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视域下魏晋书法“流美”的三个层次

2021-01-07 03:48
齐鲁艺苑 2020年6期
关键词:神采结体点画

曹 斌

(川北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教育系,四川 广元 628017)

魏晋时期书法的实用性明显减弱,艺术家们开始追求书法的审美价值。就书体本身而言,此时已演变成熟,书法不再单纯作为文字的书写功能而存在,人们开始重视书法艺术的欣赏性。特别是行书体的成熟,促进了手写体的发展,手写体的发展带来的好处是书写简便,名士们借助畅快的书写,更好地展示个人的风度,从而形成注重艺术表现的书写观念。正书、行书经过钟繇等人的整理,逐渐成为一种时髦的书写体势,更好地展现个人的气韵风度。魏晋动荡的社会使名士们深感时代变革的来临,《周易》成为大家注目的经典,讲虚无放诞的老庄学说成为大家的处事哲学。士人的世界观和人生态度从倾心政权、企望致君尧舜转变为崇尚自然,追求超世脱俗的精神生活。受玄风的影响,这一时期的玄学家善书画,书画家懂玄学,常常通过玄理表现书法之“神采”。

魏晋“流美”艺术主张,最早由钟繇提出:“岂知用笔而为佳也,故用笔者天也,流美者地也。”[1](P399)陈思引蒙恬《笔经》:“若能用笔,当自流美。” 钟繇用“流美”来形容书法的用笔结构,书法是一种由笔墨运动而形成的具有动感的美。元代刘有定《衍极注》引用了钟繇的话:“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强调人在书法审美创作中的重要价值。钟繇的这种书学观,反映了魏晋人的一种玄妙深邃的书法艺术观,是和当时玄学风气分不开的。

一、“流美”的外在“形质”变化

魏晋书法“流美”的第一个层次指书法的外在“形质”,是一种新的书写体势,主要体现为点画结体和笔法布局等方面的变化。进入魏晋,书体的演变更趋成熟,书法开始重视欣赏性。洛下新风的出现,造就了大写新体的风气。与汉隶相比,此时书法的章法笔势已具有显著变化,书家主张“各象其形”,从“形”的角度强调书法的状物再现功能,用笔、结体已与汉“八分书”不同。另一方面,由于人物品藻之风的盛行,开始注重“以形写神”的内在精神因素,将“神”摆在了首要位置。王僧虔谓:“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2](P62)好的书法,“神采”非常重要。“形质次之”并不是外在形质不重要,但它是基础,有了“形质”的基础,才能更好体现书法的内在“神采”。

(一)由于书体形质的演变,篆书呈衰落之势,隶书已出现楷化迹象

篆隶方面,曹魏初期,篆书和隶书并未完全衰退,主要用于正规场合,严肃正规,力求“得体”“得法”。篆书《上尊号奏》章法均匀,字体方正,笔法流美,沿袭了东汉风格。隶书《王基残碑》刻意表现波磔翻挑和引长字形结合。这种刻意表现隶书的波磔、翻挑和引长字形的风格,成为曹魏时期隶书的特征。吴国篆书《天发神谶碑》起笔呈方形,转折处方锐刺目。方形中带弧势,纵向长笔略带相背分张之态。曹魏隶书虽然仍坚守八分书的特征,但明显带有刻意布局之心,隶书《谷朗碑》结体舍方取长,有意引长纵向笔画,横画左低右高,短撇方头锐尾,“似隶似楷”(图1)。西晋由于士人追求书法的快捷与流畅,篆书呈衰落之势。

