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儿

2020-04-28 06:23陈娓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姨婆娃儿奶奶

陈娓

表姑叫琴。

琴年轻时很漂亮,中师毕业后,在一家学校教书。她身材高挑,虽然当了先生,却喜欢剪一个城市里那种齐耳的“五四式”学生头,白色对襟上衣,蓝色过膝长裙,白色长筒袜子,黑色方头布鞋,这种装束,在当时的小县城里显得格外新潮。

女大不愁嫁。但上过学堂、平时被姨公姨婆宠惯了的琴,做事特立独行,追求的是自由恋爱,她可不愿意被世俗所束缚。正当家人紧锣密鼓地为她张罗婚事时,琴却向父母宣布,自己早已喜欢上一个有发妻的国民党要员有顺,坚决拒绝了家人为她安排的这桩婚事。姨婆很伤心,下了逐客令:“你不是要婚姻自主吗?那你就别待在这个家。”琴毅然离家出走。奶奶看到她们母女俩这样僵持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于是就劝慰姨婆:“既然她心意已决,就随她意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

尽管在国民党县政府谋事,有顺却少有官场习气,拥有读书人的儒雅与大度。无论姨婆对他态度怎样冷漠,他对他们二老都保持一贯的谦和与恭敬。看到他与琴如漆似胶地黏在一起分不开了,慢慢地,姨婆的态度也有了转变,默认了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未来女婿。

但好景不长。一个风雨如磐的夜晚,台州就要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攻破,有顺要随上司撤离到台湾。有顺与发妻订的是娃娃亲,虽然外出求学,吸收了新的思想,但还是遵从父命,回家履约完婚。所以,这桩婚姻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名分,并无多少感情。再说发妻与儿子又远在东北农村,事发突然,显然无法带走他们母子。琴才是他理想的终身伴侣,他必须带走琴!可琴不是这么想的,如果跟着有顺走,今生今世恐怕就要与父母诀别,何况他们年迈体弱,岂可一走了之?去留两难,痛苦万分,这个抉择对琴来说实在太难了。隔壁房间传来老父亲轻轻的打鼾声,仿佛时刻提醒着琴:“不能走,不能抛下年迈的父母不管。”

夜已深,屋檐上的雨滴连成了线,不断地敲打着门前的石板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催命似的。黎明前,他们就要撤离县城,不然的话,就来不及了。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琴还是低头不语,默默流泪,有顺也一筹莫展。窗外不知不觉亮起,不能再拖了,有顺只得起身,叮嘱她安排好家事,三天后他一定回来接她。临走,有顺留下一个手提箱,嘱咐她千万别打开。

三天后,琴等来的却是军管会人员来抄家。

当军管会人员打开有顺留下的手提箱时,琴一看,差點吓晕过去,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手枪和一大沓钞票。闻讯赶来的姨婆也当场瘫倒在地。

琴被军管会人员带走。她不明白有顺怎会把枪留给她,更不相信有顺就这样不辞而别了。灾祸,得由她一人承担,光私藏枪支这一项罪名,就要把牢底坐穿。在狱中,琴几次想自我了断,都被看管人员制止。面对铁窗,求生无望、欲死无门的琴,忍受一个一个漫漫长夜的煎熬,生不如死。而有顺的影子似乎藏匿在每个寂寞的夜晚,每每想起他们在一起那种曼妙欢愉的感觉,就像针扎似的,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不久,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惊恐万分。一个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或许还将失去母亲的孩子,是不该降生的!于是,琴把衣服撕成条勒紧肚子,又蹦又跳,想把肚子里这个小生命扼杀掉,但这个孩子似乎有很强的生命力,无论如何折腾,都稳稳地蛰伏在母亲的体内。由于妊娠反应强烈,琴几乎每天都在呕吐和痛哭中度日。狱中的生活很清苦,但肚里的宝宝不能饿着。狱友们待她不错,个个都省下几口饭留给她吃,管教人员也非常同情她的遭遇,给予她一些照顾。六个多月后,心力交瘁的琴在狱中产下一子。孩子没起名字,大家都叫他娃儿。

娃儿的到来给死水般的监室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欢声笑语,但琴没有丝毫的喜悦,她认为娃儿的出世,对她来说是一种羁绊,是有顺刻在她身上再也无法抹去的烙印。孩子只能给她、给这个家带来更多的不幸。

长期营养不良,加上悲伤过度,琴挤不出半点奶水,娃儿整天饿得哇哇叫。看管人员多次提出要将娃儿送出去,交给她父母抚养,琴都一口拒绝。琴一直觉得愧对父母,由于自己的任性,一味追求爱情,不仅害苦了自己,好端端的家也给毁了。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连累父母了。

