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参的引种简史

张正海，雷慧霞，钱佳奇，吴 晨，张亚玉*

(中国农业科学院特产研究所·吉林长春·130112)

1 西洋参名称的来源

西洋参为五加科人参属植物西洋参(Panax quinquefoliumL.)干燥根的通用名，除此外还有西洋人参、洋参、美国人参、花旗参和广东参的称呼，每种名字都有其历史来源。

初期的西洋参（西洋人参）商品是通过法国或英国的殖民地转运到东亚，而后销售给中国。清代儒医汪昂著《补图本草备要》(1694年，清康熙33年)中首次将西洋参收载入医药文献，在该书条目下写有“出大西洋法兰西-名法兰参”。清代医学家赵学敏著《本草纲目拾遗》(1765年，乾隆30年)对所收载西洋参的论述与《补图本草备要》基本相同，此说法还被后来的一些本草书籍相沿讹传，西洋参的名字亦由此得来。由于西洋参原为进口药材，为区别于加拿大所产，将产于美国的西洋参以星条旗命名为花旗参[1]。1757年12月20日，乾隆诏谕，关闭江、浙、闽关，广州成为中西方贸易的唯一开放口岸。此格局延续凡85年，直到鸦片战争结束后的五口通商。在广州独口贸易期间，西洋参成为重要交易货品[2]，又有广东人参之称。

2 西洋参的入药记载时间

中国应用西洋参已有300多年历史，最早见于清代儒医汪昂所著《补图本草备要》(1694，年清康熙33年甲戌)，称：西洋参，苦、甘、凉、味厚、气薄、补脾降火，生津液，除烦倦，虚而有火者相宜。此时美国尚未建立，加拿大和西欧国家的历史文献从未将西洋参当药物记述，据历史资料考证得知，西洋参生长在大西洋沿岸北美原始森林中，是一种古老植物，早年当地印地安人采其茎叶食用，也作清热药治病。古印地安人伊洛魁族的巫医把西洋参的根奉为他们祖先的神灵图腾，经常在典礼仪式上放置供奉表达感恩，求得保佑吉祥之心愿[1]。

3 西洋参的发现史

西洋参的发现源自中国对人参神奇功效的追捧，同时与历史上的国际商贸活动和密不可分。1562年，荷兰人白斯拜克(Auger Gislende Busbeck)在德国法兰克福给友人的书信中，谈了他于1560年奉日耳曼皇帝查理五世之命出使土耳其时，在君士坦丁堡遇到到过中国的传教士，得悉了中国产人参、廖香等药材，以及许多有关中国的情况。该传教士还从中国带回了“奇草根”，疲倦及受寒时，则取一小块咀嚼之，舌咽后即觉身体发温，精神振奋[3]。这可能是欧洲学者对人参功效的最早记述。1696年，来华耶稣会传教士李明（Louis Le Comte）在其寄回欧洲的信件中提及人参：“人即男人女人的人，参就是植物，或草药。依据其在中国的观察，李明评价了人参在中国社会的地位，“在所有的滋补药中，没有什么药能比得上人参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4]。

法国传教士托克斯（Petrus Jartoux），中文名杜德美，在遵照中国皇帝的命令测绘中国东北地图时，于1709年7月底在距离朝鲜“仅四法里之遥的”村庄里所见到的人参，甚至还亲口尝试了疗效，他在1711年4月21日的书信中，详细介绍了辽参的产地、采制方法等，并附有亲自绘制的人参根茎叶的素描图[5]。1735年，法国耶稣会士杜赫德(Jean Baptistedu Halde)据此前27位在华传教士的稿件编辑而成的4册本 《中国全志》在巴黎出版，该书第2册和第3册都记述了人参[6]。可见，中国人参在欧洲的传扬，先在巴黎，然后才到伦敦，法国人在其间起到了先行发蒙作用，而在18世纪初叶的欧洲，人参已不是罕闻之词。

