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尔法：狼伴归途》写实化叙事看电影史诗感的塑造

崔 明

(山西大同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阿尔法：狼伴归途》是由艾尔伯特·休斯执导，柯蒂·斯密特-麦菲领衔主演的冒险片。影片主要讲述了在两万年前的冰川时代，人类部落首领的儿子柯达在茫茫荒野中与一只野狼“阿尔法”共同求生，跨越过山脉河川，最终寻到“圣道”，重返家园的故事：心地善良的男主角柯达是部落首领的儿子，在一次部落集体狩猎中，柯达不慎跌落悬崖。众人以为柯达已死，但大难不死的柯达被洪水卷走幸存下来，只身流落荒野。途中柯达与一匹野狼相遇，给它起名阿尔法，意即狼群首领。柯达在与其相处的过程中逐渐成长，学习“狼性”并存有“仁心”。这对人狼搭档在险恶的世界中相互为伴，一起踏上返乡之路，人与狼之间第一次建立了友谊。随后的种种奇遇，甚至改变了人类和世界的未来。

作为一部聚焦于人与自然的电影，《阿尔法：狼伴归途》的大量镜头都集中在白雪皑皑的山峦、奔流汹涌的河流与繁星闪烁的夜空上。对于剧情的铺陈与推进，影片通过翔实的细节予以呈现。因此，尽管影片的剧情因素在某种程度上较为单薄，乃至可以一言以蔽之：原始人类在寻找家园的途中驯化了野狼，但《阿尔法：狼伴归途》依然能够引起观众的注意力，并营造出一种史诗般的氛围。充实丰满的细节并未影响到影片所要传达的宏大意境。恰到好处的配乐、精准有力的镜头以及唯美浪漫的画面，完美地描绘了一幅冰河时代人类少年的成长画卷。

一、柯达与阿尔法：不同以往的“人狼”叙事

对于大多数旨在描绘人与动物之间关系的影片来说，朋友与孩子皆是动物所指代的形象。具体而言，在这类影片中，动物是宠物，是人类身边某种角色的替代品。它们扮演着促使人类内心完整的形象，是某种情感渴望的具象化。但《阿尔法：狼伴归途》则不同。在影片中，大量的篇幅用于描述柯达与阿尔法是如何建立关系的。在影片前半段的闪回镜头中，部落首领——柯达的父亲对柯达说，嚎叫着的狼是在向群狼宣示它的威严和地位。这是对于阿尔法的定性：它是一种拥有自身意志的存在，而不是人类的附属物。因此，影片中的狼摆脱了往日西部片中险恶敌人的隐喻，也不再是温顺、受奴役的宠物。狼成为与人类同等位置的主体。它与人类之间的关系需要通过特殊的交往来进行确立。具体而言，狼的形象经历了三次转变，分别是敌人、伙伴以及家人。

在柯达攀上峭壁时，他遭遇了狼群的袭击。在一番斗争后，柯达击败了阿尔法。但他的善良促使他没有刺穿阿尔法的脖子。这份善良在此前的狩猎行动中，为他带来的是父亲和同伴们失望的眼神，但这一次却赋予了他存活与回家的希望。在洞穴当中，柯达与阿尔法处于的是一种斗争对峙、充满紧张的关系。受伤的阿尔法对柯达抱有极大的敌意。而柯达希望拯救阿尔法，这是出于他的善良，也是出于独自在荒野中求生所产生的孤寂之感。双方经历了敌视、试探、共存等多个阶段。这一部分是关于此前影片所展现的冰河时代的世界的呼应。对于柯达和他所处的部落以及阿尔法代表的狼群而言，严寒冷酷的冬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为了度过冬季，他们必须强大，强大到捕获足够的食物和皮毛。受伤的阿尔法对柯达抱有的警惕是出于此种天性。阿尔法有着它自身的生存法则。这种生存法则使得不同的物种之间不可避免地成为狩猎与被狩猎的关系。而为此种局面带来转机的就是柯达。

