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渠的艺术评论思想

2020-11-16 02:07章雪玲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20年8期

章雪玲

摘 要:20世纪20年代刘开渠对中国艺术思想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他认为对艺术的研究需要上升到美学以及艺术学的高度,而不仅仅是简单的形式内容,对中国艺术未来的发展有着独到见解。他提出艺术应该是“非人生而又人生”的,否则容易走向极端。

关键词:刘开渠;艺术评论;“非人生而又人生”

刘开渠于1920年到北平美术学校学画。1923年到1927年间,他陆续发表了20多篇文章,他主张艺术家要具有创新精神,艺术作品要表现自我和人生的真理,激发民族精神。他的这些文章不仅是他创作思想与艺术观点的呈现,同时也反映出了各个时期美术界的状况。1928年他在蔡元培先生的支持下前往法国留学。在法国留学期间,刘开渠曾和吕斯百、常书鸿等人组织了中国留法艺术研究会,以撰文、译文和发表文章的方式向国内介绍欧洲的绘画与雕塑。但是由于后来他一直从事雕塑创作和教育事业,他早期在艺术评论上的成就被人们所忽略,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在艺术评论中的崇高地位。

一、刘开渠早期的艺术思想

在绘画领域内,刘开渠与同班的李有行、陈宗向成立了“心琴画会”并积极举办画展,他的艺术思想在这些展览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在当时发表的文章中更有充分的反映。在他发表的一篇文章中,他反对表现主义“艺术批评无用”的宣言,并承认艺术批评的价值。他认为对于艺术评论不能完全接受,艺术评论家应该有自己的看法与主见。艺术评论可以弥补艺术家的失误,同时艺术批评也并不全都是有价值的,他认为当时中国的艺术评论不是“谩骂与恭维”,就是“单就外形的指责”,这些都算不上是真正有价值的艺术评论。刘开渠认为艺术评论家要具备灵敏的观察能力和审美能力,并能够引导大众欣赏艺术作品。艺术评论家就是要将艺术家、艺术作品和大众联系在一起。因此并不是人人都能做艺术评论家的。

那如何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艺术评论家呢?艺术评论首先需要对美学、艺术进行充分的研究。艺术家的修养是从“内在修养”与“外在绘画技巧”两个方面建立起来的。因此评论家要对他们的作品做出有价值的评价也应该从这两个方面出发。正如刘开渠所说:“不欲做艺术上的批评则已。否则,请先对于美学及艺术学下一番研究的功夫,才能做出有价值的批评呢!”①刘开渠非常注意自己在美学和艺术方面的修养,他对文学、绘画、历史都非常感兴趣,他非常欣赏鲁迅、郭沫若等人的文学作品。他还发表了一篇《禁止展览裸体画》的文章,他认为有些人反对在艺术教育中使用裸体模特,禁止创作裸体美术品,是因为艺术评论家没有全面地向人们宣传人体美。刘开渠非常注重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感,这也反映在他的雕塑创作中。他主张艺术应该服务于时代,他想通过雕塑加强抗战建国宣传。

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内在情感的表达,85美术思潮之后,中国当代艺术进入了一种“自我调理”的状态。艺术家们开始关注艺术的普及,促进艺术的大众化。然而,由于社会的发展、物质条件的丰富,当代艺术家们越来越功利化,很多艺术家已经偏离了传统精神,艺术家应该有的社会责任感逐渐消失,艺术的价值取向渐渐出现偏差。

二、国画的改良或复兴

20世纪初,中国画是改良还是复兴陷入争论,各种不同的观念层出不穷,但是始终没有得出让所有人都认可的真理。

首先,中国画逐渐开始脱离传统的笔墨思想,将西方绘画的透视、造型等作为中国画的基本要求。蔡元培、徐悲鸿等人,主张变法、改良,他们反对模仿古人。他们认为中国传统绘画,尤其是20世纪初的中国绘画是“一无是处”的。因此,徐悲鸿提出“改良论”,他认为自明末以来,中国画就渐渐趋向于僵化,并已经陷入一种刻板印象。他曾表示宁愿以自然为师,也不愿抄袭古人的绘画章法。

其次,陈师曾主张复兴传统的中国画,指出文人画的价值。关于文人画,陈师曾说过:“就是画里面带有文人的性质,含有文人的趣味,不专在画里面考究艺术上的工夫,必定是画之外有许多的文人的思想。”②文人画追求的并非形似,而是追求一种情感的寄托与表达,画风随意、奔放,改变了宋画那样的写实。正如齐白石所说,“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文人画的主要特色是有意境,亲近自然,回归自然。陈师曾认为这正是中国画的未来发展之路,艺术作品体现艺术家的情感,以自然為师,而不是一味复古。

刘开渠支持陈师曾的传统派,但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思想,对“改良派”与“传统派”有着深刻的思考。他在《现在的国画》中将国画衰弱的原因概括为两点:一是不皈依自然;二是固守旧法③。他认为要想实现国画的复兴与创造,就必须亲近自然,打破过去的规矩,只要这样做国画一定会有新途径的发现。

