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雾里的女人

夏慧杰

摘 要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带有很强的自传性质，剧中的玛丽便是奥尼尔吸毒母亲的化身。对玛丽来说，吸毒就是她逃避身体和心灵创伤的避风港， 就像“雾”一样让她可以躲藏，暂时忘记现实世界的痛苦，但“雾笛”则象征着玛丽的灵魂，在深渊中发出绝望的悲鸣。

关键词 进入黑暗的漫长旅程 雾 雾笛 玛丽 象征性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是尤金·奥尼尔献给妻子Carltta的结婚十二周年纪念，表达了他对妻子的感激之情与深切的爱。该剧是一部四幕剧，几乎完全遵循了古典主义戏剧的“三一律”结构，四场戏都发生在同一个地点——詹姆士·泰隆的家，从早上八点半到深夜，一昼夜之间，突出了“不幸”的主题，讲述了詹姆士·泰隆一家人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悲惨遭遇，随着故事的发展脉络对人物的内心世界剥茧抽丝，将夫妻、母子、父子、兄弟间的爱恨纠葛展现得淋漓尽致。其中“雾”和“雾笛”在这部剧的每一幕中都反复出现（如表1所示），探究剧中“雾”与“雾笛”的隐喻与象征性，有助于更加准确地对文本进行深度解读。

1雾象征着玛丽用毒品构筑的虚幻世界

“雾”象征着玛丽企图用毒品麻痹自我的神经来编织的虚幻世界。当生命中的美好不断地消亡，她将自己的灵魂隐藏在漫天浓雾里，从而隔绝现实世界苦痛，逃避精神与肉体无法承受的伤害。故事发生在玛丽在疗养院接受了两个多月的戒毒，回到家里不久，泰隆一家人来之不易的短暂幸福，被爱德门的病情所打破。爱德门得了肺痨的噩耗成为了压垮玛丽心理支撑的最后一根稻草。玛丽虽然上口头上再三地自我欺骗，强调爱德门只是得了热伤风，不愿接受爱德门得了肺痨的事实，但内心却异常清醒，骨子里透露出害怕和担心，听到爱德门咳嗽，就紧张地用手指敲桌子。玛丽的内心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无法排遣的恐惧与焦虑动摇了她戒毒的意志，她开始选择向毒品屈服。

玛丽一直在为爱德门的健康担心着，随着“雾”越来越浓，有关爱德门的病情消息不断变糟，玛丽吸毒的剂量也逐渐加大（详情见表1），直至绝望完全侵占了她的内心。泰隆家楼上的空房间是玛丽注射毒品的场所，在全剧中玛丽一共上了3次楼，每次她从楼上下来，与周围世界之间的围墙就筑建的更加密不透风，就像海上的大雾一样，变得愈加浓厚。玛丽第一次上楼是在得知哈第医生认为爱德门有可能得了痨病，吃中午饭的时候会打电话来说爱德门的病情后;她第二次上楼是在接到哈第医生打来的电话之后，医生肯定爱德门得了痨病，并约爱德门下午四点详谈;玛丽第三次上楼是在爱德门亲口告诉她自己快要死了之后，完全粉碎了玛丽的掩饰内心忧愁的伪装。在如此沉重的打击面前，玛丽无能为力，只能缴械投降，用毒品来麻痹精神上的无法遏制疼痛。

此外，“雾”还预示了未来剧情的走向。在第一幕中，泰隆一心期望玛丽能够拒绝毒品的诱惑，能把属于家的幸福延续下去，他告诉玛丽“海上也没有雾，这一段时间的大雾肯定都散了。”玛丽却自言自语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想雾肯定还会有的”，表明她清楚自己无法摆脱毒品的控制（玛丽无法戒除毒瘾的原因如表2所示）。在第二幕中，玛丽进一步确认爱德门得了重病，一时间难以面对残酷的真相，不由得想起父亲和由谨的死，内心的谴责迫使她选择逃离真相。当玛丽吸完毒从楼上下来后，语气舒缓地调侃丈夫“今天的大雾都看不清对面了”时，泰隆则牵强地回答“我想今天晚上又是一場大雾”，爱德门的症状让泰隆理智地相信，他绝对得了重病，即将面临死亡，而这件事无疑会将妻子推向无底的深渊，他预感到妻子的毒瘾会发作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结尾玛丽癫狂的举止也印证了他的推测。