琴不敢想象未来,也害怕回忆过往,整日丢魂似的。夜深时,那些挣扎在梦魇中的孤寂和荒芜感时不时地袭来,尤其是当娃儿吮着自己的乳房时,与有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娃儿的存在,便是她与有顺这辈子都逃脱不了的情缘。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如今,琴尝够了十八层人间地狱的痛苦。后悔吗?或许后悔过,但她对有顺没有恨。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

自从琴被军管会带走,姨公与姨婆便一病不起。原来开的小店也只能歇业关门,家里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困顿。日子一天天过去,姨公姨婆的身体也一天天在好转。正当他们作好准备接孩子回家的时候,家里来了两个穿制服的公安人员。其中一个女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娃儿送回来了,姨公姨婆连忙迎上去,一边欣喜地接过孩子,一边给他们让座。而两个公安人员却神情凝重地说:“琴明天就要上刑场了!”

晴天霹雳。原以为琴已躲过大劫,祖孙三代可以团聚了。岂料大祸再次降临。姨公昏了过去,姨婆抱着娃儿悲痛欲绝。

我的奶奶得知消息,急忙赶过去,一起商量琴的后事。上好的棺木,琴最喜欢穿的白衣蓝裙,还有数丈白布……这一切都由我奶奶做主操办。

第二天下午,天刚转黑,门口走进一位神情木讷、衣衫褴褛的女子。

“琴!”我奶奶惊叫了一声,以为见鬼了。姨婆听闻,一骨碌起床疯了似的冲上前,紧紧搂着琴。她生怕这只是个幻觉,用双手在她身上到处乱捏后,便号啕大哭。

琴跪在母亲面前,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周围的人都由泣转喜,连忙上前扶起琴,把她拥进房间。良久,琴才开口说话:因事先不知道箱里藏有手枪,政府对她宽大处理,所以,今天只是作为“陪决”,也算结案了。

陪同枪决,这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经常采用的一种刑事处罚形式。处决一个犯人,往往会把其他几个罪不至死的人一同押往刑场,事先并不告诉他们是陪决的,让他们挨着死刑犯边上,心里体验临死前绝望的过程,以儆效尤。

吓蒙掉的琴终于回来了。虽说不算“反革命分子”,但受有顺牵连,从此戴上了“反革命家属”的帽子。

姨公的身体本来就差,一番打击,消受不起便过世了。为生计,姨婆又开起了小店。她们只希望先前所经历的所有灾难永远成为过去,往后能平平安安地度日,把娃儿抚养长大。然而,苦难仿佛没有尽头。有了娃儿,“反革命家属”这顶帽子想甩也甩不掉。每次搞群众运动,琴首当其冲,成为被批斗的对象。

姨婆家附近有一条环绕整个县城的西江河,连接西江两岸的是一座五百多年历史的五洞桥。桥的西面便是一条狭长的小街,叫桥上街。街不长,小店小铺一家挨着一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上的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非常熟悉。

桥上街属于当时的城乡接合处,因此,桥上街的住户既有城里的居民,也有城郊的农民。“肃反”运动开始,琴的处境愈发艰难,被下放到桥上街附近的农村接受改造,虽说离家只有百把米,只是街上街下,但她从一个“城里人”变成了“乡下人”。

搬出了娘家,琴住到了桥上街的西头。娃儿跟着外婆生活,住在东头。

琴经常来到五洞桥,茫然地坐在桥墩上看着河上的落日余晖慢慢散尽。如果她的人生还有点余晖,那便是在这里回忆过往。从桥头到桥尾,又从桥尾到桥头,她和有顺不知走过多少遍,桥上的每块石头都留有他们的印迹。

有顺走的头几年,琴还四处打听,但没人敢传递台湾过来的消息。慢慢地,她也就死了这份心。或许,生命中拥有不该有的那份爱,终究需要付出一辈子的寂寞和痛苦来偿还。琴便把所有的思念和期待,掩埋进这茫茫的黑夜中。

随性、真实又倔强的琴虽说有面对逆境的勇气,却缺乏应对逆境的本领。

刚下放到生产队时,琴劳动非常勤快,但挣的工分却很少。别人出工一天,计十工分,她只能计五工分。如果大队干部认为你态度不好的话还要扣分,至于扣多少分完全视大队干部的心情而定。大队分配的粮食是按所得工分分配的,这样,琴每年挣到的工分少,分到的粮食自然也少。显然,这种分配方法是极不公平的。琴有什么想法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她不服气便跑到生产队长那里提意见。一个接受改造的“反革命家属”,是没有资格讲公平的。这样只会换来更多的“小鞋”穿。