来华教士不仅介绍了人参的功用，且对人参在中国之外的可能产地进行了预测，1709年时曾在中国东北考察过人参生长的杜德美大胆指认:“若世界上还有某个国家生长此种植物，这个国家恐怕主要是加拿大，因为……那里的森林、山脉与此地的颇为相似”。1717年，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传教的法国传教士拉菲托（Joseph Francis Lafitau）根据杜德美等人的资料，依靠印第安人的帮助，在蒙特利尔地区大西洋沿岸丛林中找到了一种名为 “噶兰特区恩”（garantoquen）的植物，与中国人参极为相似。经法国巴黎植物学家鉴定为Panax QuinqaofliumL.，认为同属五加科植物，但与中国人参Panax GinsengC.A.Mey不同种，因采自大西洋沿岸丛林中而称“西洋参”Panax American Ginseng[1]。随后天然生长的西洋参在北美大西洋沿岸的许多地方广为发现并且数量惊人，印第安部落很早已经服用，因此当地并无用途与销路，起初这种植物被送到法国，但法国人并不认同它的价值。此时正值康熙皇帝为表示对其满清祖先发祥地的尊敬，于1686年(清康熙25年)年左右下令禁止在长白山砍伐森林，一草一木不准动，违者轻充军，重处死。导致关内广大地区参源断绝，人参供应紧张。在此历史背景下，先是朝鲜高丽参(与中国人参相同)，继而产生于日本北海道的东洋参销售到中国。精明的法国商人也意识到这种植物在中国很有市场，可以贩卖到中国谋利。此后，西洋参开始从法国输入中国。清太医院御医们集体研究鉴定按中医药学理论研究了西洋参的性味归经功能主治，后被与太医院有关系并获悉有关西洋参等新资料的汪昂补录至《补图本草备要》[1]，因此也在当时造成误解认为西洋参产之法兰西。

4 西洋参的贸易简史

雍正年间(1723～1735)颁行的《常税则例》规定:“人参毎斤:三钱;熊胆、冰片、牛黄毎斤:三钱;洋参毎斤:一钱五分”[7]。说明西洋参早已开始输入中国并已经有了一定的数额，中国政府才会形成固定的税收税率。英国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的档册也明确记录，1750年，法国运到广州40担人参[8]。这些人参应当是从法属北美领地采挖而来。1770年英国人从美洲殖民地(包括纽芬兰、巴哈马群岛、百慕大群岛)出口的物品中就有74604磅人参，价值1243英镑8先令[9]，说明此时英国的人参采集地已经扩延到整个北美洲。

总体上西洋参的输华是一个多国别参与和退出的过程，先是法国经营欧洲-北美洲东海岸-好望角-广州港航线并最早退出人参贸易，然后英国介入加深，从1791年开始至1840年鸦片战争结束断断续续了50余年，最后美国凭借北美洲西海岸-太平洋-中国航线的地缘优势，并经过一系列与英国的战争最后彻底将英国挤出市场[2]。在美国独立之前，美国和中国进行直接贸易是非常困难的，英国议会通过立法制定《航海条例》和商业税等严控北美殖民地的贸易，作为英国附属的北美殖民地，没有自己独立贸易的权力。美国独立后，英国采取各种经济手段对其报复，法国、西班牙等国在贸易上也采取歧视做法。面对着内忧外患的各种危机的美国，必须打破这种僵局。1784年，刚刚独没多久的美国把视线投向了中国[10]。美国人发现西方商人与中国贸易往来中，能够引起中国人兴趣的产品为数不多。“就美国人对革命前贸易所知道的情形来说，在中国也有一个市场，至少可以供一种美国产品的行销—那种产品就是人参，中国人作为药材之用的一种植物根”[11]，所以美国人立国后，立即成为西洋参输华的主力。1784年2月22日，“中国皇后号”(Empress of China)从纽约放洋，8月28日到达广州下游12英里处的黄埔停泊，同年12月27日返航。是为美国建国后第一艘来到中国的商船。运来货物有:人参、毛皮、棉花、铅、羽纱等，货物总售款136454银两，而473担人参售得款80410两，远超其他所有货物的综合价款[8]。在1840年鸦片战争结束后的中英税则谈判中，英国代表罗伯聃(R.Thom)声称:“洋参，此为波动极大之贸易，全由美商经营”[12]。申明英国已全然退出中国的人参市场。

