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史实出发,抵文学彼岸

2020-09-10 12:35林俊强
广东教学报·教育综合 2020年97期
关键词:老翁叙述者文学作品

林俊强

现行人教版部编教材八年级下册第六单元中,课文《唐诗三首》的编排顺序是杜甫的诗《石壕吏》《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在前,白居易的诗《卖炭翁》在后.很显然,杜诗在教学意义上占有重要地位。笔者在备课和教学过程中,通过阅读大量资料,经过分析辨别和思考积淀后,形成了对《石壕吏》的多视角解读。

一、对《石壕吏》的史实视角解读

杜甫的诗是诗史。“三吏三别”是“诗史”的代表。在杜诗“三吏三别”中,《石壕吏》居首位,它十分真实、艺术地记录了唐朝特定历史时期中的细节。

问题一:杜甫当时有在《石壕吏》所叙述的悲剧情节的现场吗?

解读:杜甫在现场,并且身处事件中心。

这个中心,一是空间的。杜甫以自己的“双眼”为圆心,记述周遭事物:他身处老翁家中,前可见门,后可见墙。“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在他身后,老翁急忙翻墙逃跑;在他眼前,老妇开门动情应对。二是事理的。“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这些诗句足可证明:从前一天的傍晚时分到第二天的早晨,他自始至终都在现场,见证了事件的全过程。同时,诗文中的细节描写也由“我”的见闻而来,“我”承载着诗人的思想感情。

问题二:老翁年龄那么大,为什么还要被抓去服兵役呢?

解读:依照唐朝府兵制,老翁还应当是个“兵”。

何者为“兵”,曰:成丁即为兵。《通典·食货七》云:“大唐武德七年(公元624年)定令,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之后几经修订,但变化不大。由此可知,唐代男子是否成“丁”,怎样的岁数算成“丁”,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规定,大致看来,是在20岁到23岁之间。男子成丁后,就意味着已经是兵了,除非家庭背景中有可以免服兵役的特权。《新唐书·兵志》记载:“凡民二十为兵,六十而免。”唐太宗实行的府兵制便是:从成丁之年(20岁)开始到“老”(60岁)为止,这个“丁”始终是“兵”,不论他是身处前线抑或是在家务农等。也就是说,从《石壕吏》中“老翁”的年龄以及唐朝法律的规定来看,“老翁”还应当是个兵.因此,在前线兵力吃紧的情况下,这样的“老翁”也要抓。

问题三:“石壕吏”为什么不抓杜甫充丁?

解读:杜甫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写道:“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也就是说,杜甫当时有免于充丁,免租税的特权。

据《唐六典》记载:“凡丁户皆有优复蠲免之制。若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志行闻于乡闾者,州县申省奏闻,表其门闾,同籍悉免课役”。杜甫是有家庭背景的,他的祖父杜审言,去世后皇帝加赠著作郎,从五品上,他家在蠲免之内,因而杜甫有不充军的特权。当然,也有一说,本地官吏不抓外地访客从军,这个有待考证。

问题四:杜甫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拥有免赋役的权利?

解读:杜甫随身携有“告身”,即“身份证”和“委任状”。

据史料记载,唐朝实行严格有效的户籍制度和流动人口管理制度(普通百姓、一般官员离开户籍所在地,必须向官府申请“过所”,即通行证兼介绍信)。杜甫“暮投石壕村”发生在他从洛阳探访亲故返回华州的途中,此时杜甫任华州司功参军,出行也许还受到了“半官方”的接待。可见,“告身”来历不凡(文官由吏部制作,武官由兵部制作),效果明显。

我们可以“脑补”一下“告身”的制作流程:一是在上等的麻纸上抄写官员的主要身份信息;二是官员进行逐级审验签章;三是钤盖专门的“尚书吏部告身之印”;四是用锦绫装裱(品级高的镶嵌金银珠玉)成卷轴。因此,杜甫一旦亮出“告身”,下层官吏(如“石壕吏”)就不敢百般刁难。

由此可见,地方官员想对老翁和杜甫的身份进行确认,应该不是难事。《石壕吏》开篇就写道:“有吏夜捉人”,捉的就是这户人家的“老翁”。通过“老妇”的哭诉,读者知晓:这户人家的三个男丁均已服兵役,或死或伤,只剩下“老翁”这家中唯一的男丁。“吏”在行动之前早已摸清这户人家的情况。

问题五:杜甫既然有在事件现场,那么他有没有现身和发声呢?