图1 《上尊号奏》《天发神谶碑》《王基残碑》《谷朗碑》结体与点画用笔变化

(二)楷书点画出现“顿势”笔法,呈“欹侧”之势

由于魏晋时期明令禁止立碑,代之而起的就是写在绢或纸上的帖,书家开始从名山、庙堂、陵墓写碑转入写帖。加之佛教的兴盛,促成了写经的盛行,写帖更加流行。帖是写在绢或纸上,不仅讲究用笔,而且还讲究用墨,可增加“笔势”的丰富表现。楷书方面,已出现大量民间手写体。吴简已有勾挑和欹侧变化,《朱然名刺》横画收笔顿按下敛,竖画垂缩,撇笔挺劲,捺画有“三折过”的笔势。正书经过改造,吸收隶书俗体写法,把正书笔画规则化,点画敛笔顿按,横画的收笔采用“顿势”笔法,在结字上出现欹侧之势。如《三国志·吴书残卷》点画的“顿势”,《日弧残纸》浓厚古质的隶意点画(图2)。以钟繇为代表的官方楷书,《力命表》笔体跌宕,疏瘦自然;《荐季直表》结体稍显松散,虽具有隶书笔意,但纵向笔势明显;《贺捷表》横画短促,外在形质出现欹侧的态势,笔力劲健,横画、撇画和捺画伸展,具有隶书笔意的古雅(图3)。

图2 楷书结体与点画用笔变化

图3 钟繇楷书点画用笔变化

(三)行草书出现“纵引”笔势

钟繇、卫瓘等人“俱变古形”,他们的显赫地位,使其书法作为一种官体为上流社会承认并推广,创造“流美”的“新体”。这种“新体”主要指草行楷系统,相对于“旧体”篆隶系统而言,具有欹斜反正的动态结字法,斜画紧结,笔画之间长短、粗细、擒纵关系明显,偏旁部件之间形成大小、高低偏正关系,笔画简省。在“笔势”上,“新体”书法出现“纵引”的笔势,“笔势”连贯,如章草的横势变为“纵引”,笔法和字态因势而发生改变,“纵引”的笔势成为“新体”书法的灵魂。在用笔上出现绞转和翻折的笔法,中侧并用,简练快捷,跌宕,“三过折”,“一拓直下”起笔,以顿、按、提为主,强调指的作用。卫瓘的《州民帖》,横画呈左低右高之势,捺笔不作平出的隶波,而是作向下纵引之势。西晋书法“纵引”的笔势变化,使书法“形质”开始出现“牵丝映带”。《楼兰残纸》连笔约定俗成,“牵丝映带”,书写畅快。东晋王羲之发挥折笔和侧锋,用笔“绞转”,简洁明快。在结体上字态欹侧,形成顾盼情调。纵引笔势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笔势扩张(图4)。“新体”书法俊逸妍美,形态简约,艺术性强,开始在上层士大夫中流行起来,同时也造就了民间大写新体的风气,更好地展现个人的气韵风度。

图4 行草的“纵引”之势

二、“流美”的内在“神采”

在“形质”的基础上才会展现“神采”,有了“神采”,才会产生“神韵”,才能体现“流美”的本质。显然,“神采”比“形质”高级,这是“流美”的第二个层次。

(一)魏晋艺术重神采,讲究“以形写神”

顾恺之记载如何追求“形”:“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3](P3)神之所传则以形,“颊上益三毛”的目的是“以形写神”,所以在观者看来,“三毛如有神明”[4](P12)。在山水画中宗炳倡导“以形写形,以色貌色”的最终目也在于“畅神而已”。《乐记·乐象》有言:“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哲学范畴的“神”的概念,对书法影响巨大。“神”与“形”是相对又相成的命题,“形”是物质存在,是表象。“神”是意识,是精神,是本质。抽象的神采,通过形质而存在。受人物品藻之风的影响,主要通过气质与精神探讨书法与人的关系,强调“神”的精神因素。“神”在书法艺术创作中,指书法品评,如庾肩吾将书法分为“神”“妙”“能”三品。王羲之《书论》“举新笔爽爽若神”,洞察了书法家创作时的心理活动,突出了“心悟”的主观活动在创作中的重要位置,指人格精神。“神采为上”,从理论上说,要比顾恺之的“以形写神”清晰明了得多,形质为表象,神采为本质,在书法艺术表现时,“形”与“神”都不可缺,通过“流美”的形质而达到“神”的艺术境界。

(二)笔势墨韵变化产生“神采”

绢、帛、纸等书写工具的大量使用,魏晋士人畅快地书写所产生的“纵引笔势”及“墨韵”变化,表现出书法的“神采”。张怀瓘《书断》评张芝草书“一笔而成,血脉不断”,则“神采自然发越”。卫恒《四体书势》指出了表达“神采”的方法:“观其措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圆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特出,若龙腾于川;渺尔下颓,若雨坠于天……就而察之,有若自然。”[5](P13)卫恒的这段话包含三层含义:

一是在笔墨的使用上要“用心精专”,具有“筋、骨、血、肉”的“墨韵”变化产生神采。“韵”,音乐中指音阶与音阶的有序组合,如强度、长短、音色的节律排列产生“乐韵”。谢赫《古画品》解释“气韵”,“生动是也”。韵的产生,要生动,因此,在书法中也要考虑笔墨的流动变化情况,笔法和墨色变化产生“韵”,体现神采。清张廷相、鲁一贞谓:“筋法有三:生也;度也;留也。生者何?如一幅中行行相生,一行中字字相生,一字中笔笔相生,则顾盼有情,气脉流通矣。”[6](P47)“筋”是一种气脉的相通和笔势上的相连,通过“流美”的笔势表现为含韧之力。李世民谓:“夫字以神为精魄,神若不和,则字无态度也;以心毫为筋骨,心若不坚,则字无劲健也;以副毛为皮肤,副若不圆,则字无温润也。”[7](P53)书法须有精神,既劲健又温润,要刚健有力。“骨”如同人的姿态,没有骨,人便不能站立,因此,书法也必须有“骨”的支撑,才有力度感。李世民阐明了制造“骨”的办法,中锋运笔,巧妙地调动笔尖的弹力,才能造就筋骨美的线条。“血肉”作为包含筋骨的外在组织而存在,好的作品,需 “多力丰筋”,与魏晋人物品评中“风骨清举”“俊爽有风姿”的审美观是一致的。

二是为了情感的表现,在笔势表现上要夸张变化。《抱朴子》谓“形者,神之宅也”,神通过形来体现。在书法表现时,“神”与“形”是不可缺的。“形”作为书法的物质基础,常通过笔势来体现,笔势间的相互作用,引发的力之关系运动产生“动势”。《笔经》谓“若能用笔,当自流美”,可见笔势是能体现书法神采的。首先,钟繇书法 “瘦劲”“天然”“古雅”之美。瘦劲指笔法清劲、洒脱;天然指作品的天真意趣;古雅则含有高古的旨趣。《宣示表》等四表,南朝羊欣用“瘦”字形容其书法特征,唐朝李嗣真则以“寒涧庨豁,秋山嵯峨”的自然景象道出了其天然的意象特征。《宣示表》笔体平正整肃,隶意殆尽。历史条件的原因,钟繇不可能将视为正统的汉隶完全排除,在他的真、行书中仍有隶意的存在,如《荐季直表》夸张横笔,字势呈扁态。《贺捷表》同样夸张横笔,造成横势,笔体与古楼兰遗址出土的残纸字迹相似。后人对钟书有“大巧若拙”“道合神明”“幽深无际”等评价,其实就是比喻钟书的神采。其次,卫瓘、索靖“纵行”的笔势美。“卫瓘欲载新体,以‘纵行’的笔势见风流,书写流便,显‘筋’胜之书。索靖传承旧制,以‘雄勇’的笔力显气魄,法则昭彰,是‘肉’胜之书。”[8](146)阐释了二人书法的“神采”。卫瓘创造的“纵行”笔势,给书法家开创了表现神采的新空间和手段。《书断·中》评卫瓘草书“放手流便过索”,则说明草书笔势是能表现神采的,如《州民帖》。索靖虽未完全脱离“古态”,但其笔力雄强,字势如“银钩虿尾”,如《七月贴》上挑或横出的笔势作适当夸张。第三,王羲之“媚趣”之美。王羲之新体“今草”的灵魂也在于笔势的纵行。在用笔上,采用折笔和侧锋,“一拓直下”,简便明快,如他的行书手札。在结体上,王羲之改变今草的结体体势,将“横斜”笔画变为“斜画紧结”。在笔势上,更加富于变化。《兰亭序》的“暗势”,无迹可寻;《忧悬帖》的“逆势”,发笔时逆入,运笔涩行,收笔回顾;《初月帖》的“卷势”,“纵引”更加夸张,如“飘若浮云”(图5)。王羲之书法则主要体现在笔体的“媚趣”展现神采风韵。