5 西洋参的驯化史

西洋参发现初期的资源蕴藏量非常惊人的，据研究西洋参的先驱者斯坦丁的描述，从明尼苏达州到卡罗来纳州森林中一些地段西洋参之多达到了不践踏参苗难以通行的程度[13]。17世纪后期，在中国的野生人参已经很少的情况下，西洋参开始畅销中国和远东各地，利润丰厚，1784年12月27日，“中国皇后”号离开广州，1785年5月10日，帆船平安抵达纽约。此行利润虽然远不及十三行官商，但利润率25%，仍然相当可观，所获得的3.7万美元足以在威廉斯堡做员外，在马萨诸塞办大学[14]。丰厚的利润促使野生西洋参遭到疯狂采挖，18世纪初，美国东部各州的西洋参已越来越少。当时的殖民者在18世纪50年代，开始向西走进了美国的中北部明尼苏达州闻名的 “大森林”，掠夺那里的野生西洋参。那里有西洋参最喜欢生长的槭树和锻树混交林，当时似乎是取之不尽、采之不绝的野生资源，收购者1895年向当地农民收购鲜参的价格仅10美分1磅，一成年人一天可以采100磅，小孩都能挖上40磅，可见生长之多了。一磅鲜参大约有50～10个根，晒干后一磅大约有150～20个根，殖民者现钱收购，生意十分兴隆[15]，过度采挖对资源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到1865年南北战争结束时美国已很难发现天然野参。

为解决野生西洋参资源难寻觅，一部分以采挖野参为生的职业采参者们开始尝试人工种植，有人了解中国种植人参有1000多年历史，于是借鉴中国移载和种植人参的方法，先是将采到的野生小参移载，称“移参”。至19世纪20年代，纽约、威斯康星州人借鉴中国种植人参的经验开始大面积农田试种西洋参，1860年在威斯康星州的兰拉得镇(Langlade County)第1株人工种植西洋参获得成功[16]。同时期内，加拿大蒙特利尔、魁北克等地也先后学美国威期康星种参经验，开展了种植,栽培西洋参，只是步伐较慢于美国[1]。1895年美国农业部出版了一本《美国人参及其贸易、保护和栽培》的小册子，总结了以前人参栽培的经验，介绍了人参裁培方法，并号召人们栽培人参[17]。到1990年，威斯康星州已有10%～20%专职参农，至1997年，威斯康星州西洋参种植面积达到了20.2km2，达到了西洋参产业的顶峰，同时也成就了威斯康星州在美国西洋参产业中的主导地位，威斯康星州的马拉松镇（Marathoncounty）也成为西洋参的主产区[16]。

6 西洋参的引种史

西洋参作为药材输入中国已有300多年历史，中国最早按中医药学理论研究了西洋参的性味归经功能主治，但是西洋参的引种栽培开始的较晚或者没有查到更早相关记录材料。1948年江西庐山植物园科学家陈封怀先生从加拿大引进种子进行试种，但当时正值战乱，资金缺乏，实验进行到开花结果阶段，工作便终止了[18]。新中国成立后，由于中美未建交，花旗参种子引进受到限制。1975年周总理曾亲自过问西洋参，他提倡开展引种西洋参科学研究，在周总理关怀下，国家科委、卫生部、商业部共同制订实施了“7510工程”工程，开始了引种西洋参的科研。1975年，美籍华人黄培玉将10磅花旗参种子辗转带回国内，交给了中国农科院。其后，以“7510工程”为代号，我国开始在国内不同气候地区试种花旗参。当时分给吉林省科委药研所4磅种子，这4磅花旗参种子又被分配到集安国营一参场和二参场，在时任副场长钱少钧的不断研究和努力下，于1978年引种成功[1，19]。1975年中国科学院通过有关渠道，从美国引进西洋参种子8磅，种苗150株，由该院植物研究所协同吉林、辽宁、北京、江西等8个省市10个单位负责试种驯化工作，并于1977年在吉林省左家特产研究所召开了西洋参引种驯化试验座谈会，有北京、吉林、辽宁、河南、江西等省有关科研所、生产、经营等14个单位、24人参加。座谈会主要总结交流西洋参引种驯化经验，认为经过2年的试验证明，我国东北和其它一些地区具有适宜的气候、土壤和有较好的栽培技术经验，所以西洋参可以在我国安家落户[20]。1980年9月，在吉林省左家特产研究所，召开了西洋参引种驯化成果鉴定会，并根据西洋参的生态习性，我国长江以北至北纬45度以南地区，中部和西南各省的高海拔山区也都可以试种[21]。至1990年我国形成吉林省、陕西省、北京市和山东省四大西洋参栽培区，含15个省市、数十个县，全国总面积突破2*107m2，可年产干参100～150吨[22]。1997年由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为主办方，在上海举办了自我国首次引种栽培西洋参成功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全国性西洋参生产、加工、经营企业的盛会，标志着我国西洋参种植业和加工业的蓬勃发展，使我国成为世界上生产和加工西洋参及其制品的第三大国[23]。

