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江南

2020-12-07 12:12王剑
时代邮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旧居南浔白墙

● 王剑

江南的美,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沉溺。为了触摸这种抽象的美,我开始了寻访水乡古镇之旅。

我第一次到达的水乡古镇是西塘。那天烈日当空,没有杏花春雨,失去了几分古镇风韵。当时古镇游还没成为风尚,几乎看不到游人,居民们在屋檐下做着各自的活计,不被突然闯入的外乡人所打扰。镇里恬静闲适的氛围,如镜的溪面,深烙我心。我想,如果有一场雨,会不会更像图画?

2006年,我结束了北上求学生涯,回到南方。安顿妥当后,9月,便在一个周末出发,从上海出发前往乌镇。我在黄昏时刻步入小镇,一抹胭脂红爬上天空,镇里没有霓虹,只有老旧的路灯。

2010年1月,江南略有寒意,我来到了千灯。这是昆曲的发源地,只是冬日的小镇异常冷清,长长的青石板路在镇中延伸,穿过庙宇、园林和旧居。镇上有些楼宇被修缮一新,失却了历史的味道。而我,本来是来寻找历史的。

2013年,重访南浔与西塘。南浔依然那么静谧,而西塘熙熙攘攘,酒吧闹得不可开交。而我如此执着,还在等那场江南雨,认为那是江南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2014年9月的锦溪,长桥下的荷叶依然碧绿,但花已谢尽。桥外是湖,可通往淀山湖。周庄和同里,却因为太过出名了,游人摩肩接踵,印象反而不深了。

到甪直时,是11月的深秋,算是我六大水乡古镇的收尾之行,却遇到一场时有时无的小雨。古民居选色只有黑瓦白墙,原本简洁无华,但春天配上花红柳绿,深秋则有枫叶金菊,相映成趣,令人赞叹古人天人合一的审美。而白墙终会斑驳,与花叶织成水墨图景。临走时,雨突然变大,雨滴拍打着屋瓦,还在溪中打出点点水晕。这水墨一般的江南,与祖先开垦的时候一模一样。

之后的几年里,我继续行走在一个个水乡古镇,黎里、金泽、练塘、新市、塘栖、安昌、东浦……这些地方建筑类型相同,偶尔新式建筑夹杂其间会破坏整体风貌。镇中的名人故居和其他古迹都有保留,居民们延续着原先的生活方式,使古镇成为了一个活着的博物馆。

江南水乡古镇大多地处繁荣地带,有些就在城市边缘,地价昂贵。在过去10多年的快速城市化浪潮中,成片的旧居被夷平。少数古镇得以保存,实属不易。

长三角自古盛产鱼米桑蚕,乡人把各种产品运到镇上,城里来的商人已在镇上等着收购。小镇就在水边,商人再沿水路把商品运往城市。中世纪后,我国对外贸易迅速扩大,长三角拥有大港(宁波、上海),形成了以丝绸为主的商贸经济,水乡古镇也发展成为了商贸重镇。

所以,水乡古镇本身源自商业,并不尽是诗意的田园牧歌。这里有辛勤的劳作,也有幸福的丰收。我还记得,爷爷捕了鱼拿到镇上卖,喝点小酒,然后在镇上买点生活用品带回家。而奶奶也日日夜夜缫丝,那精美的丝绸不知道换了几道商人的手,最终穿在了欧洲庄园某位贵族身上。

而江南的富庶,靠的就是这样无数个日日夜夜。如今,早已实现工业化、城镇化的长三角,水乡古镇的经济意义减弱,但作为一种独特景观被保留。沉淀下来的,是我们民族的记忆,是我们最后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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