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信仰,怀疑才有意义

2020-12-07 12:12曹林
时代邮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布卢姆圣诞老人批判性

● 曹林

前段时间与一个朋友聊批判性思考的话题,他坦言当下国人缺乏批判性思考的能力。那什么是批判性思考呢?这个朋友说,批判性思考就是敢于质疑,敢于质疑领导,质疑权威,质疑结论,质疑一切未经证据确证的结论。——我后来跟他说,这可能是对批判性思考的误解。当下社会最大的问题正在于,都在质疑,却没有信任,没有认知的共识。质疑是多简单的事啊,我怀疑,我就怀疑,但你凭什么怀疑呢?批判性思考,不是对什么都说一句“我不信”“我怀疑”“你说谎”,不是朦胧诗般的“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不是无知无畏地怀疑一切,而是在有所信仰之下的怀疑。

首先有一个坚硬的相信,然后你才能批判地思考。

这很关键,你得有所信仰,然后那种怀疑才有意义。就像北大才女、人民日报评论部前主任卢新宁在那篇著名的演讲中说过的,在怀疑的时代更需要信仰。你凭什么怀疑,凭什么解构,凭什么打破别人的认知框架?除非你有一个更强大的框架,有充分的事实依据,有自己强大的逻辑。如今很多年轻人在喊着“我怀疑”的时候,心灵是封闭的,他们不是经过审慎思考和深思熟虑而决定“质疑”,而只是一种消极的虚无主义态度,愤世嫉俗,人云亦云,轻浮地去否定和拒绝。

很多年轻人嘴里的“怀疑”,只是一种流行的无知姿态,背后是“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式虚无,缺乏深刻可靠的知识论基础。

我的新闻评论课每次结课给学生上最后一课时,都会给同学们推荐一本书,美国道德哲学家艾伦•布卢姆的《美国精神的封闭》。谈起“偏见”,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个贬义词,我们都想消除别人的“偏见”,布卢姆却鼓励偏见,他是这么说的:当我还是康奈尔大学的青年教师时,曾就教育问题跟一位心理学教授有过一番辩论。他说,他的职责就是去除学生的偏见,他像打保龄球一样把它们打倒。于是我开始犯嘀咕了,他拿什么东西来取代这些偏见?他让我想起一个小男孩,他在我四岁那年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根本就没有圣诞老人,向我透露没有圣诞老人的那个孩子,只是在炫耀自己,是想表明他比我高明。想想我们从相信圣诞老人信仰中学到的关于世界、关于心灵的一切吧。相比之下,仅在方法论上把诸神和英雄投射在洞穴岩壁上的影子从想象的心灵中抹去,并不能促进人们对心灵的认识,这只会抽掉其精髓,削弱其力量。

多深刻的洞见,你得先有“偏见”,然后才会有看待世界的方式,每一种认知框架,可能都是一种偏见,这种“偏见”构建起我们对世界的系统认知。

当然,我并不相信圣诞老人,但我相信很多美好和神圣的事物,我有自己的信仰,这种信仰,在别人看来,可能就是一种“迷信”。但当你有了一种信仰,你才有了真正去批判性思考的能力,否则,没有“相信”,你拿什么去批判呢?笛卡尔在系统地提出激进的怀疑观点之前,心里装着一个大千世界。人们为了能够享受解放的狂喜,必须先体验真正的信仰。从一开始就毫无偏见的头脑是空洞的。

没有思考,就怀疑别人的思考;没有证据,就去否定别人的确信;没有思想,就说别人禁锢自己的思想;头脑空空,没读过几本书,没有某种恒定的世界观,张口就是“这世界没有什么绝对真理”“一切都是相对的”“任何观点背后都有某种意识形态”“要辩证地看问题”,这种人云亦云的怀疑,不是深刻,而是一无所知的肤浅,跟屁虫式的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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