水”中之“道”

2019-12-30 11:42何晓涛
关键词:拉姆齐伍尔夫海浪

何晓涛

(集美大学 诚毅学院,福建 厦门361021)

水是生命之源、文明之源,也是许多文学作品的灵感之泉。 中国古代“女娲造人”的故事里,人是水与泥的结合,“盘古开天地”的传说里,天地在混沌中产生,而道家老子认为水“几于道”[1](P102),道的性质“惟惚惟恍”[1](P156)其实就是混沌的存在形式。道家还认为道和水及女性之间存在一定联系,道家哲学中涉及大量关于水哲学的内容。 英国现代主义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一生跟水有着不解之缘,其作品中对水的描写也情有独钟,可以说她小说中“水”的意象比比皆是。 国内外学者对此进行了大量探讨,西方伍尔夫研究对“现代主义形式、女性主义思想和后现代主义”[2]特征进行了重点讨论,而我国伍尔夫研究主要集中在“形式主题、小说理论和女性主义研究”[2]等范畴。事实上,伍尔夫小说中频繁出现的“水”意象归根结底源于东方“水”哲学的重要思想。 由于受到东西方文化交流“东学西渐”进程的潜移默化影响,许多西方现代主义作品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东方文化的色彩。 考察伍尔夫创作的小说、日记、散文和信件可以看出,她“熟知”[3]亚瑟·韦利(Arthur Waley)翻译的中国道家、儒家代表作《道德经》和《论语》。 而且通过大量阅读有关中国和其它东方文化的文艺作品,她“深刻感受到了东方人的思维模式和性情”[4],从而拥有了一种全新的观察世界和理解生命的方式。 此外,帕特丽莎·劳伦斯(P.O.Lawrance)的《弗吉尼亚·伍尔夫与东方》指出了伍尔夫作品中的“东方元素”[5](P10),《莉莉·布里斯科的中国眼》也分析了“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对中国文化的“认识、接受和融合”[6](P164)。 众所周知,西方政治哲学思想主要源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二元论,具有明显的父权和男性本位化特征,而伍尔夫的女性主义思想一直在努力试图解构二元论思想的同时建构适合两性和谐发展的女性主义思想,分析其小说中形态各异的小说人物可以看出伍尔夫在其小说领域已经不知不觉借用道家水哲学思想建构了女性主义人生观的蓝图。

一、生存的理念:自然、虚静

老子《道德经》中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P169)是说道的本性就是“自然”,以其自身状况为依据来决定其存在和运动,不必依靠外在其他原因,因此“自然”不是名词而是状语,不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界,而是指一种不加强制力量而顺其自然的状态。 且有“希言自然。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1](P164)说明道家提倡任何事物应该顺应其本身具有的可能趋向去发展。 细读伍尔夫的小说?达洛卫夫人?可以看出,作者多处水意象的生动描写不但传达了她内心对这种“自然”生存理念的渴望而且还对当时英国现存父权制社会制度进行了强烈的批判。 小说中诗人赛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和克拉丽莎的旧情人彼得.沃尔什都和社会格格不入,是世人眼中的失败者,他们根本不具备世俗的“平稳”。获悉彼得从印度回来的消息时,布鲁顿夫人等“所有在座的人都有些得意。 因为,他受尽磨难,功不成名不就,终究回到他们中间,仿佛回到安宁的海滩”[7](P109)。 这些所谓的社会精英喜欢这种“安宁”和“平稳”,正如爵士夫人时常“这么想着,感到自己置身于宁静的海洋上,那里唯有香风吹佛;她受人尊敬、赞美、羡慕,她的愿望好像都已经实现”[1](P96)。然而大海终究不可能永远风平浪静,“这沸腾的生活、滔滔的人流……恰如在汹涌的冰川中,巨大的冰块……把它们全部卷去,滚滚向前”[7](P141)。

“赛普蒂默斯躺在沙发上,谛视着糊墙纸上流水似的金色光影……室内传入潺潺的水声,在一阵阵涛声中响起了鸟儿的啁鸣。万物都在他眼前尽情发挥力量,他的手舒适地搁在沙发背上,正如他游泳时,看见自己的手在浪尖上漂浮,同时听到远处岸上的犬吠声,汪汪,汪汪,十分遥远。 不要再怕了,他在内心说,不要再怕了。 ”[7](P142)