后来,琴干脆拒不出工以示抗議,结果又多了一条罪状:对抗改造。

琴的抗争是苍白无力的,不仅没有起作用,反而会招致更大的灾难。

“破四旧”运动开始后,自从一双“破鞋”悬挂在姨婆家的小店门口,那些原来关系好的邻居见到姨婆与娃儿也避之唯恐不及。小店也没有了生意。姨婆不明白,都是邻里乡亲,原本亲如一家的,瞬问咋都变了脸。自己老了倒也无所谓,心疼的是娃儿小小年纪要受到如此羞辱和伤害。但除了伤心,便是无奈,姨婆所能做的就是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到娃儿身上。

在外婆的细心照料下,娃儿渐渐长大。在他的心中,“母亲”二字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他没享受过母爱,母亲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屈辱和灾难。一个“反革命崽子”,一个“破鞋”的孽种,娃儿在同学面前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与其他同学一样参加学校里的活动了。每当看见披头散发的母亲被拉到街上批斗,看见母亲像泼妇一样在街上与人对骂,娃儿就躲在一旁,低着头咬着下唇,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为何苍天让自己来到人世受尽欺凌?为什么自己降生于这样一个不明不白的家庭?多少个深夜,娃儿在啼哭中惊醒,他怕外婆听到难受,便经常独自一人跑到五洞桥下,冲着西江河咆哮。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苦难也随着这东去的河水一去不返。

外婆在桥下找到他,紧紧搂住他,一边为他擦泪一边劝说:“等你长大就好了,等你长大就好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个慈爱、坚强的外婆,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那一年,娃儿十八岁,操劳一生的外婆没享过一天清福就走了。娃儿的天塌了,这个世界上,娃儿再也没有亲人了,要想有尊严地活着,只能离开这个使他无法喘息的地方。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娃儿远走他乡,跟着朋友到新疆养蜂谋生去了。

当时,琴自身难保,尽管对儿子很愧疚,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岁月流逝,琴头上的“反革命家属”和“破鞋”这两顶帽子戴久了,自己麻木了,别人斗她的积极性也渐渐消退。随着大队对她的管制放松,琴重操旧业,又摆起了水果摊。家,支离破碎。琴经常倚门眺望远方,思念儿子,思念有顺,渴望一家子团聚。娃儿没见过父亲,父亲对他来说,只是个传说,但这个传说却影响着他的一生。

娃儿成了草原上的游民,并在那儿娶妻生子。野外的生活虽然很苦,但他的心是轻松自由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境,更不会有人歧视他。娃儿躺在茫茫绿洲上,每当看见羊群中的小羊追寻母羊,便想起远方的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而这时,心里便一阵一阵酸楚。这些年,娃儿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只是带一些蜂蜜来看望奶奶,“顺便”从奶奶的口中了解一些他母亲的近况。奶奶知道,娃儿对母亲还是有牵挂的,只是心里有一道沟壑,无法跨越,需要时间去慢慢填平。奶奶每次都把这些新疆特产以娃儿的名义转交给琴。琴如获至宝,珍藏着,舍不得吃。

秋天,西江河两岸挂满了黄澄澄的橘子,让人看了眼馋。于是,琴被生产队派去管橘园,尽管是一份苦差事,琴觉得这是大队干部看得起她,便卷起被铺搬进了棚屋。

夜暮降临,琴的身上总会藏着几只青黄的橘子,偷闲悄悄溜到我家。她看到我与弟弟趴在桌前做作业,就一边剥开橘子,将橘肉塞进我们的嘴里,一边不忘自己原来教师的身份,为我们辅导作业。而一旁的奶奶却一脸不快,低声地数落她:“你跑出来,橘园没人管咋行?自己管橘园,怎么偷起橘子来!”琴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有时就嘀咕着:“橘园有人替我的。摘几个橘子吃吃有啥了不起,我自己不吃,带几个来算什么偷?”口气中有几分得意。我和弟弟当然站到琴的一边,奶奶拿我们也没办法。

有顺要她等三天,但三十年过去了,杳无音讯。

隔壁有个光棍李老汉,暗地里一直关心着她,经常过来帮她干些力气活儿。琴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半辈子独守孤灯,心无所依,对于婚姻便有了渴望,想成家的念头不时冒出。她不敢告诉奶奶,但奶奶是她唯一的长辈,所以又希望能得到奶奶的认可。奶奶似乎有很多顾虑,娃儿会怎么想?母子关系刚刚解冻转好,突然一个外人插进来,会不会再度陷入僵局?

生活似乎没有给琴更多选择的机会。一封台湾来的书信又一次改变了琴的命运。

“有顺……来信了!”

