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路遥作品的语言风格

赵洁

内容摘要：路遥作为当代最具盛名的文学作家，其作品在文坛上获得了很大的艺术成就。其中，他的作品最大的艺术魅力之一是其独树一帜的语言风格。作品以陕北方言为基調，语言不仅朴实且富有诗意，且在朴素语言的背后更是含有深深意蕴。

关键词：语言风格 朴实平淡 人生哲理

语言是文学的基础，也是展现作品艺术魅力的传授带。借用语言的特殊魅力，路遥的作品以最简单的话语传达最真实受用的人生哲理，自然也奠定了其作品有着更高的文学深度。

一.朴实平淡的陕北方言

路遥作品语言的艺术魅力，最大的特色就是对陕北方言的运用，同时这也是最吸引读者目光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文学史的发展中，以方言作为文学创作的语言基调的写法是非常普遍的。这其中取得较大成就的当属京派文学代表——老舍先生，其自创的京味儿文学，把北京方言融入在文学创作中，平添了几分独特的地方色彩。而路遥在文学创作中所借用的陕北方言，不仅为作品的生动贴切注入强有力的活力，更是为读者展现了一副活灵活现的陕北人民生活的画卷。

路遥作品中的人物大都是以陕北人民为原型，因此，人物的对话或是场景的描述，都含有鲜明的陕北地域色彩。比如，在《人生》中，马栓对失恋的巧珍的真情告白：“这有什么哩？年轻人，谁没个三曲两折？再说，你也甭怨高老师，人家现在成了国家干部，你又不识字，人家和你过不到一块儿。咱乡俗话说，‘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咱俩个没文化，正能合在一块儿哩！巧珍，我不会叫你一辈子受苦的！我有力气，心眼儿也不死;我一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不能委屈了你。咱乡里人能享多少福，我都要叫你享上……”①路遥以地道的陕北方言将一个勇于追求爱情，心胸宽广，积极上进，真诚朴实的农民形象生动地勾勒出来。这是一段来自普通庄稼人面对心上人的肺腑之言，言语简单却流露出真诚，未能说出口的甜言反衬出农民的朴实和可爱的笨拙。没有华丽的修辞和空虚的蜜语，朴实方言的脱口而出，既符合农民纯真的本色形象，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却自发感受到字里行间中显露的真情。

另外，路遥在运用方言的高明之处不仅是在人物对话中插入陕北方言，而且是在整个文学作品的叙事话语系统中都融合了陕北言语的特色。比如描写陕北最具特色的窑洞会用到“窑顶”“脚地”“灶火旮旯”等地方词汇;而在描写陕北山川时会提到“山卯卯”“圪崂”等特色描述;描写未婚年轻人的称呼会写道“后生”“女子”而结婚后的称呼会改为“婆姨”“虎子老子”“虎子他二爸”等;路遥使用的这些词语都极具地方色彩和含义，展现了陕北地区独特的地方样貌和生活环境，同时也正是这些特色词语贯穿了路遥作品的始终，更加突显路遥作品的真实性和独特性，也提高了作品的研究价值和文化价值。

除了陕北方言的妙用，路遥还在他的作品中，穿插了大量的陕北民歌。作为陕北语言文化的精华，陕北民歌也是陕北人民表明生活态度，展现精神世界的表达方式之一。从小在陕北民歌熏陶下成长的路遥，自然也把这样豪放，朴实的语言表达融入在文学创作中，不仅提高了文学作品的艺术趣味性，而且增强了作品语言的表达魅力。正如那段多次出现的信天游：

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

二月里鱼儿水上漂，

水呀上漂来想起我的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②

这段信天游出现的场景不同，表达的立意也不一样，它是田润叶和孙少安之间的情感纽带，每一次的出现都表示两人的爱情距离越来越远。这段信天游第一次出现是田润叶和孙少安在外一起散步时听到的，此时的两人还停留在初恋的懵懂期，尤其是润叶，甚至在憧憬爱情的美好，此时的信天游是唱响了两人意识里初恋的旋律;第二次是田润叶知道孙少安突然结婚后，自己伤心欲绝时听到的，此刻的润叶是心情崩溃，难以接受现实的可怜人。第三次是田润叶在自己的婚礼上出现的。此时的润叶俨然成为了爱情的失意者和婚姻的牺牲者。他人结婚都是兴高采烈，满怀幸福的祈盼，而润叶却是踏着心碎的路途走进了爱情的坟墓。这段信天游是田润叶和孙少安两人爱情萌芽的见证，同时，也是两人爱情破灭，彼此走向不同婚姻道路的见证。另外，路遥在这里用的写法也很巧妙。三次信天游的出现不完全是真实存在的。除了第一次是润叶和少安一起听到的之外，后来的两次都是润叶幻听出现的。虚实交错，恰好论证了田润叶和孙少安爱情的悲剧早在第一次信天游真实的出现后就已经注定。现实生活中是两人在爱情道路上分道扬镳，而在虚拟世界里，只剩田润叶一人苦苦守望。短短几句信天游便将田润叶内心肝肠寸断的世界一览无余地展露，不仅丰富了人物的性格特点，而且浓郁地渲染了两人爱情的悲剧。

陕北方言是路遥最具特色的语言风格之一，也是最吸引读者阅读其作品的文学招牌。陕北的地域文化孕育了路遥，用最朴实的语言文化滋养了路遥，正是因为这原汁原味的方言哺育，才有了路遥作品的诞生和存在，让更多的人感受到陕北地区内泥土的芬芳和爽朗的乡村世界。