如前文所述，善良让柯达无法对受到压制的野牛刺下致死的一刀，也让他在逃出生天后，将阿尔法留在自己的身边，予以照料。自此，不同的物种——人与狼之间的对立关系改变了。试探成为新的主题。柯达喝下水，也用石碗盛满水递给阿尔法。这一举动得到了反馈。虽然阿尔法没有放弃自卫与攻击的举动，但它喝下了水。而后阿尔法猎杀兔子，钻木取火，用食物定下了两者之间的共存规则：柯达先吃，然后才是阿尔法。此时，两者的关系转变了。阿尔法与柯达不再是猎人和猎物式的敌人关系，而是需要彼此的同伴：阿尔法无法自由地行动，它需要柯达为它提供食物和水，为它疗伤；柯达在荒野中重伤未愈，他需要心灵的慰藉来支撑他继续踏上归家的旅途。互相的需要令阿尔法逐渐放下了掠食的天性。这是对于人与狗之间的叙事的突破：双方都是有着自我的意志的主体，狗对于人类的忠诚并非是空穴来风的。它顺服于人类是一系列博弈的结果。

此前的铺垫所带来的后续便是柯达与阿尔法从共同谋生的伙伴上升成为同甘共苦的家人。在双方都可以行动，离开洞穴以后，柯达不止一次地让阿尔法离开他，回到狼群，回到它的家园中。但阿尔法选择了柯达，二人共同踏上了回归之路。柯达和阿尔法之间的合作也由生疏变得熟练。阿尔法第一次将猎物逼到柯达身边时，柯达没有及时下手。他说，只是失误罢了。而后，他们在碧绿清澈的水中游泳，阿尔法叼上一条鱼，柯达将它烤熟；他们在大雪中紧靠燃烧的火堆，依偎在一起；柯达落入冰窟，阿尔法焦急地追逐，待到柯达刺破冰面，阿尔法迅速将他救起，又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最终两者一起杀死了一头熊，成功找到了圣道，回到了部落。祭司说，阿尔法是柯达带回来，那么它就是家人。阿尔法也诞下了幼狼，标志着新的希望与新的未来：一种不同物种间协作生存的未来。在真实的历史上，人类是如何驯化野狼的，我们已经无法知晓。但《阿尔法：狼伴归途》展现了一种浪漫的可能性：人对狼的驯服不是通过奴役来实现的。他们彼此需要，因而才发展了这么一段不同物种之间的非比寻常的友谊。

二、归家之路：少年的蜕变史诗

在《阿尔法：狼伴归途》中，存在着两条叙事的脉络。其一是如前文所述的，柯达与阿尔法之间的互动、交往。这一叙事的走向最终实现了人对于狼的驯化，体现了导演对于这一历史的神话般再现。其二便是柯达的归家与成长之路。在影片伊始，《阿尔法：狼伴归途》的许多镜头都用来展现柯达的性格特质：面对父亲检阅部落青年所磨的矛尖时的不安，在路途上遇到父亲的朋友不敢抬头直视，钻木取火时的气馁和不耐烦。这些剧情都展现出柯达自身性格的软弱性，也间接导致了他在部落的狩猎中被野牛冲撞，最后坠下悬崖。影片从狩猎开始到回忆结束的前半部分，都在为柯达的蜕变之旅做出铺垫。尽管父亲口口声声说，柯达是首领的儿子，注定要成为下一个首领，只是他还需要锻炼和磨砺，但本质上，不论是在部落同行者、父亲朋友的团队抑或是他的母亲眼中，柯达还只是一个孩子。

少年通过旅途完成成长是诸多电影的主题。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类似，《阿尔法：狼伴归途》中的少年蜕变同样是通过对于人和动物之间的相处来加以表现的。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李安独具匠心地在影片结尾通过派来指出，老虎是派的内心的表征。一切海上的漂流奇遇都是对于悲剧的升华提炼。派漂流了227天，最终他驯服了内心的老虎，做到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而在更具现实意味的《阿尔法：狼伴归途》中，柯达和阿尔法同样形成了一对巧妙的互文：两者都是因为受伤，被迫远离家族部落，并经历了漫漫旅途重回家园。不过对于柯达而言，他回归的是本有的场所，而对于阿尔法来说，它抵达的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正是这一抵达，以及阿尔法腹中幼狼的诞生使得影片更加具有一种饱含澎湃生命力的史诗意味。

