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焦探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损肾”的病机与应用思考*

2020-02-12 23:06吴国庆宋卫国贺支支皮持衡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肾病科南昌0006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贺支支名医工作室南昌0006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皮持衡全国名中医传承工作室南昌0006
江西中医药 2020年7期
关键词:病毒感染者中焦三焦

★ 吴国庆 宋卫国 贺支支 皮持衡(.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肾病科 南昌 0006;.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贺支支名医工作室 南昌 0006;.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皮持衡全国名中医传承工作室 南昌 0006)

2019年12月以来,以湖北省武汉市为爆发点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出现于我国其他省市及境外地区,被列为乙类传染病(甲类管理)。在抗疫过程中,从广东省的“透解祛瘟颗粒”到河南省高达90%以上的中医药协调治疗率,中西医结合治疗交出了阶段性答卷。有研究系统性的分析了各方对该疾病的研究,发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的病位认识主要在肺,病因病机多为“疫戾之气”,以“湿”为主[1],且此观点存在变化的可能性。结合该病的发病特点、相关文献研究及自身临证体会,笔者以为三焦是新型冠状病毒传变的重要途径,肾是新型冠状病毒侵袭的主要脏腑之一。现从三焦探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损肾”的病机与应用思考,以期为防治该病的同道提供参考。

1 中医对新型冠状病毒的认识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2]指出,本病属于中医“疫病”范畴,新型冠状病毒可归属于中医“疫戾之气”范畴,特指一种凭借人类感官不能直接观察到的微小物质(病原微生物),即“毒”邪。

“疫病”又称“温疫”“温病”,中医对其认识最早可追溯至《素问·刺法论》“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表明“疫病”是一种具有强烈的传染性、流行性的疾病。此后医家对“疫病”略有论述,却未形成完备的理论体系。至明清时期,吴又可在《温疫论》中创立的“戾气”病因学说,标志着中医“疫病”理论体系的初步形成。《温疫论·原序》云:“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指出“疫病”的病因不是传统的外感六淫,实为一种“异气”,即“疫戾之气”。《温疫论·杂气论》云:“大约病遍于一方,沿门阖户,众人相同者,皆时行之气,即杂气为病也。为病种种,是知气之不一也。盖当时适有某气,专入某脏腑某经络,专发为某病,故众人之病相同。”指出每种“疫戾之气”导致的“疫病”,各有其独特的临床特征和传变规律,即“一气致一病”。此后温病四大家之一的吴鞠通更是将“温疫”“湿温”均列入“温病”论述,并在其所著的《温病条辨》记载:“温病由口鼻而入,鼻气通于肺,口气通于胃,肺病逆传,则为心包;上焦病不治,则传中焦,胃与脾也;中焦病不治,即传下焦,肝与肾也。始上焦,终下焦。”指出呼吸道是“疫戾之气”侵入的首要通道,并强调三焦是“疫病”的重要传变途径,阐述“疫戾之气”可经三焦累及下焦(肾)的传变理论。

清代医家王孟英在其所著的《湿热经纬·湿热病篇》中引用喻嘉言的话:“湿温一证,即藏疫疠在内,一人受之则为湿温,一方受之则为疫疠。”指出“疫戾之气”的病邪性质属湿,这与目前其他研究[3-4]的分析基本一致。总体而言,新型冠状病毒是一种具备“湿”特性的疫毒邪,具有强烈的传染性、流行性,三焦是其重要传变途径,且除了肺脾外,肾亦是新型冠状病毒侵袭的脏腑之一。

2 从三焦探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损肾”的病因病机

研究表明,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临床症状,如呼吸困难、腹泻、急性心脏损伤和肾衰竭,可能与新型冠状病毒入侵肺、上呼吸道、回肠、心脏和肾脏有关[5]。明代李梃早在《医学入门·脏腑》中便已提出“肾与三焦相通”的论述,并以“肾病宜调和三焦,三焦病宜补肾为主”注释,强调肾与三焦的关系紧密相连,三焦为病皆可累及肾脏,补肾是三焦病的重要治法。目前中医对“疫病”的三焦传变主要有两种论述,一种是吴鞠通“始上焦,终下焦”的传变认识,即自上而下传变;另一种则是喻嘉言“直行中道,流布三焦”的传变认识,即自中焦分别向上、下焦传变[6]。现笔者从以上两种传变方式,阐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由三焦传变“损肾”的病因病机。