二.富有哲理的至理名言

看似平淡无奇的语言蕴含着人生哲理。最朴实的话从最平凡的农民的口中脱口而出，这是历代生活在这片黄土地的劳动人民总结的语言精华和生活经验。路遥的语言，看似是无意间的一句话，却是他想要表达的生活哲理。以最简单最平常的语言，感悟出人生真谛，传递正确的价值观。哲理式语言的输出，不仅升华了作者的创作思想，也提高了作品的艺术境界。

路遥笔下的哲理性语言不是强调性输出，而是以一种闲谈的语气脱口而出，进而潜移默化地表达他的观点。例如，在《我和五叔的六次相遇》这篇作品中提到“我”和“五叔”第六次相遇后，见到“五叔”的落魄模样，“我”对“五叔”的遭遇感到惊愕和痛心。作品中写到：“生活的河流永远激荡，但也总会有一些船只搁浅。”③在激流勇进的社会里，“五叔”俨然成为了搁浅船只中的一员。路遥以平淡的哲理表达出对“五叔”这类群众在社会发展道路中步步退化的遗憾。再比如，在《人生》中，当高加林落魄地回到农村，迎接他的不是狂风暴雨的恶意和嘲笑，而是来自乡亲们温暖的关心和问候。尤其是德顺爷爷，以自己的人生为例，用他最真诚而朴实的话语来开导高加林，“就是这山，这水，这土地，一代一代养活了我们。没有这土地，世界上就什么也不会有！是的，不会有！只要咱们爱劳动，一切都还会好起来的。”④这是从农村最普通平凡的老农民口中说出的话，朴实的语言背后蕴含了农民总结了几十年人生经验得出的哲理，这不仅安慰了高加林受挫的心情，也鼓舞他今后在农村也能发展出一番天地，更重要的是告诫年轻人要脚踏实地，立足根本，对生长的土地更要有敬畏之心和感激之情。

路遥的作品能在时速发展的当今社会中流传至今，除了作品本身优秀以外，和他在作品中表达的积极向上的理念也是分不开的。在物质贫瘠的上世纪，路遥的作品就是时下年轻人的精神食粮，多少在残酷社会中失去奋斗的年轻人在读完路遥作品后重拾信念，轻装上阵，再搏前途。这是因为路遥在作品中有着大量激励人心，催人奋进的话语，使得身处绝望深渊的人看到了一丝光明。在《平凡的世界》里，面对沉重的生活苦难，即使孙少平饱饮了爱情的甘露，也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和田晓霞，在精神世界是那么高度吻合的两个人，却在现实世界中是那么的不对等。一个是前途大好的省报记者，还是省委书记的千金，一个只是从贫瘠土地上走出来的农民的儿子。两人的距离，无论是从家庭环境还是个人身份，都是天壤之别。此刻孙少平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一方面，他并不想回避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况且他也不想走哥哥感情的老路;另一方面，他又必须面对和田晓霞之间的身份沟壑，但善用语言的路遥并没有平铺直叙的叙说，而是用了这样一段语言直击不甘屈服的心灵。他写到：“人的生命力正是在这样的煎熬中才强大起来的。想想看，当沙漠和荒原用它严酷的自然条件淘汰了大部分植物的时候，少女般秀丽的红柳和勇士般强壮的牛蒡却顽强地生长起来——因此满怀激情的诗人才不厌其烦高歌低吟赞美它们。”⑤连自然界的生物都尚有与恶劣的生存环境斗争的勇气和精神，难道作为生物链的最顶层的人类就没有诸如此类的意志吗？这是孙少平的自我安慰，也是路遥想要对在底层生活挣扎的年轻人表达，无论前方道路多么崎岖不平，都要有敢拼敢闯的勇气，拼搏到底的毅力和一往无前的精神。不得不说，这样一番直击灵魂的话语，的确触动了大多数人的心灵，尤其是正在与不公的命运抗争的年轻人。在激流涌荡的社会中生存，路遥的话语无疑是给他们注入了强有力的信心活力。

路遥的作品激励了当下很多的青年才俊，让他们在追逐梦想和美好生活的目标下，多了一份动力和精神信仰。这是当下社会给予作品的最高赞誉，同时也赋予作家除了眼前的繁华盛景，还应俯视人间冷暖的社会责任，在感受生活的同时，也有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魂。

路遥曾在茅盾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说到：“人民是我们的母亲，生活是艺术的源泉。人民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我们栖息于它的枝头就会情不自禁地为此歌唱。只有不丧失普通劳动者的感觉，我们才有可能把握社会历史进程的主流，才有可能创造出真正价值的艺术品。”⑥正是由于路遥的作品基于人民生活，通过对陕北地域的深知和热爱，对陕北人民生活的藝术提炼，以其厚重丰富的文化底蕴和艺术魅力，创作出独特价值的文学作品。尤其是极具特色的语言风格，更是为路遥作品的文学魅力增添一笔绚丽色彩，也在文学史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语言艺术的华丽篇章。

参考文献

[1]贺智利，王抒.陕北方言与路遥小说的艺术韵味[J].榆林高等专科学校专报.1999.

[2]马苗.浅析路遥小说的语言特色[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2011.

注 释

①路遥.人生[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53页.

②路遥.平凡的世界[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99页.

③路遥.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351页.

④路遥.人生[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年.第183页.

⑤路遥.平凡的世界[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818页.

⑥厚夫.路遥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第314页.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