图5 《兰亭序》的“暗势”,《忧悬帖》的“逆势”,《初月帖》的“卷势”

三是书家“心境”决定形质所表现的神采。其一,书手、书家在书写时,有的要遵循法度,有的不一定要循规蹈矩,体现了哲学背景下心的感悟。魏晋名士思想解放,生活追求清逸表现,行为放荡不羁,这种书写方式是符合魏晋士人的心态的。而他们在倾泻自我情感时,“心境”往往决定形质所表现的神采,清新洒脱、逍遥自在,体现了“道”与“艺”结合。“书道玄妙,必资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字形者,如目之视也……假笔转心,非毫端之妙,必在澄心运思至微至妙之间,神应思彻……”[9](P113)“神遇”“心悟”“澄心运思”“神应思彻”等主观思维活动,目的是为了“假笔转心”,书法创作中的主观精神表现,能够反映出超越形质的“神采”。其二,魏晋书法进入“自觉”阶段,体现了有意味的形式美。魏晋书写内容由汉代碑文中有关伦理道德的内容,转变为日常书信中的问候,书家所写的文字由政治哲学到文学艺术,能充分展现个人情感。从事书法创作的书家,也具有很深的文化修养,音乐、舞蹈、诗歌、绘画、哲学兼善,这些都能充分表现书写的情感。《丧乱帖》《快雪时晴帖》《兰亭序》等通过线条率意情感之势的展现,体现“神采”。陆机《平复帖》结构遵循章草字法,在笔画上横向短促,纵向笔画长,字形上窄下宽,呈俯仰之势,逸笔草草,许多字末笔的收束呈纵引之势。而索靖的《七月贴》出现“率情”地书写,出现向下牵引的笔势。

(三)“笔意”产生“神采”

“笔意”是书法家笔调中的内在情感和生命律动,主要通过点画的变化和组合来体现。卫铄《笔阵图》云:“结构圆备如篆法,飘扬洒落如章草,凶险可畏如八分,窈窕出入如飞白,耿介特立如鹤头,郁拔纵横如古隶。”[10](P23)古人在谈笔意时,融合了其他书体特点,内涵极其丰富。“意”首先和此时盛行的玄风相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种审美理想,是一种艺术境界。其次,“意”是通过线条的外在形质动态变化,表现出“动态美”。“每作一波,常三过折笔;每作一戈,如百钧之弩发;每作一点,如高峰坠石……”[11](P19)羲之对每一笔都强调动感,由动而表现力,由动而展现意。第三,强调情韵,展现书法用笔、结体的错落之美。“若作一纸之书,须字字意别,勿使相同。”[12](P25)形体与运笔错落变化之美,能更好地表现意趣。索靖《草书势》中称“睿哲变通,意巧滋生”[13](P28),“意”和创作者的思想有关联,强调书法物象与心意的结合。技艺巧妙难以言传,因而善之者少,应会于心熟练于手,必经意会知晓。也就是要达到应会于心、技艺高超、心手双畅的妙理只能由人的精神去体会。楷书法多于意,“笔意”较为隐晦。钟繇的小楷,清人《书法秘诀》评价其笔意:“钟书需玩其点画,如鱼、如虫、如枯枝、如坠石,其旨趣在点画间。”[14](P145)行、草书意多于法,多为情感的流露,《唐人书评》王羲之书写“点”如“高峰坠石”,“横”如“千里阵云”皆是自由书写笔意情感的流露。

三、“流美”的最高层次

有了“神采”,才能达到“自然无为”的最高境界,这是“流美”的第三个层次。

魏晋玄学家们对“自然”的推崇,已经独立成为堪与艺术美并列的另一种美,并伴随书法领域观念的创新。玄学家讲究自然天成的创作方法,阮籍认为“流美”意在追求一种“超越自然的、高度纯净的精神美”[15](P479)。魏晋书法,不论是钟繇的“古雅”,还是二王的“放纵”,无不体现对“自然无为”的追求。 卫恒在《四体书势》中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16](P146)索靖《草书势》云:“蝌蚪鸟篆,类物象形。”[17](P6)都是用自然万物来比喻书法的外在“流美”状态。一方面,“类物象形”指书法艺术的“形质”,是书法的章法、结体和用笔的体现。“流美”可通过笔墨动感而形成,如王羲之《寒切帖》用笔以托、绞转为主,笔势形成天然动感。《衍极注》中“笔迹者界也”,强调了笔势造成的结体形象。通过外在形质,表现书法自然美,蔡邕《笔论》就强调了书法的天然形质美:“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方得谓之书矣。”[18](P13)另一方面,从玄理上,把书法与人的精神气质联系起来,《衍极注》中“流美者人也”,也强调了创作中人的重要性。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看成是有生命的,来探讨书法与人的关系,这也符合此时名士的追求。

