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拒绝中的肯定形式祈使句

2021-01-08 09:03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语料语气言语

李 影

汉语拒绝中的肯定形式祈使句

李 影

(贵州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根据“能否独立成句”分析了肯定形式祈使句在拒绝中的运用情况。同时,参考拒绝作为会话第二部分的特点,对这些肯定形式祈使句所体现的拒绝策略以及影响其具体表达形式的非言语因素等进行了探讨。

拒绝;肯定形式祈使句;间接言语行为

由于祈使句的主要功能是实施禁止、劝告等指令行为(directives),所以从言语行为(speech acts)的角度看,出现在汉语拒绝中的肯定形式祈使句是一类通过指令行为实施拒绝的间接言语行为(indirect speech acts)[1]30。笔者以电视剧《渴望》《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以及《家有儿女》(其中37集)中的人物对话为分析对象,对汉语日常拒绝时所运用的肯定形式祈使句展开讨论,同时考虑到拒绝作为会话第二部分的特点,研究以毗邻对(adjacency pairs)为单位进行分析。

一、肯定形式祈使句在拒绝中的运用情况

根据能否独立构成祈使句,这些出现在拒绝中的肯定形式祈使句可以分作两类,并且其前后搭配情况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其搭配情况反映了实施拒绝言语行为时所采用的不同的语篇表层策略[2-4],以及隐藏在其后的语篇深层策略[5-7]。

(一)可独立构成祈使句的情况

1.“算了”等不含否定形式的结构

“算了/算啦”“得了/得啦”“行了/行啦”等及其重叠形式可以表示劝阻,并且常常在拒绝开始位置出现①,其后一般需要其他的小句/句子配合共同实施拒绝行为,在笔者收集整理的语料中只有1例单独用“算了”表示拒绝的情况。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虽然这些成分主要出现在拒绝的开始位置,但是这也并不是绝对的,在极少数的情况下,这些成分也可以出现在其他小句/句子之后,甚至是拒绝的最后,在收集整理的语料中,这类情况共有4例。表示拒绝时,这些成分可以重叠,可以后附语气词,其中“算了”后接语气词“吧”的情况在收集的语料中最为常见。具体统计见表1。

根据统计,“算了/算啦”在拒绝中的出现频率远远高于“得了/得啦”“行了/行啦”。“得了/得啦”“算了/算啦”后附语气词的占比都略高于独立出现的情况,而“行了/行啦”以独立形式表示拒绝的频率最高,超过了总量的一半。以重叠形式出现的情况在三类拒绝中都是最少的③。从言语行为角度看,这些形式独立出现在会话中主要实施劝阻、禁止等指令行为,同时在一定的情境中也可以用于表示拒绝,因为劝说、禁止的指令一般都隐含了说话人(拒绝者)切换话题(topic switch)的要求,这属于通过指令行为间接实施的拒绝,是一类间接言语行为。

(1)徐月娟:哟,大成你真给抓回来啦!

宋大成:得啦,快进家去吧!(《渴望》)

(2)刘燕:不信您就瞧着吧。我呀,感觉特准!

刘母:行了行了。说着说着就没边儿啦,还不看看你姐去!(《渴望》)

(3)科长:我来替你一会儿。

李云芳:算了。(《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4)罗冈:别的杯子还得去刷。我去刷。

田莉:算了,算了,我不渴!(《渴望》)

(5)王沪生:不饿,对了,今天真应该好好庆贺庆贺。明天吧,明天咱们去吃一顿!

刘慧芳:得了,还没个正经事由就请客!(《渴望》)

例(1)(2)主要实施“劝阻、禁止”的言外之力(illocutionary force),而例(3)—(5)在发出指令的同时也做出了拒绝。表示拒绝时,“算了”“得了”这些成分一般都居前独立出现,其后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对拒绝原因的进一步说明。同时,这些成分在一定的情景中可以重叠使用,重叠以后拒绝的语气以及拒绝发出者的态度都有变化,也就是说,说话人(拒绝者)采用何种形式、表达何种态度,需要考虑会话双方的关系、地位等因素,如例(3)的拒绝发出者面对的是“科长”,是她的上级,如果用重叠形式“算了,算了”表示拒绝就不合适,因为比较来看“算了,算了”常常隐含着不满,在情绪上反映出的倾向性比较明显。此外,这些成分还常常跟语气词“吧”共现,使拒绝语气趋缓。例如:

