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视角：《八佰》之后的上海

李伟

在影片《八佰》所再现的悲情时刻之后，驻沪美国海军陆战队见证了中国人的顽强抗争，以及租界的最终沦陷。

近期热映的影片《八佰》，再现了中国军队在上海浴血苦战直至撤入租界的悲情历史。在那之后，租界中约1000人的驻沪美国海军陆战队成为“孤军”，与数十万日军对峙四年多。1941年11月底，这支部队被迫撤离上海，租界最终落入日军魔爪。

上海滩上的“孤军”

早在1900年，美国就开始派遣海军陆战队驻扎中国各地，以保护美国在华利益。其驻地包括北京（美国驻华大使馆警卫部队，民国时期迁往南京）、天津、秦皇岛（仅驻有20多名海军陆战队官兵，负责保卫物资补给港口）以及上海。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之时，驻上海的美国海军陆战队有1000多名官兵，隶属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他们不仅要确保在沪美国人的生命财产安全，还负责维护美国在长江流域的利益。

1937年8月，淞沪会战打响，中国精锐部隊在上海顽强阻击侵华日军。当中日两军在上海闸北激烈厮杀时，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团长查尔斯·普莱斯紧急会晤美国驻沪总领事克莱伦斯·高斯及英国驻沪部队司令泰福尔斯·莫尔雷特少将，共同商讨对策。在此之前，普莱斯已接到美国亚洲舰队司令亚内尔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交战国士兵进入上海租界，如果有士兵强行闯入，美国海军陆战队有权武力驱逐。”最终普莱斯听从了亚内尔的命令，美国海军陆战队在租界四周加强戒备，禁止中日士兵进入。

中国军队虽然浴血苦战，但1937年11月中旬，损失惨重的他们不得不撤离。之后，日军占领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作为中立区的租界，成为日军占领区内的“孤岛”。中国爱国人士创办的报刊依然在这里发行，侵华日军的暴行被曝光，全球舆论哗然，租界也由此成为日军的“眼中钉”。但是日军很清楚，目前不能直接攻占租界。于是，他们屡屡使出卑劣手段，用羞辱和恐吓的方式进行挑衅。

1937年12月的一天，日军的一支部队竟然趾高气扬地开进租界，强行举行“胜利阅兵游行”。突然，一个中国人从街边冲出，朝日军队伍扔了一颗手榴弹，一声巨响过后，3名日军士兵当场身亡。在街旁站岗的一名租界警察开枪打死了这名中国人。

日军没有罢休，他们以“搜寻刺客”为名，派出更多部队进入租界，随后扬言，“为了恢复租界的秩序，日本军队必须实施接管”。对此，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团长普莱斯立即态度强硬地表示：“美军不允许任何日本军人再进入租界，否则我们就将采取必要措施。”

日军权衡局势，没有贸然行动。因为当时除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1000名官兵，租界内还有欧洲国家的一些部队，一旦开战，他们将与美军共同御敌。日本人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

经过两年多的僵持，到1940年，欧洲战场的战争规模扩大，二战的形势也发生了变化，影响到上海租界的局势：当时上海驻有750名意大利军人，由于意大利与日本两国越走越近，所以美军不能指望他们会帮忙;驻沪法军有约4000人，随着法国本土被纳粹德国侵占以及亲纳粹的维希政府成立，这支部队也不可能对日军开战;能与美军联手的就只剩下驻沪英国部队了，可是由于欧洲战事吃紧，绝大部分驻沪英国部队陆续搭船撤离上海，回国参战。于是，上海租界内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处境变得异常艰难，成了“孤军”。而在他们的外围，是侵占上海的近50万日军官兵。美军只能小心翼翼地与日本人斗智斗勇。

日本人欲暗杀自己人嫁祸租界

驻沪美军还面临着另一个糟糕情况：一旦与日军开战，他们将得不到海上部队的支援——美军舰队基本上已经撤离了上海。接替亚内尔担任美国亚洲舰队司令的托马斯·哈特下令：亚洲舰队撤离中国海域，只留下一批小型炮艇，隶属于长江巡逻队。这支部队无力对美国海军陆战队提供支持。与此同时，在上海的一些小巷内，仍有中国人顽强对抗日军。于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在租界四处巡逻，试图维持治安，防止租界被战争波及。