自然是人眼中的自然。任何事物并不是天生就具备合理与合法性的。在《阿尔法：狼伴归途》中，导演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表现人类驯化野狼的过程。这一历程自然是浪漫主义的。它将少年的成长蜕变和人类未来的改变完美地交融到一起。阿尔法是柯达在自然界的映像。从某个角度来说，柯达的归途亦是阿尔法的归途：一个全新的归宿。阿尔法是柯达的镜子。柯达对于自我的定义其实是含糊不明的。从家族部落对于他的期望来说，他需要是一个勇敢、果断的继承人，但柯达的内心深处并没有完全接受这种期许。这对于他来说是遥远、陌生的，因为他缺乏实际的狩猎经验和对于自然界的体验。依据拉康的镜像理论，在柯达面前，阿尔法是“他人”，亦是“自我”。在这个阶段，柯达才充分认识到自身的存在。在此之前，柯达并没有确立一个明确的自我意识。他在部落首领的儿子和缺乏实际生活经验的少年这两个角色间摇摆不定。正是通过和阿尔法的狼伴归途，柯达体会到了父亲口中耐心的重要性。影片通过三次取火的经历从侧面展现了柯达的成长。第一次，是气馁的放弃。第二次，是一而再的尝试后的成功。第三次，是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地取火，并和阿尔法相依。《阿尔法：狼伴归途》运用诸如此类的细节，更加表现出柯达成长蜕变的真实性。而人物行动的细节与宏伟壮阔的自然景观相交互，呈现出辽远壮烈的史诗感。此时，柯达不再代表一个迷途的孩子，他所表征的是一个时代的人类。

因此，比起对祖先事迹的想象，《阿尔法：狼伴归途》更像是一则现代寓言。在意义愈发复杂多变的现代，人类需要把握住的事情仍然是自我。詹姆逊曾说，现代是一系列的视觉影像的重叠，它模糊了过往和当下，使得历史不复存在。任何举动最终都会沦为能指寻觅能指的游戏。从这个角度来看，《阿尔法：狼伴归途》对于柯达这一形象的塑造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对于当代人来说，他们的历史观念不只来源于史书记载和学者的报告，更大一部分是由影片、小说等娱乐产业的产品塑造的。文化产品通过描绘独特的历史来影响人对于现实世界的认知。于是，《阿尔法：狼伴归途》成功地描摹了人类的成长和蜕变，呼吁着交流的重要性。阿尔法不只是狼与柯达的映像，更是世界本身。人类需要接近世界、理解世界、驯服世界，方能接近自我、理解自我、驯服自我。

结 语

面对凶猛的狼群，他化险为夷，老虎的攻击没有让他失去理智，残酷的环境激发了他的潜力，寒冷的冰川把他打造成更好的自己。渺小人类面对自然环境束手无策，但是仍然与天地奋斗到底。为了生存，他不得不与原始世界抗争，也由此从一名少年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他克服了最不可能克服的困难，实现了最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因为人定胜天；因为皇天不负苦心人；因为那些无法杀死他的，只会让他更加强大。电影之内，面对野狼阿尔法，柯达选择了放下长矛，与狼为伴，共同穿梭冰河时代险恶大陆；电影之外，我们和狗狗、猫咪、朋友共同对抗一切艰难险阻，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中享受无穷乐趣。柯达和阿尔法在打击中成长、在挫折中前行，这是他们的故事，也是我们的故事。

人类通过劳动和语言，将自身和动物相区分。在《阿尔法：狼伴归途》中，主角们的台词都十分稀少。大量的镜头都留给了他们的行动和壮美的自然风光。柯达用石块敲击石块，洞穴外是璀璨绵延的银河，一整个晚上，随着单调重复的“咚、咚、咚”的声音，一个锋利的矛尖诞生了。《阿尔法：狼伴归途》是献给人类先祖的赞歌。平淡写实的手法背后，潜藏着的是导演的野心。遗憾的是，在《阿尔法：狼伴归途》中，演员的服饰、举动都过于现代化，动物的习性亦显得不符合真实状况。或许正如前文所述，将其看作一则当代的寓言才更加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