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河滩的夜晚（组诗）

黄浩

潍河滩夜晚的几种隐秘事物

星星在银河里布满棋盘

等待有心人来破解

月亮掉到河里

有人竹篮捞上来的却是一场空

燕子传经布道

一袭黑衣

乌鸦是一个神秘的寓言家

它只与蝙蝠为邻

光阴在河面上纠缠

有些事物的影子模糊不清

——无从说起

潍河滩二月的夜晚

潍河滩二月的夜晚，如同大锅底

天似穹庐，月是茅店月，霜是板桥霜

城市和村庄扎下了连营，灯火漂浮

喝醉了酒的火车，喘息不已

桃树杏树一袭黑衣，装作隐士沉默如斯

潍河滩的夜晚

黄昏来临，夕阳落在潍河里

五彩斑斓的镜面

傍晚后，潍河滩的月儿

是吊在夜空的刀子，潍河滩的芦苇

是软一些的刀子，潍河滩的风

是更加柔软的刀子，他们在潍河水面上

磨刀子，潍河滩上的灯火

为此唬得晃动不已

潍河滩的芦苇

潍河滩的芦苇

我印象最深的是

它的姿势

我说的是风雨来的时候

它总是能匍匐弯腰

随风起舞

但是风雨过后

它总是能站直了

整个春天夏天的芦苇

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我观察过它很久了

每次我都能找到

我喜歡它的理由

潍河滩的芦苇

看惯了这个城市多少沧桑

即使是秋风老了

白了头的芦苇

对于人世间所有的苦痛

它也能一言不发守口如瓶

任由河两岸的繁华漂流而去

流水无痕

五月的月光像盐巴

五月的某个夜晚，月光如水银泻地

潍河滩里浣纱的妇女，捞了半晚上的银子

她用盆子捞满，又泼下河去

河面上飘荡着银光

后来，月光骑在梧桐树上

树下又满是斑驳的银光

银光泻啊泻

院子里满是银色

月光后来飘到水缸里

思春的少年爬起来

喝了一肚子的月光

他摸着自己让月光耀得发白的肋骨

说：五月的月光像盐巴，又苦又涩

中秋书

月近中天，如列车般行走在夜空

阴晴圆缺，悲欢离合

那些银光洒下，多么忧伤

潍河滩灯光如豆，飘浮的萤火

明明暗暗，半江瑟瑟半江红

秋虫呢喃下万家灯火昏黄，多么忧伤

一场雨就要解开秋天的衣裳

桐叶飘飘，故园荒芜

秋天已近中年，面露愁容

江湖已老，人间沧桑，多么忧伤

潍河滩的颜色

一尊佛坐在秋天的中央

连大地都慢慢地变黄

这才是秋天的颜色

山坡上的茅草在变黄

寺院下的杨树林在变黄

天上的月亮在变黄

露水下的村庄在变黄

贵重的金黄色仿佛金黄色的老虎

一口吞下了整个潍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