1940年7月7日，正值“七七”事变爆发三周年，驻沪美国海军陆战队进入一级戒备——他们担心有中国人在这天刺杀日本人，从而被日军当作借口攻占租界。但是，日军将领西尾十三偏偏选在这一天强行进入租界，进行所谓的“监察巡视”。当日，西尾十三计划下榻上海花园饭店，这家饭店正对着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的防区。接替普莱斯担任该团团长的佩克上校下令：“千万要把西尾十三看好了，别让他在这里出什么岔子！”

然而，就在西尾十三即将抵达花园饭店之际，佩克上校接到报告：“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出现了一批可疑人员，似乎是冲着西尾十三去的。”佩克立即派出26名美军官兵，赶往离花园饭店不远的静安寺路。美军抵达后，发现确有16人在那里徘徊，而且他们都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他们的身上都藏有枪支。美军假装不经意地走近这伙人，然后突然将他们包围，喝令他们放下武器。这16名日本人乖乖就范，被押往美国海军陆战队驻沪总部。

美军对这些日本人进行了审问，其中一个会说英语的日本人承认：“我们是日本宪兵队的官兵，来租界是为了保护西尾十三的安全，防止中国人刺杀他。”美军立即打电话给驻上海日本宪兵队头子三浦三郎，询问此事。三浦三郎承认：“这些是我的人，对于他们持械进入租界的举动，我深表歉意，但这是为了保护西尾十三而做出的无奈之举。”美军最终释放了这16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日本人被关押时曾试图逃跑，结果有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徒手放倒了4个日本人，于是日本人不敢再逃了。

美国事后经调查发现，事情远非三浦三郎说得那么简单。美军在租界内抓捕了3名可疑的中国人。这些人招供：“我们这次一共来了7个人，都是来自台湾岛的杀手。我们奉日本人三浦三郎之命，进租界刺杀西尾十三。按照事前的计划，当我们行刺时，会有一批日本特工朝天开枪，制造混乱，配合我们行动。”

美国海军陆战队最终得出结论：如果不是美军事先抓捕了那些日本人，三浦三郎就会以“西尾十三在租界被刺杀”为借口，立即发兵占领租界——西尾十三只是日军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而已。

上海市民目送美军撤离

1940年底，日军的挑衅日益猖獗，驻沪美军知道，不能继续驻扎在这里了。12月，驻沪美军的随军家属先行搭船离开上海回国。到1941年5月，接替佩克担任第4团团长的霍华德上校，向美国驻沪总领事洛克哈特发出请求，希望他说服美国政府高层，让他的部队撤离上海。洛克哈特同意了，他与美国政府高层交涉时表示：“上海局势日益凶险。一旦开战，面对数十万配备重型武器的日军，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几乎毫无生存机会。即使把他们留在上海租界，也不可能阻挡日军的行动。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最终，美国政府批准海军陆战队撤离上海，于是这支部队开始分批撤离。1941年11月27日，一个寒冷的日子，第4团第二营、后勤人员和总部工作人员先搭乘美国运输船离开。28日，第4团余下的部队也登船离开。据美军相关资料记载：“美国海军陆战队官兵步行从驻地前往外滩。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军官，接着是军乐队，最后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南京路沿线和外滩，上海市民自发站在街道两旁，目送美军离开，一些市民还往美国士兵的手中塞礼物。”

1941年12月8日凌晨，黄浦江上最后一艘未撤离的美军舰艇“韦克”号向驻沪日本海军投降，标志着上海再无正规部队与日军对抗，也标志着租界的沦陷。

美国海军陆战队第4团的官兵中有一部分人直接开赴东南亚，在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与日军展开了激烈的丛林战。另一部分官兵开赴中国北方，加入美军驻天津和秦皇岛的部队。美日互相宣战后，这些部队没能及时撤离，被日军包围，只得缴械投降。在秦皇岛，美国海军陆战队指挥官理查德让手下人架起重机枪，准备与日军决一死战。但最终上级命令理查德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遗憾的是，这些投降的美军大都没能熬过这场战争——他们在日军战俘营中遭迫害致死。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