解读:从史实的视角看,笔者认为杜甫有现身、并且有发声。

文学作品可以根据表达的需要,隐去我们可以推断,无论是借宿,“独与老翁别”,还是向差役出示“告身”——证明官员身份,杜甫都要现身说话。诗文中“我”只讲故事,看似没有情绪波动,但意在言外,也算是一种“留白”艺术,给读者留下了足够可以想象的空间。

问题六:《石壕吏》所叙述的悲剧事件对杜甫的人生有何影响?

解读:《石壕吏》创作之年,正是杜甫仕途乃至人生的拐点。

唐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是杜甫一生中很重要、很值得纪念的一年。《新唐书》记载,这年七月,杜甫“属关辅饥,辄弃官去,客秦州”,走上了“漂泊西南”的人生坎途。这一年,在痛苦的反省中,诗人的头脑清醒了,对朝廷的幻想也破除了,从思想感情上日渐远离皇帝而走向人民,谱写出反映民间疾苦的新诗篇,为其辉煌的现实主义创作成就增添了耀眼的光芒和人性的光辉。

二、对《石壕吏》的读者视角解读

这里的“读者视角”包括教师和学生,是教学中师生的分析与解读,讨论互动与思维碰撞。当然,和学生有关联的读者,还可以是家长,或亲朋好友,或古诗词爱好者等等。那么,每一个读者都有个性化解读的话语权。

从生平思想和诗歌创作看,杜甫是忠于唐王朝的,他有忠君报国、忧国忧民的思想,不幸的是,他遇到了忠君爱民难以兩全的残酷现实。在这一两难命题下,杜甫失语了,他无话可说,诗文却喷薄而出。因此,在矛盾心理支配下,杜甫对《石壕吏》一诗的创作,就以一种看似纯客观叙述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了。

在课堂教与学过程中,教师的第一身份是《石壕吏》的读者,第二身份才是引导学生作为读者深入解读《石壕吏》。教师不能以个人基于丰富阅历、学识和生命体验的解读结果,代替学生的读者视角和个性化解读,哪怕是片面解读甚至是误读,教师都应当把课前预设和课堂生成融合起来,让学生充分表达自己作为读者的审美体验,师生的对话才是平等的,学生的阅读体验才是真实可感的,教师的助读方才有用。我们也可以设想一下,作为和杜甫同时代的唐朝诗人,作为《石壕吏》的读者,将会有怎样的表达欲望。

教师的生活阅历、学识和古诗词鉴赏素养与学生的个人素养是不对等的,因而,教师只能分享自己作为读者的阅读体验,不能压抑学生的“无知无畏”(想到什么表达什么,没有牵绊)。也应当鼓励学生用好赏析古诗词的“工具箱”,勾联已知、已学,知人论世,做有“见地”的读者。

在课堂上,学生非常容易将《石壕吏》带有时代烙印的社会背景替换成当下每个人都熟悉的社会场景,理解起来也是想当然,这时就需要作为读者的教师适时引导了,师生才能产生阅读共鸣,才能让学生明白: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基于学科核心素养,我们要让学生读者获得什么,生成什么,这也是教师引导学生的应有之义。

三、对《石壕吏》的文学视角解读

文学作品是人类的精神产品,它经过作者创作“生产”出来以后,就开始独立存在,文学作品有一个专门的研究和分析解读的语言系统。

叙事性文学作品少不了虚构的人物形象,其基本作用是讲故事,表达见解、组织文字,这个人物就是文学作品的“叙述者”。常识告诉我们,文学作品(小说散文、诗歌、戏剧)中的“我”不是作者本人,只是作者创造出来的“叙述者”。

