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兴趣班

2020-05-18 09:18周绍钧
小溪流(成长校园) 2020年2期
关键词:画儿彩画郎朗

周绍钧

我刚上小学那会儿,妈妈就给我创造了一个像大人一样忙碌的世界,起因是有一天,她发现我的同学个个多才多艺,而我整天在小区里捣蛋生事,于是她决定送我去上兴趣班。

妈妈骑着一辆自行车,载着我穿过热闹的街道。我坐在自行车后座,打量着街边的小吃店,没料到日后这条街上的美食都让我尝了个遍。随着自行车停下,我从后座上跳下来,在一棵木棉花树下向妈妈挥手,然后走进少年宫。

第一次把手放上黑白琴键时,我既好奇又忐忑,一节课后我却开始讨厌电子琴这个古怪的乐器了。晚上一回到家,我就向妈妈严正抗议,说我的手指在弹琴时不听使唤,老师开玩笑说它们就像鸡爪在抽筋,而且我弹电子琴时还会顺拐,鞋里的脚趾随着手指一起动。

妈妈试图好言相劝,搬出“钢琴王子”郎朗的照片来鼓励我。我败下阵来,只得在电子琴老师面前继续表演“触电式弹琴”。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五线谱上的音符横七竖八,没有规律,比泥鳅还淘气,让我摸不着头脑。

妈妈得知后,贴心地在小卡片上画了五线谱,一有空就监督我一张一张地记熟。不过,妈妈不知道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好多条黑白相间的鱼,一个叫郎朗的渔夫教我捕鱼,我却一头扎进了河里。

妈妈和电子琴老师一拍即合,规定我每晚必须练琴一小时。练琴的时间过得真慢,有一天我把房间里的闹钟往后调了二十分钟,佯装练完了琴。妈妈望了望客厅里的挂钟,对我说:“这么笨的小孩儿还想耍花招!”我当然挨了一顿批评,长大后才知道有个笨蛋掩耳盗铃,做了同样愚蠢的事情。苦不堪言的练琴生涯持续了两年,我参加了一个比赛,在比赛那天我再一次弹错了常错的音节,捧回一座三等奖的奖杯——无论如何,我终于做了一回妈妈的郎朗。

奥数课枯燥无聊,推导数学题答案的过程比猜测班上谁喜欢谁还难。幸好班上有一个跟我合得来的同学,他是一个小胖子,我们一起数着窗外的木棉花朵,等着下课后去捡落满了地的木棉花,带回去让妈妈给我煲一锅甘甜的木棉花汤。

有一段时间,妈妈没空接送我,我总是跟他结伴回家。在他的推荐下,我尝遍了那条街上千奇百怪的食物,味道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拉了三天肚子、胖了八斤。令人遗憾的是,后来他跟家人搬到另一座城市去住了。

在临别的那个下午,我举起一杯鲜榨橙汁,对他说:“胖爷,一路走好!”他笑得把橙汁都喷出来,还故作悲壮地拍了拍我的肩头,一本正经地说:“莫愁前路无知己,胖爷我先干为敬!”也许没大人管着,小孩儿会在一瞬间变成大人,这是我当时最真切的感受。

在一次家庭大扫除时,妈妈从床底下清理出一大堆杂物,其中就有我小学上兴趣班时获得的奖状和油彩画课上用的一大盒油彩颜料。它们都蒙上了厚厚一层灰,我对妈妈说:“扔了吧,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东西了。”

“留着多好,这幅画儿画得真棒,当时获了奖的。”妈妈说。

那幅画儿是我学油彩画两年中最满意的作品,但妈妈记错了,它没有获奖,而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在上油彩画课以前,我将上兴趣班课视为一种煎熬。

教油彩画的是个老爷子,长相就很有艺术气质——他把眉毛剃光了,我一見到他就想大笑。我原以为在第一节油彩画课上,他会给我们发一张白纸让我们依葫芦画瓢,结果他竟将我们带到旁边的公园里,要求我们细心观察周围的一切,用耳朵、嘴巴、眼睛、鼻子和手去感受花、树、虫、鸟……

“绘画不是拍照,画纸上的事和人不用跟现实中一模一样。”老爷子还说。

我没好气地问:“既然画画儿要天马行空,那我们还观察大自然干什么?”

老爷子没有回答我。

日后我才明白,观察大自然是为了记住自然界中万物最显著的特征,假如你记住了花的香味,那么你的画儿里就会有芬芳,假如你记住了燕子的歌声,那么你的画儿里就会有活力。

“在我眼里,湖泊是金银花的黄色,太阳是大海的蓝色,而大树是生机勃勃的红色。”我上交第一幅画儿时,对老爷子说,“我希望,湖泊有金银花的香甜,太阳像大海一样清凉,大树像人一样流淌着血液,它应该拥有生命的颜色。”

就这样,我爱上了油彩画,在学校上课时也悄悄地画,还在作业本里涂上几笔颜料——那是我送给老师的猫咪笑脸。

妈妈对我那些奇怪的画儿很不理解,对我上课画画儿以及涂画作业本的行为很恼火,拿着我的画儿气冲冲地找到老爷子,建议他循规蹈矩地教我画画儿。

老爷子花了几节课教我们怎么把事物原本的模样画出来,接下来,跟我们讲画画儿最基础的境界是具象,然后是意象,再到抽象,还说我们拥有无穷的想象力。

我越发热爱绘画,总是躲着妈妈自顾自地画儿。老爷子也很喜欢我这个学生,常常带我去各地参加比赛,虽然比赛内容大多是临摹静物,但他常跟我说,想象力就是最缤纷的色彩。

再到后来,我要小升初了。跟妈妈抗争了将近一周后,我不得不推掉了油彩画班,转而上了奥数班和英语口语班。那时我画完了一幅画儿——那是一幅我最满意的作品:在一棵木棉花树下,妈妈用一架巨大的钢琴载着我经过那儿,音符是雪白的木棉花,胖爷则被我画成了一颗圆圆的橘子。

妈妈再也不允许我画画儿,还把颜料藏起来。那个晚上,我蜷在角落里流泪,眼泪滴落到纸上,这幅画儿被我揉成纸团。从那天起,油彩画儿上的人和事好像都渐渐远去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这段记忆珍藏在心中。

看到妈妈的自行车,我总是想到,有一天它会载着我带我回到童年。在那儿,我会遇到一个愁眉苦脸为兴趣班而烦恼的小孩儿:他面对黑白琴键,蹩脚地演奏;他跟同学大口地吃下油腻的小吃;他拿起画笔,画出一幅幅五彩缤纷的画儿……这时,我忽然醒悟,那些日子全都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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