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苹果男”

顾爷

1874年，一幅史诗级的“烂”画——《日出·印象》遭到了诽谤和奚落。可那一年，荣登“最烂画家榜”第一名的不是莫奈，而是塞尚。

塞尚画得有多烂？有一个故事可以证明。这要从马奈说起。马奈是印象派的精神领袖，在印象派举办第一届画展之前，他来到盖尔波瓦咖啡馆，看见了塞尚。马奈问塞尚：“你的参展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塞尚兴奋地回答：“马奈先生，我一直非常崇拜您，这次我参展的作品正是为了向您致敬！”

马奈那时之所以出名，主要是因为两幅画——《草地上的午餐》和《奥林匹亚》，其中《奥林匹亚》更是名噪一时。马奈随口说道：“哦，是吗？可以给我看看吗？”马奈后来一定非常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因为接下来他看到的是一幅类似于小学生作品的画，塞尚还给它取了一个很酷的名字——《现代奥林匹亚》。

马奈当场无语。他一定想不到，这个绘画水平类似于小学生的怪人，多年后居然会成为众人顶礼膜拜的“现代艺术之父”。

如果塞尚生活在今天，那就是个“一眼就能被认出的艺术家”——邋遢、不修边幅、怪，一副穷酸模样。事实上，他一点儿都不穷。塞尚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暴发户，他希望塞尚学法律，将来做律师或检察官，但塞尚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艺术家。家人自然而然地表示反对，塞尚的父亲甚至威胁他，如果他再继续画画，就不让他继承家产。

《读报的画家父亲》是塞尚为父亲画的肖像画，从这幅画中可以看出，塞尚并不蠢，他知道要得到父亲的认可，没有比入选艺术沙龙更好的方式了。结果他还真的靠这幅画入选了沙龙，这也是他唯一一次被选上。很快塞尚就发现，画迎合艺术沙龙的口味的画无法满足他的野心，画自己想画的，更重要。

他想画的是什么呢？这幅《画家的父亲：路易·奥古斯特·塞尚》很能说明塞尚的趣味。虽然和前一幅父亲的肖像画出自同一场景，但这幅画明显不协调——上半身太长，脑袋比例有些奇怪，五根手指粘连在一起，像一个“看报纸的哆啦A梦”。

如果拿这样的画去参加美术院校的考试，应该会直接被考官撕掉吧。所以，塞尚怎么都考不进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塞尚的父亲劝他说：“孩子，可能你并不适合干这行，也许你并没有绘画天赋。”塞尚反驳道：“也许我只是太厉害了，厉害到普通人无法理解，也许我是个天才呢！”

塞尚到32岁还单身，直到一个名叫菲凯的女模特发现了他这只潜力股。不过，塞尚并没有从此过上幸福生活，他给艺术沙龙投的稿一直被拒，在印象派画展上的作品也不招人待见。这还不算，他父亲在知道他和菲凯在一起后，减少了他的生活费，塞尚的生活越发捉襟见肘。

1886年，塞尚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他最好的朋友——作家左拉，背叛了他！这一年，左拉小说《杰作》出版了，这本小说写的是一个名叫克劳德·兰蒂尔的画家放荡不羁的生活和失败的艺术生涯。听上去没什么，但这个人物的原型是塞尚。

塞尚震惊了：难道这些年来维持友谊只是为了让他搜集素材来挖苦我吗？看完左拉寄给他的书后，他立刻给左拉写了一封信：“亲爱的左拉，非常感谢你寄给我的新小说——你曾经的挚友。”两个人就这样绝交了。

这件事本来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没想到，就在此时，塞尚这个倒霉蛋居然奇迹般地触底反弹了！

引起或触发反弹的第一个因素是，塞尚的父亲去世了。父亲一直以来威胁他，只要他还在画画，并且还和那个菲凯在一起，就别想继承家产。但是，父亲临终前，还是放不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把40万法郎的遗产留给了塞尚。从此，塞尚再也不用为钱操心了，终于能全身心地投入创作，而不用顾及别人的想法了。

这个时期的塞尚，迷上了法国著名的圣维多利亚山，围绕这个主题，他创作了60多幅作品。一个角度画过了，稍微往边上移一点儿，又是一幅。

塞尚发明了一种“多视角”画法，如果你仔细看《圣维多利亚山》和《有大松树的圣维多利亚山》，会发现这座山由许多几何图形组成。这是因为“多视角”画法并不是一个角度画一幅，而是一幅画画到一半，换个角度继续画，一幅画中会有好几个不同的视角。

我们都知道，当分别用左右眼看同一位置的物体时，看到的景象是不一样的。而塞尚所做的，就是将两只眼睛分别看到的东西同时展现在同一块画布上。比如有一幅画作《抱着双臂的男子》，男子的左右半边脸单看都很正常，然而将它们合起来，就突然扭曲了，这就是因为他的左右半边脸是从不同的角度画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画法很奇怪？但要欣赏塞尚的画，就必须先将“形状、透视、构图”等传统观念彻底打破。其实这种画法并非塞尚首创，达·芬奇在《圣母子与圣安妮》里就用过，这幅画的3个主要人物都处在一个被“平视”的视角中，而他们身后的风景处于一个被“俯视”的视角。

渐渐地，塞尚的这種“多视角”画法开始受到关注，许多年轻的画家开始模仿他的构图。凡·高就曾在《铃鼓咖啡屋的女人》中运用过这种手法，后来的毕加索，更是将这种画法发挥到了极致，如《朵拉·玛尔肖像》。

而这时的塞尚，找到了自己一生的至爱——苹果。他发了疯似的画各种各样的苹果，为了画出不同的视角，他还特地在工作室架了个梯子。

这一年，塞尚56岁。他原本可能会一辈子默默无闻，然而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这个人叫安伯斯·瓦拉德。左拉的《杰作》大火后，艺术经销商瓦拉德得知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倒霉画家，于是他买断了塞尚的作品交易权，为其举办了一次个人画展。展览不出意料地火了，瓦拉德也因此狠赚了一笔。

许多人认为，塞尚的画之所以那么不对称，是因为他根本就画不准。但我曾有幸见过几幅塞尚早期的素描，画得还是很准的。塞尚绝对称得上是法国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他经历了印象派从兴起到鼎盛的整个过程，然后又亲手将它全盘颠覆。所谓的“现代艺术”，就是从塞尚这儿开始的。

毕加索曾说过：“塞尚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这就是塞尚——“现代艺术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