平民赛普蒂默斯追求心灵的自由,渴望“万物尽情发挥力量”,可是受到代表上流社会习惯势力的“大医师”威廉·布雷德肖爵士的压制。这位布雷德肖大夫常告诫病人:必须有“平稳感”,他们在萨里“教授一种十分艰难的艺术——平稳的观念……压制那些不利于社会的鲁莽举动……他猛扑,他吞噬,他把人们禁闭。 ”[7](104)于是,在世俗权威的压制下,赛普蒂默斯成了疯子,为了维护自由的思想和独立的精神,他选择了跳楼自杀。

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1](P134),“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1](P90),“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1](P93)。 老子强调致虚守静的重要,认为致虚必守静,透过静的工夫,乃能深蓄厚养,储藏能量;必需保持内心的安静,才能认识事物的真相。 “虚”的反面是“盈”,含有“自满”的意思。 老子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1](P105),这是提醒人们不要自满,要深藏。弗吉尼亚·伍尔夫深谙“深藏”之道。小说《达洛卫夫人》中,当获悉青年赛普蒂默斯跳楼自杀消息时,克拉丽莎曾自言自语:“如果现在就死去,正是最幸福的时刻”[7](P188),因为她理解青年拥有视死如归的激情,遇上“恶的化身”且“扼杀灵魂”的布雷德肖大夫是活不下去的。 但她尽管感到了生之恐怖,内心还是想“宁静地走完生命之路”[7](P189)。

“即使现在,她也常感到自己会毁灭,幸亏理查德不时待着家里,看《泰晤士报》,她可以蜷缩着,象一只鸟儿,渐渐恢复元气,内心涌起无穷的欣悦的浪潮,欢腾着,与万物为一。她逃遁了。而那青年自戕了。 ”[7](P189)

克拉丽莎“蜷缩”着,依靠内心涌起的“欣悦的浪潮”“渐渐恢复元气”,恢复生之力量,“与万物为一”,这正符合老子“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的“虚静”之道,只有持守虚静,返回到本根,才能体合于自然,远离烦扰纷争,坚守生存的信念。 另一方面,丈夫理查德突然想给妻子克拉丽莎买件礼物,当时他与休·惠特布雷德正“在康杜依特街角上踟蹰着”[7](P114)。

“天晓得,他并不想跟休一起去买什么项链。 不过精神之流仿佛潮汐,忽涨忽落。 …… 恰似一叶扁舟,在深深的、深深的波涛里载浮载沉。 布鲁顿夫人的祖先以及他的回忆录,连带他那些北美战役,都被人生的洪流吞掉、淹没了。 布鲁顿夫人亦如此。 她沉溺了。……理查德打心眼里痛感这种生活之无聊——给伊芙琳买项链呢。倘若自己有个儿子,就会叮嘱他:工作,工作。不过他只有伊丽莎白,他可宠爱他的伊丽莎白呐。 ”[7](P115-116)

理查德讨厌布鲁顿夫人对祖先事迹的吹嘘,也简直无法忍受休象“一头蠢驴”一样“可恶的傲慢”,但是身为承担家庭养家糊口重担的丈夫和父亲,他只能默默忍受“工作,工作”,同时让“精神之流”在“深深的波涛里载浮载沉”。 同样地,美丽的少女伊丽莎白讨厌家庭教师吉尔曼小姐,因为这个阴郁的女人千方百计“感化”其学生,企图改变少女的信仰,可伊丽莎白“只想在乡间独处,与世隔绝,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但她“什么打算也不讲”。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有时会受外界影响而忽发奇想——那些没有工程师署名的房屋,从城里回家的人群,他们比肯辛顿单身的教士更有权势,比吉尔曼小姐借给她的任何书更有教益,会刺激一个人的潜意识-沉睡在流沙似的心灵底层,笨拙而羞涩;一旦受外界的刺激,便会冒上来,犹如一个小孩突然伸出胳膊;一种冲动,一种启示,产生的效果是永恒的,可是眼下,又沉到流沙似的心灵深处去了”[7](P140)。

伊丽莎白有“一双中国式的眼睛”,具有“东方人神秘的风韵;温柔、体贴、娴静”[7](P125),同时她似乎领悟了东方水哲学的“深藏之道”,让思想“沉睡在流沙似的心灵底层”,正所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1](P134)。