2.1 “始上焦,终下焦” 发热、干咳及气喘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的主要临床症状,呼吸道飞沫及接触传播是其主要传播途径。鉴于吴鞠通“始上焦,终下焦”的“疫病”传变规律,肺位居上焦,主气司呼吸,在窍为鼻,喉为其门户。新型冠状病毒作为外来之邪,其性属湿,经喉、鼻而入,侵袭肺脏,肺为娇脏,不耐寒热,新型冠状病毒郁闭于内,肺失宣降,发为咳嗽。《灵枢·经脉》云:“肺手太阴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膈属肺。”肺、脾同属太阴,新型冠状病毒渐传中焦,气滞湿阻,中焦枢机不利,脾胃运化失司,水湿、水谷不化,肺失宣肃,脾胃升降失常,全身气机紊乱,水谷精微无法转输周身,四肢百骸失于濡养,遂见肢体乏力。《养生四要》云:“肾为元气之根,脾胃为谷气之主,二者当相交养也。”中焦脾胃亏虚,新型冠状病毒渐传下焦,脾失健运,水谷精微不化,肾精充养乏源,封藏失职,肾脏精微外泄,故可见蛋白尿出现;五行制化,土不制水,内生水湿蕴化成浊,外感新型冠状病毒,内外相应,遏阻脾肾阳气,升降开阖失司,湿浊无以外泄,蓄积于内,损伤肾气,可见血肌酐、尿素氮等实验室指标异常。

《景岳全书·杂证谟》云:“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气肃降,吸入自然界的清气,肾气摄纳,维持呼吸的深度。肺属金,肾属水,肺金为肾水之母,肺阴充足,五行相生,下资肾阴;肾阴为诸阴之本,肾阴充盛,濡养脏腑,上滋肺阴。清代王九峰云:“肾主纳气,肺主出气。咳为肺病,喘为肾病。”新型冠状病毒性质属湿,易郁闭于内,阻碍肺气宣发肃降,致使脾胃气机升降失常,影响肾气封藏摄纳,遂见气短喘促,且湿性黏滞,易郁化热,灼伤阴津,发为干咳。

2.2 “直行中道,流布三焦” 研究表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患者的粪便样本中可检测出新型冠状病毒,且部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的首发临床表现是腹泻、乏力,都佐证“脾胃”是该病毒的重要侵犯部位[7]。喻嘉言有言:“瘟疫之邪,则直行中道,流布三焦,上焦为清阳,故清邪从之上入;下焦为浊阴,故浊邪从之下入;中焦为阴阳交界,凡清浊之邪,必从此区分。”脾胃位居中焦,胃气以降为顺,脾气以升为健,是全身气机升降的枢纽,升清降浊,新型冠状病毒分传上、下焦。新型冠状病毒性质属湿,易困遏脾胃,影响气机升降,或脾不升清,胃不降浊,清浊不分,发为泄泻;或胃气上逆,肺气不降,升降失常,呼吸难续。《素问·太阴阳明论》云:“伤于湿者,下先受之。”湿性趋下,易伤阳气,易传变至下焦(肾)。新型冠状病毒从中焦传至下焦,困遏脾阳,水湿运化不足,损伤肾阳,温煦气化无力,体内水液代谢紊乱,水湿日渐化浊,阻滞气机,壅滞三焦,致使三焦气化障碍,脏腑气化失常,形体官窍失养,肢体酸软无力,日久酿化成毒,凝痰化瘀,结聚肾络,开阖失司,形成痼疾。

3 “补肾”的应用思考

近期报道显示,部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可出现蛋白尿、肾脏CT结果异常等肾脏损害表现,且在发病过程中会出现尿素氮、血肌酐升高的情况,肾脏损伤属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死亡的独立危险因素[8]。《素问·金匮真言论》云:“精者,身之本也。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温热论》云:“或其人肾水素亏,虽未及下焦,先自彷徨矣。必验之于舌,如甘寒之中加入咸寒,务在先安未受邪之地,恐其陷入易易耳。”指明肾(下焦)在“疫病”发生发展过程中的重要性,“补肾”可成为阻遏新型冠状病毒传变的重要治法。

3.1 中医药预防 《素问·四气调神论》云:“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素问·评热病论》云:“正气内存,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中医“治未病”思想对疾病的防治具有充足的理论依据和广泛的临床实践支持,“补肾”法对新型冠状病毒的防治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3.1.1 未患有肾脏疾病的人群 疾病的发生是一个“正邪交争”的过程,而当下我国大多数人处于“亚健康”状态,人体气血阴阳轻度失衡,正气不足。面对新型冠状病毒的侵袭,此类人群应该“未病先防”,肾为一身阴阳之本,调补肾脏,纠正全身阴阳偏衰,阴平阳秘,病邪难侵。未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人群若出现腰膝酸软、潮热盗汗、口燥咽干、舌红少苔的肾阴虚症状,可酌情减量服用六味地黄丸(口服,3g/次,2次/日);若平素出现畏寒肢冷,夜尿频急、短少,舌淡胖苔白的肾阳虚症状,可酌情减量服用金匮肾气丸(口服,2g/次,2次/日)。3.1.2 慢性肾脏病患者 《景岳全书·肿胀》云:“凡水肿等证,乃肺、脾、肾三脏相干之病。盖水为至阴,故其本在肾;水化于气,故其标在肺;水惟畏土,故其制在脾。今肺虚则气不化精而化水,脾虚则土不制水而反克,肾虚则水无所主而妄行。”慢性肾脏病多为本虚标实之证,其病位主在于肾(下焦),亦与肺(上焦)、脾(中焦)相关,肺、脾、肾三脏都存在不同程度虚损,正气不足,邪气易袭。针对此类病人的防治措施,当以培固肾元为首要治法,辅以健运脾气、补益肺气,方选参芪地黄汤加减(黄芪、党参、熟地、山药、茯苓、丹皮、山茱萸等)健脾益肾、固护本虚。若出现动则汗出、腰酸乏力等肺卫不固的症状,可加服玉屏风颗粒(冲服,5g/次,3次/日);若出现食少纳呆、气短懒言等脾气亏虚症状,可加服补中益气丸(口服,6g/次,3次/日)。