一天,琴突然撞进我家,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双手微微颤抖,边拆信边讲述。尽管有些语无伦次,我们还是听懂了大概的意思:有顺与琴分手那天,就接到急令迅速撤离大陆。到了台湾后,有顺便脱离了国民党组织,转行从事教书工作,现在已是台北大学教授。一直以来,有顺想方设法要把琴接出去,但一直无法与琴取得联系。十年过后,便与一位中学教师结婚,生有一子,已二十余岁。有顺在信中还表示,只要一解禁,会尽快来大陆探看。

奶奶问她:“你今后如何打算?”琴低头不语。

琴彻夜难眠。有顺离去的那一晚似乎就在眼前。无论路长水深,风高浪急,对有顺的感情是无可取代的,犹如一根心弦紧紧扣在她的胸口上。悠悠岁月,刻骨铭心的痛,死去活来的苦,琴有千万种理由剪断这根心弦,但从接到有顺的第一封信开始,她就意识到,这根心弦原来就没有断过,如同沙尘暴一次又一次的侵袭,这根心弦只是越埋越深而已。

沉寂多时的水面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琴的心失衡了。

得知琴为他遭受那么多苦难,有顺嘘唏不已,特别是娃儿的存在,有顺亦惊亦喜,恨不得马上飞过来。他对琴的亏欠,一辈子都是无法偿还的。当时,大陆与台湾虽已通邮,但两岸何时能通航还是未知数,有顺心急如焚,翘首期盼着这一天到来。

一次次汇款、一封封缱绻缠绵的书信,重新燃起了琴心中早已熄滅的火焰。琴很欣慰,当初没有选错人,有顺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她不指望与他再偕白首,只要彼此留一份念想,留一份牵挂,便足矣。

娃儿有了大学教授的父亲,看谁还敢骂她“破鞋”?作为台胞家属,琴终于可以扬起头做人了。

琴的生活发生了改变,再也不用靠摆水果摊维持生计了,但她每天依然早早地拉着水果车出门,有人问起:“娃儿他爸又来信了吧?”琴的脸上便挂满了笑。

一有空闲,琴就来我家与奶奶聊聊娃儿和有顺的近况。奶奶笑着劝道:“收摊吧!你终于熬出头,可以享福了。我家丫头从小吃你做的青草糊,现都快要嫁人了,你也不用送了。”

琴笑了:“娃儿过了今年的采蜜期,就带着妻儿回家了。等他回来我就抱孙子,什么事情都不做了。”

娃儿还没回来,琴却住进了医院。

等我们赶到医院,她已经不省人事了。听她的邻居说,琴与李老汉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当场突发脑溢血。

遇到琴,打了半辈子光棍的李老汉以为自己迎来了“春天”,却不料“春天”这样短暂。美梦如此快,便被击得粉碎,岂能甘心?于是,他就带着一肚子的怒火来找琴。

没有一句告别,琴在医院昏迷了两天,便带着一辈子的遗憾走完了五十七载人生。她的娃儿此刻正急奔在回家的路上……

我奶奶从乡下赶到城里为琴料理丧事,原以为她大难不死,总有后福,但琴没有等到享福的那一天。这些年,琴一直寡居,房间里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贵重的遗物好清理。墙上的挂历却很醒目,标满了各种记号。其中一处用红笔画了个大圈,里面写着“娃儿回家”几个字。

床上的枕头鼓囊囊的,我掏出来一看,里面是一叠书信和几张存款单。存款单上写着的名字都是娃儿,而每张存款单背面都附着有顺的电汇单。她把每一笔有顺给她的汇款都以娃儿的名字存到银行里去。信是从台湾寄来的,每只信封都磨损得很厉害,显然,这些信都是反复阅读过的。我抽出其中的一封,是用毛笔写的直行繁体字:琴妹:

那一晚别离,三十多年过去了。五洞桥上,你说:“你若是树藤,我便是紫蝶。”仿佛就在昨天。多少次我的梦里,西江水长流,紫藤花依旧。醒来,却是星空寂寥,遍地白霜,我们天涯各一方。

世事难料,但那个白衣蓝裙少女,却一直停驻在我内心深处,一分一秒都不曾离开过。琴妹,你过得不容易,我害苦了你,但求老天开眼,有生之年能让我们见上一面。我别无他求,只求此生能把杯薄酒与你共叙离别之情,共诉相思之苦……

你的有顺

一九八四年六月三十日

三年后,台湾两岸亲人总算可以探亲往来了。

年近七旬的有顺回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大陆,在娃儿的搀扶下,来到了五洞桥。三十多年,多像一场梦,五洞桥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斑驳陆离,但桥壁上的紫藤花儿依然盛开。

有顺转过头,用探询的目光问娃儿:“你们全家跟我去台湾吧?”

娃儿看着静静的西江河说:“我不再离开了,母亲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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