2雾笛象征着玛丽灵魂深处的痛苦挣扎

“雾笛”则象征着玛丽的内心世界，它就仿佛是一条生病的鲸鱼，饱受毒瘾的煎熬，无法忘记儿子的夭折和父亲得病逝世所带来的伤痛，还要为曾经毒瘾发作，穿着睡衣跑出去，要到海里寻死的经历而羞愧，从女仆凯瑟琳帮玛丽买吗啡时药剂师的态度，可以瞥见人们对玛丽的鄙夷与孤立。玛丽的灵魂遭受了太多的创痛（详情见表3），让它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号，这时候它亟需温暖幸福的家庭来抚平伤痛，然而得到的却是整日为爱德门的病情担惊受怕，还要为自己丢失的健康与自信而惋惜，它能做的就是一遍遍的怀念少女时代无忧无虑的生活、温暖幸福的家和难以挽回的快乐。

在第一幕中，玛丽一直在抱怨“昨天那烦人的雾笛叫了一整晚，让我晚上根本没有办法睡觉”，传达的真实意味却是她的内心在经历着激烈的挣扎，在与她自己作斗争。虽然爱德门的病情让她焦躁不安，她还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让“灵魂”依旧存在于自己的意识当中。然而随着爱德门病情的逐步确诊，玛丽的意志也随之被消磨。第二幕，哈第医生打过电话之后，爱德门怀疑自己的病情无法痊愈时，玛丽哭诉“我已经被你弄得灵魂都快不是我自己的了”。而第三幕雾笛出现次数是最多的，在爱德门没有亲口告诉玛丽自己得了痨病之前，玛丽反复强调雾笛的声音使人烦躁以及她对雾笛的讨厌，“呜呜的。就好像总在提醒你、警告你，让你回头。”，这时的玛丽还没有彻底放弃自我，对爱德门的病情依旧抱有侥幸的心理，希望他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内心的矛盾对峙仍旧未曾停止。直到爱德门亲口告诉了玛丽她不愿相信的噩耗，并且一时口不择言斥责她是瘾君子后，玛丽才决定走向堕落，躲进梦里，不愿醒来。此时的雾笛“发出凄凄凉凉的声音，就跟失去了灵魂似的”，象征着玛丽也失去了灵魂，完全变成了行尸走肉，亲手将自己关进了与世隔绝的虚假世界里。

3结语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带有很强的自传性质，尤金·奥尼尔自己就是爱德门。奥尼尔之所以选择把《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献给妻子，是因为泰隆和玛丽无论处境如何，都始终深爱对方。玛丽神志不清时虽然将造成自己命运悲剧的根源全部归结到婚姻的失败，但却不忘嘱咐儿子们要体谅父亲，她理解泰隆十岁就没有了父亲，儿时与母亲极端贫苦的生活，给他带来了根深蒂固的影响，他担心没钱、没企业，更怕老的时候没饭吃，甚至为了赚钱，浪费了自己的演艺天赋，放弃了自己的舞台梦，所以他才会对家人在金钱方面吝啬，妻子和儿子生病都不舍得出钱给他们医治，只知道一味地集资房地产。泰隆也没有抱怨玛丽吸毒，他明白这并不是妻子的意愿，是庸医为了赚钱枉顾病人的死活，更是自己不舍得花钱请医术好的医生，才让玛丽遭遇痛苦，一辈子无法回头。泰隆一毛不拔，吝啬到电灯都舍不得开，却愿意买了二手汽车并雇了车行里打下手的史迈斯来开，让玛丽兜风散心。《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以“我和詹姆士·泰隆发展恋情，那段时光很是快乐”，的这句话结尾，玛丽和泰隆的恋爱过程，正是玛丽努力想要回想起的事情，“因为失去了那样东西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段美好回忆让玛丽刻骨铭心，并且成为了她心底仅存的慰藉，帮她战胜内心的孤独与恐惧，使她不至于放弃自己的生命。奥尼尔的戏剧中弥漫着对人生的悲观态度，他认为人生处处充满了不幸，难以回头且无能为力，他笔下人物的往往具有双重性格，人格分裂般地对他人抱着爱与恨并存的情感，人生苦难让生命中的美好不断消逝，让人们彼此产生隔阂，变得心怀怨恨，就像吸毒的玛丽一样，只能做着永无尽头的挣扎，走向绝望的“黑夜”。

参考文献

[1] （美）奥尼尔.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M].陈成译.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6.

[2] （美）尤金·奥尼尔.奥尼尔集[M].汪义群等译.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1995.

[3] 刘永杰.《进入黑夜的漫长旅行》中女主人公玛丽的女性主义解读[J].外语教学，2006（03）.

[4] 金国臣.试论《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中女主人公人生悲剧的根源[J].学术交流，2010（05）.

[5] 徐慧.《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中的母亲形象[J].哈尔滨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