3.2 临床治疗期 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2]中医治疗部分的证型基础上,还应该结合具体的患者症状、体征及实验室检查结果,以进行主客观整体综合评估,防微杜渐。作为肾脏损害的重要临床标志物,蛋白尿的出现往往表示患者处于肾失固摄、精气外泄的虚损状态,此时应考虑在证型推荐用方的基础上酌加芡实、五倍子及桑螵蛸等收敛之品,益肾固精,健脾利湿,纳气敛肺,通畅三焦元气,恢复脏腑气化。此外,新型冠状病毒具有严重的“化热”倾向,辨证属湿热者可加用黄葵胶囊(口服,5粒/次,3次/日)以清热利湿解毒。

研究表明,相较于轻型及普通型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急性肾损伤更易发生于重型及危重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中,有创通气治疗比例和死亡率均高于未出现急性肾损伤的患者[9-10]。据《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2]中的病理组织显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的肾小球球囊腔内见蛋白性渗出物,间质充血,可见微血栓和灶性纤维化。根据该类病人炎症因子异常表达的情况和肾脏病理结果,可将其归属于中医“微型癥积”范畴,辨证为湿热瘀毒、肾络癥积,可用三仁汤加减(杏仁、滑石、白通草、白蔻仁、竹叶、厚朴、薏苡仁及半夏等)联合针剂血必净注射液双管齐下,多途径干预,宣畅三焦,通利肾络,恢复脏腑气化功能,决渎通快,清利湿热,解毒化癥。相关研究也表明,三仁汤不仅具有改变机体炎性因子含量、增强机体免疫功能的作用,还能修复肾脏的炎症损伤,恢复机体正常的水液代谢平衡[11-12]。

此外,部分临床药物存在一定程度的肾毒性和不良反应,“补肾”法可协同降低药物的肾毒性并减少不良反应。例如糖皮质激素的使用便是一把双刃剑,其虽能通过借调肾阴,引水救火,缓解患者的热毒症状。然肾阴为一身阴气之本,若过于调度肾阴,易致使阴虚火旺等虚热性证候产生,日久可累及肾阳,最终演变成阴阳两虚。考虑激素的副作用与其剂量、途径及疗程密切相关,且存在迟滞性,可在使用糖皮质激素时考虑加入滋养肾阴的方剂降低其不良反应,如知柏地黄丸加减(知母、熟地、山茱萸、山药、黄柏、丹皮、茯苓及泽泻等)。

3.3 恢复期 恢复期患者多以正虚邪恋为主要病机特点,新型冠状病毒病性属湿,其性黏滞,胶着难解,易困遏脾肾阳气,病程迁延,愈后调护当以扶正祛邪为法。《素问·逆调论》云:“肾为水,主水液。”《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补益脾阳,运化机内水湿浊毒,温补肾阳,蒸腾气化,调节全身水液代谢,使余邪从皮肤汗孔、呼吸道、尿道排出,方选升阳益胃汤合金水六君煎加减(黄芪、半夏、党参、独活、防风、白芍、羌活、陈皮、茯苓、柴胡、泽泻、白术、黄连、当归、熟地、半夏、炙甘草等)。鉴于新型冠状病毒与SARA病毒的同属性、与血管紧张素转化酶2(ACE2)受体结合后感染的特性及肾脏疾病的隐匿性,恢复期患者仍可能存在潜藏的肾脏损害风险,需根据自身情况定期检查尿常规或肾功能,平时还可以配合太极、八段锦等功能锻炼改善愈后状态。

4 结语

新型冠状病毒自发现以来,现代医学对其全貌的探索仍在进行中,中医药因其悠久的传承历史及独到的超前理论,在“抗疫”过程中结合现代医学交出了阶段性的好答卷。但这场“战疫”仍在继续,中医工作者仍应沉下心来、低下头来,精研先辈传承,结合临证,逐步揭开这场“疫病”的面纱,为“全球抗疫”贡献中医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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