二、处世的智慧:柔弱、不争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1](P332)。 老子观察到成长的东西都是柔弱的状态,而死亡的东西则是坚硬的,因此认为强悍的事物容易失去生机,而柔韧的事物则充满生机,故“弱者道之用”[1](P226),正因为“道”的作用是柔弱的,万物才得以自生自长。 世间万物没有比水更柔弱的,然而攻击坚强的东西,没有能胜过它的,“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1](P339)。 老子“柔弱”的主张是针对“逞强”的行为提出的,他以水作类比,进一步指出“上善若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1](P102),提倡人们处世的人生态度应该处下、利民而不争,“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1](P349),这里的“不争”不是消极地放弃,而是要人类去“为”,发挥努力所得的成果却不必据为己有,施为而不争夺。 佛洛姆(Erich Fromm)说过,爱是培养给与的能力,老子“不争”的思想正是一种伟大的爱的表现。 小说《到灯塔去》中,拉姆齐夫人是这种“爱”的化身,“房间里的天使”,她关心照顾着家庭里的每个成员以及周边生活着的所有朋友甚至陌生人。 每当拉姆齐先生怀疑自己是个“失败者”,需要“同情”的时候,拉姆齐夫人必须“精神振作起来”[7](P240)。

“而且立即向空中迸发出一阵能量的甘霖,一股喷雾的水珠;她看上去生气蓬勃,充满活力,好像她体内蕴藏的全部能量正在被融化为力量,它在燃烧、在发光,而那个缺乏生命力的不幸的男性,投身到这股甘美肥沃的生命的泉水和雾珠中去,就像一只光秃秃的黄铜的鸟嘴,拼命的吮吸。 ”[7](P240)

拉姆齐夫人不但对家人无私奉献,她还能照顾到身边每一个人的情绪,让大家和谐愉快相处。在她的晚宴上,她“有把握地左右着局势……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甜蜜地、悄悄地、庄严地充满着喜悦”[7](P311)。

“这喜悦的气氛就象烟雾一般逗留在这儿,象一股袅袅上升的水汽,把他们安全的凝聚在一起。 什么话也不必说,什么话也不能说。 ”[7](311)

“然而,此刻她的目光如此清澈,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环顾餐桌,揭开每一个人的面纱,洞察他们内心的思想感情,她的目光就象一束悄悄潜入水下的灯光,照亮了水面的涟漪和芦苇、在水中平衡它们躯体的鲽鱼、突然静止不动的鳟鱼,它们悬浮在水中,颤动不已。 ”[7](313)

毫无疑问,拉姆齐夫人做到了“不争”,她是彻底无私的,恰如伍尔夫在《妇女的职业》一文中描述的“家庭天使”,“她具有强烈的同情心。 她具有巨大的魅力。 在操持家庭生活的那种困难的艺术上她简直无与伦比。她每一天都在牺牲着自己。”[8](P110)但这完美的“天使”却是伍尔夫号召女性要扼杀的,“杀死这位家庭天使,是女作家工作的一部分”[8](P111)。因为她只是不断地在奉献,一味付出其实是“逞强”的表现,过于逞强容易失去生机,她最终英年早逝就是一个可以预见的悲剧。

在这部小说《到灯塔去》中,通过大量水意象描写,伍尔夫批判的另一个女性形象是童话故事里渔夫的老婆,作为“不争”的对立面,她贪婪地争名、争利、争权,最终还是一无所有。文中随着渔夫老婆贪婪心理的升级,海水在作者的笔下被赋予人类的情感和特质,从最初“黄绿色”到“深紫色、蓝黑色、灰黯的、浑浊的”[7](P246);海水从“平静”到“咆哮沸腾,发出腐烂的臭味”[7](P261);最后“狂风暴雨来势凶猛……房屋被掀翻了,大树连根拔起,地动山摇,岩石滚进了大海,天空一片漆黑,电闪雷鸣,黑色的海浪滚滚而来……”[7](P266)海水的变色、变声和报复性行动无不暗示着天地之间“道”的存在,且“水几于道”,最后的滔滔洪水几乎可以预见人类贪婪带来的毁灭性结局。

伍尔夫真正欣赏的女性人物其实是女画家莉丽·布里斯库。 在他人眼中,拉姆齐先生是“最诚恳、最真挚的人”[7](P251),在莉丽眼中,他“有点伪君子的味道”,“一心一意只考虑自己的事情,他是个暴君,他不公正”[7](P251)。 而且别人眼中完美的拉姆齐夫人在她看来“好像是没有生命的泥块”[7](P253),她认为爱情应该是“一个人和他所心爱的对象,如同水倾入壶中一样,不可分离地结成一体”[7](P255),“生活应该由彼此相邻而各自独立的小事组合而成,凝聚为一个完整、起伏的波涛,而人就随着这波涛翻腾起伏”[7](P251)。莉丽强调保持个体的独立和心灵的自由,“双性同体”思想在这些水意象描写中也可初见端倪。 小说第二部分寥寥几笔交代了拉姆齐夫人的英年早逝以及岁月流逝中几个人物的生活变迁。 第三部分他们一群人重聚前往灯塔,途中拉姆齐先生表现出了他对女性“同情”的迫切需要,但是莉丽无动于衷。

