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峰
苍鹰是天上的鞭子。
驱赶着横断山脉在大凉山聚合。
马、羊、牦牛、草甸和巨石,还有雪峰、云影,被一根叫安宁河的绳子牵着,又温驯又开阔又广袤。
巴颜喀拉山的经卷,照亮寺庙。沿途,高傲的雪峰手合莲花。
我随便骑一座逶迤的山,挥一条河沟的鞭子,都足以使我缱绻,使我永恒。
高原上的野花被白云织进纱巾里,任风吹。
赶路的喇嘛在红袈裟里手执法轮,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撂下,只静听山水和人世转动。
旷大,我用手指来丈量。
我用一根草,来撩拨星空。
大雪山流下来的雪水挟带着泥沙。它奔吼起来更像马队。它让树木花草都溅一身泥水。
而草甸里,灵魂需要毡帐,需要把星散的马、牛、羊和族群,围拢在一起。需要干柴烈火,更需要静静地安息。
苦难是荞麦,那就种一山荞麦。幸福是玉米,那就种一山玉米。
在大凉山,戴荷叶帽的妇女身体矮过山梁。她背着五十座雪峰和善良的羊皮,在岩石上捕风捉影。
岁月被她的锄头上下翻动,不诵经,身体本身就是一个斜坡。风随耳坠的蜜蜡石低垂在命运左右。沉甸甸的种子和汗粒从泥土中升起。鹰是她在天上的身子和影子。
在七里坝,撞身乌云是对的。苦难和幸福从来都是满山满坡。
奔跑的石头,看见了自己的棱角。奔跑的天空,被繁星累死。
在大地上,我埋头造雪,走弯的身体,最终被一条道路扳直,带动了大地的辽阔。
金属横亘。在牦牛山,破山裂石。
他一箩筐一箩筐地抱着矿砂走东走西。
除了牙齿嵌了一点金,他的烟斗和青春全是破铜烂铁。
索玛花群。俄尔则峨山是祖母的衣角。
吉克老师依山而坐,古朴的样子。
她手拿月琴。在索玛花丛中触摸祖母弯折的树根,隐痛如裂石。
她用枝条捆缚自己又解救自己。
春风惊动十里索玛花的树枝。索瑪花在耳朵里豢养着青春的小蚂蚁。
琴声十里,不如一点真爱扑断树枝。
她梦见毕摩的箭镞射出利齿,梦见家族的梅花鹿掠过身体,梦见俄尔则峨翻卷衣角。
而小学校的孩子们像一堆乱石。也像大地上最朴素的聆听。
狂涛紧抱着黄沙,冲撞和摇撼着西部。大渡河、金沙江、雅砻江、怒江……被谁轻轻合在掌里。
……我仅仅为一条受伤的河流打开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