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青年诗人短诗集萃

2020-08-07 05:33
北方文学 2020年16期
关键词:麦地纸飞机失控

爱人是什么

庞壮国

就是在你刚刚进入宁静的时候

让你又涟漪起来颤瑟起来

让你知道水和叶子

抗拒不了微微微微的风

就是当你转过身去

面对地平线苍凉的一滴血红

并且浑身躁动的血流也苍凉了

突然那一声叹息来自身后

你不得不回头不能不含泪

就是你推开一株弹性的树

手很生硬而树竟然柔软

立即偎进你的怀抱

你一瞬间很疼

就是折磨你到白发苍苍

仍然藤缠于你心

同你泣着笑着回忆那种折磨

就是不知不觉临近一条道路

每一步都是承受而非占有

每一步都跟想象和预料无关

无论崎岖或是平坦

腿脚陷在深深的眷恋

(也有嫉怨)之中

永世不能飞天

就是怀疑又坚信

就是恨得咬牙又无法割舍

总在惆怅中甜蜜

秋日之我

包临轩

我和她蜷伏的那片草地

不知何时已长出一幢灰色摩天大楼

上班的男女陆续走进去

被冲走的昨天

不留一丝痕迹

我在对面楼的一扇窗口出神

上午的阳光倾泻下来

遮断了回忆

如今她在另一块大陆打工

偶尔寄来的信卡

淡淡的签名

使一段有过的幸福渐渐疏远

我的无奈是秋水之上的叶子

抖动着无人听见的颤音

停留片刻,旋即漂走

站在岸边那棵孤零零的树

因隐痛而默默无语

从身边飞过一串自行车铃声

无论如何已赶不上热烈的季节

我沿楼梯徐徐而下

纷乱的头发正好掩住无表情的面孔

天是越来越冷了

摆出各种冬装的露天摊床

正纷纷地搭起来

恭候我的投降

缘  分

全勇先

从前为什么有一天

我突然离开家乡

远离母亲

还是孩子的时候

就开始喝着冷水

四处流浪

为什么我又偏偏来到

你住的那个村庄

在你种的那片篱笆下面

歇住了脚

并且意外地看见你

采摘芭蕉的情景

第一次

记得你朝我伸出手来

我流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泪水

二十年充满疑问的流浪

终于有了答案

麦  地

文乾义

我们滚打出来的麦地之温

最理解我们,就像星光

理解我们的失恋

太阳沉重碾过脊梁的声音

注释着一群人悲壮的命运

草绿色的我们与草绿色的季节

一同躺在五月里狂想

母亲,四合院以及太阳岛

麦地里的情绪在复杂地合奏

哭泣来得多么不容易

为了一株麦苗的死亡,而

林黛玉似的流泪

只有麦地像母亲,有时像

情人抚摸我们的心

我们因无知而可爱

我们因单纯而美丽

我们与麦地,或许有一天

成为又一篇

老人与海

盼望的并不是收获

但那时我们不懂

冬天的十四行

孟凡果

谁向我们扔石头

谁比我们更肮脏

活着和死亡,哪个真实,哪个容易

在恭维和奉承之间,寻找一张圣洁的脸

对于鸟儿的啼鸣,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是什么比消失更迅速

比乳房更温情

在蓄满阳光的房子里谁的呼吸更艰难

对于鼓掌的手是羡慕?还是愤慨

我们不敢拒绝。我们看着他们泛滥

这明明是一种罪过。但我们对谁说

谁能用牛膝草洁净我们

穿过黑夜和白昼的舌头

谁的话语更亲切

世上的花园

朱永良

世上的花园多得不可计算

那里有鲜花树木,季节的轮转

年老或年轻的园丁修剪着树枝

伴着苦香有阴影和低语

衰败的日子园中遍布积雪和尘土

构成严酷岁月欲望的床铺

罪恶同美好都无法抵御

它们占满人所经历的世纪

永远的童话

李松樟

家问世以后

树林边那堆篝火

便渐渐熄灭了

有早起的鸟儿

在灰烬里,用喙

寻找遗落的粮食

草堆深处,一座土屋

炊烟时断时续

欢笑,总是随着夕阳

一起沉落。后来

有阳光的时候也听不见了

一个赤腳的孩子

趴在昏暗的窗子里面

向秋天的树林

张望

去年篝火的遗迹已荡然无存

新鲜的绿草丛中

挂满湿润的灯笼

纸飞机

吕天琳

面对天空纸飞机显得笨拙

无法同一只鸟相比

滑过天空它只运输幻想与幼稚

最大的载重量也只能是

一束纯粹的阳光

我们的纸飞机起飞了

它和刚刚完成的一次创举

被猛力抛向空中

那一种弧线划得心好痒

一种和谐被破坏了

人的高处总有一对翅子在飞翔

纸飞机落地了成为垃圾

等待被重新捡起掷向空中

永不静止的飞动欲望

重新占据童心

我們永远到不了陆地

一直飘扬在大海,和海鸟一起

溅起纯金的浪花

向着那个永不知疲倦的地方

飞奔

失去控制的火车

肖    凌

失去控制的火车越过了理智的轨道

在一片动荡中灾难骤然临近

到处爆发出尖利的笛声

所有的火车在一种强烈欲望中失去控制

我也是个驾驶自己的火车司机

而我只能关掉自己所有的灯

把自己密封到一片小小的宁静中去

那些失控的火车正在外面几乎所有的地方风驰电掣

所有的信号归于无效

失控的火车使人们惊恐又敏感

使人们暴露着野蛮和俗气来掩护自己的脆弱与空虚

失控的火车让一些人疯狂行动

失控的火车闯进银行撞开民宅

失控的火车使人咬人,使人杀人

那些的灯冰冷的眼无视生命和感情

它不知不觉就能轧碎温热的肢体

火车高度室里再也没什么办法

失去控制的火车不再听他们在塔楼上空喊空叫

失去控制的火车在大地所有的铁路线上横冲直撞