“她应该马上顺水推舟、随波逐流,对拉姆齐先生表示同情;她精神上受到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但她仍漠然不动。 出现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他们俩凝视着大海。 ”[7](P363)

“他深深地叹息。 他的叹息是意味深长的。 莉丽心中的唯一希望,是这股巨大的伤感的洪流、这种对于同情的贪婪的渴望、这种要她完全俯首听命的要求别老是缠着她不放,最好在这股洪流把她沖倒之前,它就被引向别的地方。 ”[7](P364)

最终,她惊叹道:“多漂亮的皮鞋!”本来她很羞愧,对方恳求她安慰时,她却去称赞他的皮鞋,不料效果却是惊人的,“拉姆齐先生反而露出了笑容”[7](P366),“他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他的眼中突然闪烁着火花,……他似乎抛弃了各种忧虑和抱负,抛弃了对于同情和赞扬的渴望,进入了另外一种境界。 ”[7](P368)小说最后拉姆齐先生带领儿女登上了灯塔——象征着拉姆齐夫人灵魂之光的灯塔。 女画家莉丽眼中,“这座灯塔已经变得几乎看不清了,已经化为一片蓝色的朦朦雾霭”,拉姆齐先生在那儿登岸,“这两者似乎已经融为一体”[7](P422)。“她在画布的中央添上了一笔。画好啦;大功告成啦。”[7](P423)小说结尾借助绘画的色彩和线条,暗示了作者对两性相处、为人处世之道的全新领悟,拉姆齐先生的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和过度索求固然不可取,拉姆齐夫人的过分自信、丈夫面前过于软弱和过度奉献的“不争”也会造成生活的不均衡。 莉丽画作中成功的人水合一,人物形神兼备说明“柔弱”不是“软弱”,柔弱的人生观首先包含保全自己的贵生思想,是充满生机、坚韧不克的水哲学思想。

三、生死的顿悟:有无循环

老子认为整个宇宙万物是随着“道”处于不断运动变化中的,“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1](P226)“周行而不殆,”[1](P169)这里的“有”“无”分别意指“道”的有形存在和无形存在,它是天下万物生成的根源,循环运行,生生不息。 庄子《大宗师》又言,“死生,命也。 其有夜旦之常,天也”[9](P100),是说人的生与死,是不可避免的生命活动,就好像昼夜的不停运行一样,是天地自然的规律。 《养生主》说,老子死了,秦失前去吊唁,仅仅哭了三声就出来了,秦失弟子不解,秦失解释道,“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9](P49),是说老子应时而生,顺理而死,死生两忘,不必让悲哀喜乐之情侵入胸中。 “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9](P100),所以把生看成美事的,也必须把死看成美事。

小说《海浪》中伍尔夫借用太阳的升起沉落以及海水的潮涨潮落,重点叙述了六个人物从少年到老年的人生感悟,探索了生命的意义问题。 从对海浪的描写来看,仅仅是早晨到黄昏的一天,对六位主人翁来说,却是几十年起起落落的人生。 作者抛弃了传统小说的人物情节及故事对话等描写,全文除了环境描写就是六个人物的内心独白, 完全由人物各自叙述自己的情感和体验, 是一部纯粹诗意化的意识流小说。《海浪》由九个部分构成,就像一部大型交响乐的九个乐章,每章开头都有一篇描写自然景观的“前奏”式引言,其中对海浪的细致描写可以使人从视觉、听觉和感觉上身临其境地领悟到接下来要描述的大致情感体验。

1.(童年时光)“海天浑沦一体,海面微波荡漾……海滩上一层薄纱似的白色水花。 波浪发出叹息般的声响,俨然沉睡的人在不自觉地呼吸﹍ 海面渐渐明澈起来,只见细浪涟涟,波光闪闪。 ”[10](P1)

2.(中学毕业)“蓝色的海浪、绿色的海浪呈扇面状快速冲刷着海滩,在沙滩上到处留下一片片浅浅的发亮的水坑……那些碎裂的海浪澎湃激荡,发出沉闷的轰鸣,就像那倒塌的圆木,砰地落在海岸上。 ”[10](P20)

3.(青年生活)“海浪鱼鳞似的闪耀光影变得暗淡起来……起风了。波浪擂鼓似地拍击着海岸,就像一群缠着头巾的战士……”[10](P59-61)