7 西洋参的引种自然条件

西洋参适宜生长在海拨2000公尺左右的海洋性气候丘陵地带，大约分布在北纬30～47度西经67～125度的山地森林中，主产北美州加拿大南部的蒙特利尔山区和美国北部，东北部，东南部22个州，西北西弗吉尼亚州，俄勒岗州及加里福尼亚州的北部山地丘陵均有分布。由于受墨西哥暖流的影响和五大湖、安大略湖、利伦湖、伊利湖、密执安湖和苏必利尔湖的调节，周围产区空气湿润，气候温和，特别适宜西洋参的生长，因此产量最高[24]。根据西洋参植物学生态习性，在亚洲、美洲、欧洲或在南北纬30～47度之间的区域，气候、土壤条件适宜的地区均可以发展西洋参生产，而且质量不会有很大差异。因此我国东北、华北等大部分地区均可以栽培西洋参，在低纬度高海拔山区，利用高山小气候适宜的环境，同样能够引种成功[25]。由于我国山脉多呈东西走向，南北方的寒流与暖流气团受高山阻隔难以相遇，夏季炎热多雨，冬季干燥寒冷。而东北部山脉呈南北走向，冬季更加寒冷，因此美国、加拿大比我国同纬度的北部地区1月分平均气温偏高，如哈尔滨与加拿大的魁北克1月份平均气温低10℃左右,因此在东北地区随着纬度的北移冻害危害程度逐渐加重，与人参同样防寒措施下人参能安全越冬，而西洋参遭受严重冻害[26]。我国华北及南方夏季气温偏高，7～8月份雨量集中，不太适合西洋参生长。山东文登地处胶东半岛，北纬37°左右，三面环海，冬季不太冷，夏季不太热，雨量适中，气候条件与西洋参原产地相近，为西洋参引种成功和以后的发展提供了较好的环境条件[18]。因此西洋参的引种除了考虑宏观气候条件外，还要考虑局部地区由于受地形条件影响而形成的特殊气候条件。

在适宜引种的气候条件下，由于不同地域种植土壤的硬度、腐殖质含量、某些微量元素的含量及年降雨量和日照强度等的差异，各地产西洋参的外观性状不尽相同，如加拿大产的个大质软,皮色黄白,硬度、密度均较小，美国产的个小质硬,皮黄褐色，硬度、密度均较大。就加拿大本国而言,东西部地区所产西洋参外观差异也很大,东部的多伦多、魁北克等地区产的参基本上属于个大质软的，西部产的参基本上与美国参相似。我国东北山地参由于腐殖层较厚，所产参个体较大,类似加拿大东部产的参，华北农田栽参由于土质较硬、腐殖质较薄,所产参个体较小,类似美国西洋参[25]。

因此在引种西洋参时，除了选择合适的气候条件外，还要对栽培区域的土壤条件等做必要的分析，从而选择合适的引用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