我终于看到

我久久地滞留在黑暗的角落里

也一样是一列失了控制的火车

鸽  子

邢海珍

有一条弧线

在童年的天空优雅地划过

渐去渐远的翅影

许多年之后常让我心有所动

那个夏季晴朗

为所有的日子预言和平

一个矮矮的小姑娘指着树梢

鸽子飞去

留下她的笑容

我曾无缘无故地想念着

羽毛们如期拥来温暖梦境

孩子们忽而长大

我总想讲一个鸽子的传说

人生

有许多翅膀扇动笑容

转过身去

看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好似若无其事

森林意识流

陈士果

两棵树间都有一扇门

每扇门都紧锁着

只有一道风口

拥护着无数植物人

太阳一夜绿成铜板和可嚼的奶片

这是森林的错误

枝上的每片叶子都想万岁

秋风中也无法抗拒快活的飘零

放纵地躺在草地心情望云

感受天地温馨的回归

每棵树都是立起来的难行路

唯我变成一条任意流淌的河

霜后的叶子都在美丽地忧伤

顽强的路则幻想成翩飞的雁阵

除了我,红蜻蜓、白菊花、紫都柿

都是森林不朽的语言

有草莓子野性地高举燃烧

于牙格达咳血的粗犷渴望

当红风衣摇乱秋的背景

我怕心上的篝火把你的桦林燃成灰烬

那棵入梦青松摇曳成草

那枚相思红豆零落成泥

我忽然想发出一声恐怖的虎啸

不愿再在树下做一回好梦

秋天来临的时候

杨川庆

所有的叶子此时纷飞

若我的心情

找不到根

也许有激情在夏天失落

无法发芽

这秋天来临的时候

没有果实

农人的收获此时令我羞赧

情感的植物随风摇曳

你最后的种子

该在何处点播

秋天来临的时候

我想起刮过的时间风

蓊郁的景观不再

我凝眸窗外

啁啾的燕子掠过

眷顾的影子若叶子

纷飞

镜中的陌生人

吕    瑛

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又敲响一个疲惫的清晨

朦朦胧胧的晨光使我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吃惊地翻查自己的记忆  昨夜是否插好了房门

陌生人瞪着两眼  张着嘴巴愣愣地使劲辨认着我

我向着这个不礼貌的家伙生气地问了一句  你是谁

那家伙张张嘴可听不清他回答了一些什么

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不认真地答话

我只好告诉他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家

虽然没听见可看更为了分明也在说和我说的相同的话

我发怒地挥起右手指着大门向他喊请给我滚出去他却向我挥着左手朝我瞪起凶恶的大眼

那样子就好像他是这家的主人而我是个无理之徒

我一下子冲到他面前将双拳提到胸口

他也恶狠狠地摆出姿势要和我决一死战

要是平常在街上我保准不和这家伙一般见识

可一清早在我的家里竟有个不相识的人如此无理

即使是打不过他也不能在家中忍受这样的窝囊气

趁他还没动手我给他来个冷不防先下手为强

他好像有点儿心虚在琢磨是否和我較量

不能错过机会我看准了他那苍白的脸猛击一拳

在哗啦啦的响声中我感到一阵赢得胜利的快乐

尽管我的手疼痛难忍  可那个家伙毕竟无影无踪

妻子闻声而动  从厨房一下子蹿到卧室

她惊呼一声  你怎么了为什么打碎我的穿衣镜

废  墟

魏    氓

失去了多少青春和美丽

在岁月的风雨中

在世俗的蒿草中

一动不动

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我残存的手

依然希望抓住一点儿什么

我只好将草帽碾进烟斗

叼着横渡冬天

并对儿子说,父亲再结婚绝不要孩子

儿子似乎听懂了,小声重复

有一天再对他的儿子说

感动平原

罗  凯

那些在平原上农耕的人们

春天到了的时候

想着什么

平原还是老样子

这和他们想什么没有关系

又该种些什么了

哪一块地种麦子

哪一块地种玉米或高粱

他们把屋前屋后想了一遍

每天对于他们都是一样的

这些都不重要

他们必须支配家中的牲畜

还有农具走出屋子

种子一粒粒经过他们

一茬茬走过四季

他们想着过清淡的日子

想着能风调雨顺就足够了

然后与他们的女人还有一群孩子

洒遍平原

见到平原到处生长的葵

就想起他们

他们的品质感动着平原

让平原上的一切

都低着头活着。

(原载《北方文学》1992年第1期,责任编辑:李琦)

编后记:

这一组诗的发表,距离今天已将近三十年了。当年的“青年诗人”,后来已经成为龙江诗坛的重要力量。只是,除了几位尚年富力强者之外,大多已经步入了老年的行列,甚至有的已经早早离世。今天重读这些诗作,仍能感受到诗的语言有力的撞击声,撞击着今天的世界,也撞击着读者的心。就像这样的诗句:“我们因无知而可爱/我们因单纯而美丽/我们与麦地,或许有一天/成为又一篇/老人与海”。让人不由地惊叹诗歌惊人的生命力。时光不再,诗仍在。

猜你喜欢
麦地纸飞机失控
疯狂纸飞机之旅
一场吵架是如何失控的
定身法失控
后记 一生的麦地
青青的麦地
蓝天与麦地 千阳万亩旱作梯田
会旋转的纸飞机
路过一片麦地
纸飞机飞到哪儿
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