4.(生活变迁)“浪涛伴随着有规则的砰砰声坠落下来, 像无数匹骏马的蹄子在赛马场上踏出的震响。 它们溅起的层层浪花很像骑手在头顶上方挥舞的那些长矛和标枪,闪烁着钢铁般的蓝光和钻石般的水花冲过海滩。 ”[10](P90)

5.(直面死亡)“一波波海浪通体湛蓝,只有浪峰上面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那浪峰波荡起伏……一波波海浪坠落下来;向后退去,接着又坠落下来,就像一只巨兽在砰砰地跺脚。 ”[10](P127)

6.(生活定型)“海潮滚滚涨起,浪峰波荡起伏,随后又崩碎四溅。浪潮掠过岩石,激起高高的浪花……在海岸上留下一片片积水,当浪潮退去之后,就会有一些搁浅的鱼儿在那里扑打它们的尾巴。 ”[10](P142)

7.(人过中年)“礁岩忽然间变得漆黑……所有的阴影犹如灰楚楚的布面笼罩在海面上。”[10](P157)8.(人老感叹)“海浪变得黯淡无光,并且在持续时间很长的轰隆声中沉落下去,就像一堵墙……轰然倒塌似的……浪花的颜色已经变得青黑,在沙滩上留下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的白影。 ”[10](P180-181)

9.(拥抱死亡)“海和天浑然一色,难辨彼此。海浪将白花花的扇形水头远远地推过海滩,然后又携带着叹息般的声响从铺满卵石的海滩上翻滚着退回来…… 一切都被黑暗的潮水淹没了。 ”[10](P205-206)

宇宙万物中,人和海浪都仅是其中一种存在,“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9](P359)涛生涛灭之中那翻腾的浪花犹如人生的一个个生命片段和意识瞬间,始于混沌,终于混沌,带着上帝哀怜般的叹息,完成一个个生死的循环。 生命的颜色从纯洁的白色到多姿多彩的蓝色、绿色、湛蓝色甚至闪烁着钻石般光芒,然后黯淡无光、变得青黑,最后归于黑暗。 生命的声响从微波荡漾、澎湃激荡到战士般擂鼓拍击、骏马踏蹄般震响,然后巨兽跺脚般坠落、沉落、轰然倒塌。 生命从其有形存在开始,终究复归无形,海浪那永不停歇的涌起和碎裂暗示着生命不断产生又流逝的循环。 小说中各种水意象不论是喷泉、雨水、湖泊还是河流,最终都汇入大海,而海水又通过自然界水的循环完成其无生命存在体的转化,无不呈现出生死循环的主题。 小说中六个人物的六种生活就好像“一朵有六枚花瓣的花”[10](P199),它也曾闪闪发光,绽放光彩:伯纳德是位作家、奈维尔是学者和诗人、珍妮是社会交际花、苏珊是农场家庭主妇、路易斯是成功的商人、罗达是迷失梦境的幻想者。 他们虽然生活各异,对生命孤寂和死亡的感受却是一致的,“一滴接着一滴地,寂静正在滴落。 它在头脑的屋檐上逐渐形成,然后滴落在下面的池子里”[10](P195),这里滴落的不仅是孤寂,也是每个人的时间和生命。当然,友情和爱情等美好的情感也带给他们欢愉,“如同寂静的大海上时而浮上来一片鱼鳍…… 激起一圈细微的、心满意足、舒适惬意的涟漪”[10](P238)。 然而生活的洪流始终不可抗拒,一个个生命就好像“一条细流流进一道阴沟,汩汩地消失了踪影”[10](P233)。 海水不断的潮生潮落,潮落潮生,朋友们都去世后,伯纳德最终发出呐喊,“死亡啊,我要朝着你猛扑过去,决不屈服,绝不投降! ”[10](P260)故庄子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 ”[9](P359)生就是意味着死,死就是意味着生的开始,谁能知道生与死的终极呢!

自古以来,道家水哲学思想就沉淀在人们内心深处,影响着中国人们的思维方式,也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正如刘安《淮南子·原道训》有云,“水之为道也… 万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11]。 而西方传统的主流哲学思想二元论以理性的名义,往往带有明显的男权本位化特征,对许多女性情感体验加以否定,根本不利于女性主义思想的自由发展。 纵观历史,古今中外多少女性被渐渐边缘化? 多少女性的才华和智慧受到抑制? 性别问题归根结底是文化问题,道家水哲学思想显然可以为女性主义研究开阔思路,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女性集体角色的重新塑造,相信女性主义研究一定可以建构更加完善的思想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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