“自然无为”恰合时宜地契合了魏晋士人的精神追求。张怀瓘《书断》评嵇康书法:“得之自然,意不在乎笔墨,使人神清,自然意远。”[19](P19)这是一种什么境界呢?我们可以从稽康的《声无哀乐论》中得到解释。“嵇康认为音乐是客观的物质存在,其本源为自然。音乐的特质为‘和’,有‘自然之和’与‘平和’,‘和’即为美。”[20](P185)在人物品藻之风盛行之下,嵇康以“和”为自然乐的本体,从自然层面来说是阴阳的协调,也就是其《养生论》中所言“性气”“情志”,人的精神上的“和”。这也是魏晋书法的“平和”之美,“自然”而又细腻含蓄,如顾恺之的画、陶潜的诗和魏晋的书法。同理,老子“道法自然”,也是“道”本身存在和运动的内在原因,是一种不加外力干涉完全的自然状态,这种“平和”的含蓄美,只有顺应自然,方能复归自然,自然而然,方能进入艺术“自然无为”的境界。

魏晋书家将自然玄理运用到书法创作中,用笔与“流美”互为表里,用笔的方法需要长期的研习才能很好地掌握,而一旦形诸笔墨,则可表现书法“流美”的“形质”。阮籍也说了:“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人生天地中,体自然之形。”[21](P6)强调“天人”关系的自然性,这是书法“神采”的高级表现形式。这里所说“天”,近乎蔡邕所说“自然”,“地”,称“流美”,即蔡邕所言“书法形势”。用天地讲书法艺术的创造,和蔡邕的“书乾坤之阴阳”“书肇于自然”有根本的共通点,这也是这一时期的普遍观点。《淮南子·天文训》又言:“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道始于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22](P19)就天地的形成而言,古人认为天在前地在后,天定而地成。反之,书法用笔精能体现“流美”的外在形质。天是清气所化,是无形的;地是重浊的,是有形的。有形与无形,才能达到“自然无为”的境界。

结语

魏晋艺术家重在追求书法的审美价值,本文主要从形质、神采、自然无为的角度展现书法“流美”的三个层次。第一,以“形质”为基础,“流美”体现了魏晋书法的笔势变化。至魏晋,书法已逐渐摆脱汉代隶书笔法,增加了点画间的丝牵,使笔画具有动感和韵律。由于受玄学的影响,常用自然元气论“天然”来譬喻书法的“流美”形质。第二,魏晋书法“神采”,通过“以形写神”的笔势、墨韵、笔意而体现。只有在“形质”的基础上才会出现“神采”,有了“神采”,才会产生“神韵”,“流美”自现。可见,“神采”比“形质”高级。第三,用“自然无为”来比喻书法的“流美”状态。从书法的章法、结体和用笔上,使自然美和艺术美在书法中得到统一;从玄理上,把书法与人的精神气质“心境”联系起来,自然界的一切事物看成是有生命的,来探讨书法、玄理与人的关系。 “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23](P49)魏晋书法,在对神采的追求时,“流美”是点画笔法、章法和笔势的外在形质变化,同时含有玄学要素。因此,“自然无为”才是“流美”的最高审美境界。

猜你喜欢
神采结体点画
惊艳世界的“青花”神采
书法欣赏的审美层次刍论
展示植物朋友的“神采”
论晚明立轴行草书风在清代的衰落
浅谈书法中的侧锋原理及运用
用笔之“易”与“不易”
七绝·春雪
篆书条幅《游金山寺》创作说明书
结体:小学软笔楷书教学的重点
《泰山石经》文字结体特点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