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过耳(二章)

2020-07-06 08:02林莉
星星·散文诗 2020年4期
关键词:柿子树牵牛花柿子

林莉

秋风过耳

白露后,野牵牛花开满篱笆、小路与田埂。蓝色的牵牛花像一个透明的梦,绯红色的犹如一张故人的脸,绛紫色的略带忧郁的眼神。你注视它们,它们会轻轻地告诉你一些秘密。更多时候,它们抿着嘴,什么也不说,只是毫无防备地看着。秋风中,野牵牛花大大方方打开了属于花朵的秘密,绵密、柔软,它们把秋风染得更紫或者更蓝。

一棵秋天的山楂树站立在一所老房子边上,它是属于爱情的,又酸又甜。在夜晚,繁星满天,秋虫唧唧,流水淙淙,都是衬托它的背景。山楂在秋风里窃窃私语,每一句话都饱含情意。它们在秋风中相互靠近,触碰,致意,递给彼此一把火。而有的山楂会被秋风吹落,像那类转身离开的人,不能回头,无法重逢。秋风,慢慢地,把一棵山楂树吹红,吹凉。

秋风没有年轮,也没有历史。苍耳和野牵牛在秋风中活得那么好,结出更多的种子,却没人注意到它们,这也是它们为什么总是活得那么自由自在的缘由。一阵阵秋风吹呵吹,苍耳不慌不忙的,秋风吹不乱它们的身影,它们早在秋风中稳稳扎下了根。

秋风大起来,秋风把收割后的稻田、槠树、河流吹远,旷野中背着一筐红薯的人被秋风吹得更远。两只白鹭在稻草堆、树杈间,在流水的漩涡里飞来飞去,翅膀优美地滑动。那时,世界是安静的,只沉浸于这一小股飞翔所带来的飘渺气流。

秋风吹落一地梧桐叶,黄昏经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细小感动升腾起来,是忧伤,又不完全是,如即将降临的薄暮,一束光从树缝中漏下来。夕光如幻觉,世界更加地静了,一只黄蜂的嗡嗡声在此刻呈现出纯粹的金黄色。梧桐宽大舒卷的叶子一片片掉落,曾经稠密浩繁的绿荫,现在变成接近泥土的褐黄,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正在回归。

秋风静止在落日的堤坝,湖水趋向迟缓,搭船离开的人回头看一眼,岸边红蓼开满整个大堤。红蓼漫不经心地红着,绚烂天真,像不谙世事的一群孩子,只知道疯长,绽放,不畏惧世间的生老病死与悲欢离合。红蓼红着,一起渡船的人聚过又走散,夕阳涂抹着大地上的一切,为它们戴上落幕前的最后一顶灿灿王冠。秋风中,万物安心秉承自己古老低微的使命,在一次次轮回中,深蕴不可言说的庄严和慈悲。

又一年,秋风把湖水吹皱。

新的一天

那一天,细雨蒙蒙。鸟儿在柿子树上,叽叽喳喳。柿子叶落尽了,只余一树累累红果。我们从树下走过,我们说过的话,全变成了雾。

好看的鸟儿有柿子吃。奇妙的人生,你我都在就好。山水知音,两两相惜,彼此成全。

柿子红了,鸟群在其间盘旋,快活地讨论着哪一个更甜,快活地看着我们,天真、温柔、有着于世不同的顽劣。

一个村庄,一棵又一棵柿子树,黄泥屋,长满青苔的老墙,后来,细雨升騰,云雾弥漫,瓦屋顶升起的炊烟,往往伴随着祖母唤孩童回家吃饭的呼喊声,牵扯着每个旅人的乡愁。

小时候,在立冬前后,奶奶会提前摘下一部分青柿子,放进米糠里捂熟后再分给我们吃。那种甜,有时间里发酵后的味道,涩涩中再于舌尖慢慢回甘。而另一部分柿子,留在树上,自然红透。奶奶说,不能太贪心了,总要留一些给雀儿和山神吃。对美的节俭和自律,来自我的童年教育。

在一棵柿子树下,听鸟在上面,不停鸣叫。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妙,仿佛人世间最好的蜜,在滴落下来。良辰如蜜,心旌摇荡。

一团火焰,寂静燃烧。平静的天气,越来越苍凉,生命的红果子有了腐烂的迹象。空山寻人,问道,花叶两缤纷。

萝卜是萝卜,白菜是白菜,柿子树是柿子树。秋天的田园疏朗,不枝不蔓。万物懂得辞旧迎新,以此生生不息,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烟雨水墨静,为君起风声。

鸟声密集,清脆,结实。听久了,灵魂里飞出一只不善于表达的鸟,绕树三匝,正对着钟意的柿子欢腾,欲语还休。

旷野里,一树独立,鲜亮,明媚,绚丽。它就那样恬淡地在山野中站着,情意浓浓,像一件爱到深处的孤品。

它是秋天里的一支火把、一豆油灯、一个小火炉。它是雾起时的北斗、罗盘,导火线。它是相思曲、祝祷词、赞美诗。它是寂静的念想、眷顾、渴慕。它是空谷回音。是爱的一粒玻璃红纽扣,不肯轻易在光阴的青衫中脱落。

在时光里剔除多余枝节,独剩一只红果在风景中,清冽、素简,生活如此朴拙,初心已显。

云雾舒卷、霜雨如丝。天地苍茫,渺远。胸襟豁达开阔。热爱这卑小的存在,暮色淡蓝,总有些许怦然心动,适宜放慢脚步,想起年代久远的一人一事。

一枝容纳春夏秋冬,一枝度化生老病死。柿子熟透,“啪嗒”一声掉下来,大地陷入甜蜜的梦境。从此,止于唇齿,掩于岁月。深情活着,一别两宽。

又一年秋风起,还在等什么呢?新的一天已然到来。自然更迭有序,不增不减。忘忧、释然。一切,恰如其分,有了最好的安排,青山如旧,柿柿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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