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飞雪(四章)

2020-07-06 08:02张诗青
星星·散文诗 2020年4期
关键词:飞雪梅花江南

张诗青

泥 塑

离开水,一条浑身裹满泥浆的活鱼,和一条外表栩栩如生的死鱼,有何区别?

因为一层薄薄的壁纸,雨就能轻易模糊自己的记忆。而一条鱼,游到窗台上,自始至终,都比人要清醒。

或是出自痛苦,或是出于戒心。

鱼始终张着大口,艰难地呼吸,可潮湿的天气,不能拯救它。相反,这会加重抑郁,使得病况愈下。

四年前,在镇江京口,我从一双稚嫩的小手中,接过了这条鱼。

在背鳍上雕刻鱼纹,提笔点睛,给它一副夸张的表情。

生命如同符号,更在于象征意义。

对于人间,这只是一件未经煅烧的半成品泥塑。

迫切所需,火的体温。

江南飞雪

多数时候,雪会一年一度造访。

因为还要继续跋涉,去往脚下更辽阔的南方,这里更像一个驿站,只为战马补给奔跑的草料。

让我想起,北方的金人,每一次大规模征战,都会出动举国的军队,打造战船百艘,漫天盖地灰压压而来。

最后抵达苏杭的,不过少许雪罢了。

我喜欢看雪落在灰色的瓦片上。

像乳鸽新生的羽毛,洁白柔软,披满脖颈,腹部,翅膀,尾翼。

当然,雪也会毫不迟疑地落在人群拥挤的巷陌,空旷的城市广场,山间的寺庙宝塔,以及郊外那些越冬油菜的肥厚绿叶。

天地万物,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占有欲。

在并不宽敞的江南出租房,仰望屋顶的白炽灯,远远不及窗外涌入的光泽,抚慰内心。

所以每次下雪,窗帘必是拉开的。

那纷纷扬扬的鹅毛状花絮,像一株开在天庭亿万年的古树,被植入凡人所祈愿的世界。

在这里安身立命,娶妻生子,并无什么不同。

观梅记

人民广场的梅花,悄无声息地开了。

于稀疏杂树丛中,淡黄色的清香,正裹在隆冬腊月的心房。

像一个人保持缄默,静守着秘密,没有丝毫的流露。

诚然,水泥、钢筋、混凝土缔造了城市,引以为傲的脊梁;可虚荣,毕竟抵不住柔软的黑夜,及跳动的温差。

冰冷的排椅上,空荡着风。一株素朴的树,坚定地开。

那日,三人相约在梅花树下,舒展书卷,寒风几许,未尝打断反复练习的梦。

好友高氏,喜读书;常携邵子《梅花易数》至此;观梅思忖,待其吐芳。

那个著书之人,也未必曾想,一千年后,还会有人捧着他的书,站在梅花树下踱步。

《宋史·邵雍传》记载其人:“始为学,即坚苦刻厉,寒不炉,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数年。”

这个冬天,香气依旧会扑鼻而来。

一个书生,一边读书,一边苦习御寒之术。

隆 冬

一夜可否将用旧的名字,重新拆洗一遍?

整个山村,仿佛浸在巨大的浴池,水面泛起浪花朵朵,泡沫蠕动。

房舍聚集在一起,像一条条系着纤绳的船只,泊在时空里,静止不动。

將太阳定义为唯一的坐标,衡量生命是否确切?

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决心,外面越冷就越变得坚不可摧。

茫茫原野,归来未必是曾经的少年。

一个背负过多行囊的人,返乡时,仅能从躯体中,抽出那具可怜的幽蓝灵魂。

他想重新认识,枝干虬曲的柿树,渠边笔直的杨树,亦或鬼魅的竹林。

但灵魂究竟有多少分量值得考究?

倘若没有,必是经不住风吹的,哪怕稍吹一口气,都会像蒲公英的绒球一般,顷刻化为乌有。

只有沟壑的平地上,露出了翠绿的獠牙。

一场危机才真正得以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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