《石壕吏》作为文学作品,“我”只是一个“叙述者”,作用是让读者透过“我”“看见”故事发生的全过程。这个“叙述者”在唐代真实社会中的原型当然就是杜甫本人了。读者由此可以明白,文学作品中讲故事的“我”不一定就是作者本人。

《石壕吏》一诗中虽然没有写“我”(“叙述者”)发言,没有写“我”(“叙述者”)怎样去替老妇抗争,就是因为它是文学作品。文学创作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让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去说理去达情,往往更有力量,也更动人,“无声”往往“胜有声”。这就是杜甫运用文学创作手法达到的艺术效果。

在《石壕吏》一诗中,作为作者,杜甫绝非“冷眼旁观”,而是“热心旁听”,甚至是义愤填膺的,在看似直白的叙事中,涌动着诗人那颗忧国忧民的心。《石壕吏》全诗不仅如实地写出了凶恶的“吏”,家破人亡的老翁一家,造成悲剧的是与非,而且强烈地表现了诗人心中的爱与憎。在教师的引导下,学生或多或少能够感受到唐代现实主义诗歌的魅力。

除此之外,在“石壕村”这个事件的中心,这个唐朝的缩影,我们正确解读诗文中涉及到的其他人物形象,如,老妇、老翁、石壕吏、“儿媳妇”等等,也十分有意义。

四、对《石壕吏》的现实意义视角解读

《石壕吏》是一首现实主义风格的叙事诗,主要写了差吏到石壕村乘夜捉人征兵,连年老力衰的老妇都被抓服役的故事,揭露了官兵的冷酷无情和兵役制度的黑暗,同时也流露出作者对安史之乱中老百姓遭受的苦难深表同情。赏析这样的作品,我们该如何甄别文本要传扬真善美抑或要抨击假恶丑的思想情感,我们又该如何挖掘作品的现实意义,守护诗人创作出来的精神家园,永葆伟大诗人的艺术青春,进而滋养自己的心灵?对这些问题的思考,有助于我们走进唐诗的欣赏维度。

一是家国情怀。“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是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诗歌创作主张,也是历代文人家国情怀的真实写照。《石壕吏》里传递出的是诗人对战事的忧虑,对百姓的同情,对国家危亡的关切,诗人的内心是复杂的,但又客观记录了事件发生的始末而未做直接评价。“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显示出官民的紧张关系,“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又传达出战争的惨烈,“存者且偷生”“室中更无人”“出入无完裙”可以看出战争带来的民间疾苦——民不聊生、家破人亡、穷困无依,“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这又体现了大唐子民保家卫国的意识,“如闻泣幽咽”更是牵动了诗人敏感的神经——老百姓的日子实在令人揪心。当下,爱国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关键词,保和平谋发展,爱国就要行动起来。

二是客观理性。《石壕吏》的成功创作,是诗人艺术追求、精神追求的体现,诗中客观理性的记录了发生在身边的事件,具有时代画面感,让后世人可以在头脑里“还原现场”,进而引发讨论与反思。“安史之乱”标志着唐朝由胜转衰,在特殊历史节点,文学作品可能就是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杜甫的诗歌是被称为“诗史”,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杜甫个人的历史见证。在《石壕吏》中,诗人隐去“我”的所思所感,只有所见所闻,没有抒情、没有议论,为读者留下了更多解读的空间,也更体现出诗人内心情感的復杂。在冷峻叙事的背后,点燃的是对和平安宁美好生活的追求;在客观真实的描述和合理艺术加工的融合中,传递的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境界。大胆陈述社会痛点,让人物用自己的言行去传情达意,规避“有我”干扰,用凝练的言语直达读者内心。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需要传播正能量,但也不掩盖不足,要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假丑恶”,在反思中进步。正如新冠疫情来势汹汹之时,我们的社会既有最美逆行者,也有哄抬物价、以次充好的黑心商人,也有惹事生非的造谣者,我们拿起笔,理性客观的思考,真实客观的记录,我们就能战胜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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