同时,他还进一步提出了“艺术是什么”这一问题。刘开渠参考了邓以蛰教授的观点。邓以蛰反对“艺术是自然的摄影”的观点,他认为艺术来源于自然,但纯粹的自然并非是艺术。他认为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艺术为的是组织的完好处,形式的独到处了。”④艺术要经过艺术家的“心”对自然事物进行加工、改造与升华,形成“组织完好,形式独到”的艺术形象。刘开渠同时还说明了这里所谓的“组织”与“形式”并非是写实派的技巧,而是一种有意义的形体。这就是所谓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外物必须与心灵产生感应,将情绪通过艺术的加工,使之成为“情”,然后渐渐地形成独特的艺术形象。他的这一观点在后来的几篇文章也有体现,比如,发表于1926年的《石涛的画论》一文中,刘开渠表示对作品中以“自我表现”实现中国画创造的赞同,他写道:“因为要作品处处‘著我,它外在的形式、组织、运笔、设色,自然是各人各异,不会雷同的。”⑤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独到的表达方式和思想,他们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世界,虽然面对的是同一个自然或事物,但他们的感受不同,所呈现的方式也不同。因此在艺术创作中,自我表现是必要的前提。艺术是自然事物的升华再现,自然是艺术创作的来源。没有社会的自然生活,就不会有优秀的艺术作品。

对于这些问题,刘开渠从画家自身的角度在《画家的生命与作风》中写道:“艺术之所以能感动人,是在作家赋予丰富的内容。……作家的生命既是艺术的‘心,那么要把这种心表现出来,就是作家要把自己的生命充分地表现出来,那非有与自己生命一致的作风,是不能把它表现出来的。”⑥艺术家的生命与作风是息息相关的,不同人的生命力表现不同的作风,别人的生命力也无法表现自己的作风。优秀的艺术家必须要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专注于形成与你自己的生命力一致的独特艺术家风格。这创造了独特的艺术作品,而不是一味模仿别人。他在《中国美术的生路——兼谈陆地的木刻》一文中,也表明:“要美术新生,第一,先必须打倒模拟主义、出奇思想与铲除资产阶级压迫。……没有多数人了解的形式,没有正确的思想的美术品,绝不能是好的作品。”⑦

三、艺术与人生的关系

艺术与人生的关系一直是艺术理论界讨论的重要问题,并且有很多不同的观点。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艺术界对艺术与人生的关系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到底是“为艺术”还是“为人生”?

“为艺术而艺术”,要求审美的独立性,排除审美领域的功利性,强调艺术的自律性,这一观点主要来自于康德的唯美主义。他最早提出美的无利益性,他认为美是在无关利益的情况下让人们感到愉悦的。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指出:“作为审美,艺术的目的不在于自身之外,它本身的完整就是目的。”⑧康德的美学理论影响了后来的很多哲学家,他的这些观点在沃尔特·佩特的论著中得到清晰的呈现。佩特认为艺术的目的在于培养人的美感,寻求美的享受,而不应受社会或道德观念的约束,甚至将艺术的价值置于道德的价值之上。格林伯格也曾认为艺术将会走向“为艺术而艺术”,以此来避免意识形态斗争和艺术商业化所造成的媚俗。

“为人生而艺术”,强调艺术的他律性,主张艺术的功利性。在西方美学理论中,人们认为艺术起源于宗教。黑格尔曾指出艺术的起源与宗教的联系最密切,他认为艺术是宗教思想的翻译。刘开渠认为这种观点与托尔斯泰的为人生与宗教的艺术相同,主张艺术要为人生着想。“为人生而艺术”强调艺术为社会、宗教、道德服务,强调艺术能美化人生。这一观点在中国表现得尤为明显,如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体现了艺术要作用于人生的主张。

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学者们努力向西方学习,想要通过思想的改革来拯救当时的中国,并想要用崇高的艺术影响大众、影响生活。刘开渠认为,艺术是“非人生而又人生”的。刘开渠在《严沧浪的艺术论》中指出了艺术与人生的内在关系:“太贴近了人生,免不了浅;离了人生又无所表现,变成一种空的东西。所以真正的艺术,是非人生而又人生的。”⑨刘开渠既不同意“为人生而艺术”,它对艺术的限制太多,不利于它的发展,会使艺术走向极端;也不同意“为艺术而艺术”,它使国画陷入紊乱模糊和贫弱两种现象之中。他赞同严沧浪“非关书也”和“非关理也”的观点。

四、结语

刘开渠的影响不仅在于当时社会,其对于我们今天的影响也是巨大的。虽然他从法国留学回来后,就一直从事雕塑创作和教育事业,在艺术批评方面的文章较少,但他提出的观点对于当今社会的影响依旧深远。首先,对于艺术批评家,他认为艺术研究最后需要上升到美学和艺术学领域。其次,对于中国艺术的未来发展,他认为中国艺术的未来发展之路是现实主义和新写实主义,而不是简单的改良和复兴。最后,他更是提出了一个值得所有人思考的问题——“艺术是什么”,并回答艺术是“非人生而又人生”的,深刻探讨了艺术与人生的关系。他的这些观点都对现在的艺术批评界有着深远的影响。

注释:

①③⑤⑥⑦刘开渠:《刘开渠美术论文集》,山东美术出版社1984年版,第3页,第7页,第15页,第27页,第60页。

②陈师曾:《文人画的价值》,《绘学杂志》,1921年第2期。

④邓以蛰:《艺术家的难关》,收录于《邓以蛰全集》,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43页。

⑧康德:《判断力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1页。

⑨刘开渠:《严沧浪的艺术论》,原载于《晨报副刊》,1927年4月21日,收录于《刘开渠美术论文集》,山东美术出版社1984年版,第20页。

作者单位:

江蘇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