(6)王沪生:这就对了,这小芳一走,你马上腾出精力管管东东的外语……

王亚茹:算了吧,我没那份闲心,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总要别人管。(《渴望》)

与没有语气词的情况相比,这些添加语气词后表示拒绝的成分往往不重叠使用。在收集的语料中,没有出现一例上述成分既加语气词、又重叠使用的情况,也就是说,虽然拒绝中常出现“得了,得了”“行了,行了”“算了,算了”等形式,但是“得了吧,得了吧”“行了吧,行了吧”等连用在拒绝里的情况却并不多见。当后附语气词“吧”时,这类成分出现的位置较没有语气词时更为灵活。例如:

(7)罗冈:我可从没有躲着藏着的意思。坐吧,我给你倒点儿水。

田莉:就用你的杯子呀?算了吧。(《渴望》)

例(7)中,如果将“算了吧”替换为“算了”,则会显得不完整,后续还需要其他成分做进一步说明。在收集语料中没有出现过“算了”“行了”等作为独立成分出现在被否定的内容之后这种情况。

2. 表示拒绝的“去”

与“算了”“行了”“得了”等类似,“去”可以独立成句表示拒绝或是出现在拒绝的开始位置,之所以将二者分开,是因为在共时平面上,表示祈使语气的“去”是异质的。独立表示祈使的“去”仍有可能被理解为实义动词,这与“算了”“行了”等通常仅表示劝阻、禁止的情况不同。通过指令行为实现拒绝时,“去”可单用,同时也可以重叠形式出现,如“去去”“去去去”“去去去去”等。例如:

(8)王东(伸出手):姑姑,我喜欢你。

王亚茹:去,你已经吃了不少了。(《渴望》)

(9)刘慧芳(搂住徐月娟的肩膀):要不怎么说咱俩好呢!

徐月娟:去去去!要说好呀,还是那一位对你好。(《渴望》)

例(8)拒绝中的“去”和后续小句/句子共同构成一个言语举动表示拒绝。而例(9)表明即使没有后续小句/句子,“去去去”本身也可以表示拒绝,因为例(9)中“去去去”主要是对听话人(被拒绝者)所做亲昵动作的拒绝,而其后的内容则主要是对引发句的否定,并不表示拒绝。此外,通过删除例(8)中“去”之后的小句/句子可以发现,只有“去”时,例(8)中的回应仍然能实施拒绝行为。“去”或“去去去”通过强烈的祈使语气发出指令行为,并借此实施拒绝这一间接言语行为。这实际上是以具有方向性的动词拉开说话人(拒绝者)与听话人(被拒绝者)的距离,虽然听话人(被拒绝者)通常不会因此就真的从行动上离开说话人(拒绝者)。从这一点来看,“去”在这里的语义已经虚化或叹词化[8][9],不再表示物质空间上“从所在地到别的地方”,而只表示心理上的驱离。这种转变反映了“去”及其重叠形式在主观化程度上的转变[9],是通过话语否定或是禁止、劝阻实施的拒绝,体现了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刘丹青提出与“去”相比,祈使句中“去去”叹词化的倾向更为明显,因为它已不再具备完整的论元结构和组合能力[8]。不过表示祈使语气的“去”内部并不是均质的,实义动词“去”在祈使句中也可以重叠,例如:

(10)狂野男孩:哎,小雪……(对夏东海)我去了啊?

夏东海:哎,去去去!”(《家有儿女》)

与主要命令对方离开的“去”相比,表示拒绝的“去”虽然没有失去论元组合的能力,在语音上通常也没有发生轻读,但是它主要体现的是说话人的主观态度,与表示物质空间驱离的“去”相比仍有差异,其后通常不附“啊”“吧”等语气词,其前也不是总能补出第二人称主语。并且当“去”单独出现在拒绝开始位置时,通常都能以重叠形式替换,如例(8)中“去”可替换为“去去”或“去去去”。此外,重叠的“去”之间还可以插入停顿,如“去,去,去”④。

除可以独立或重叠使用表示拒绝外,“去”构成的固定结构在一定的语境中也可以表示拒绝。与“去”及其重叠形式相比,这些结构的位置更为灵活。例如:

(11)夏东海:我还能喝,你给我。

刘梅:嗨,去你的。(《家有儿女》)

(12)夏东海:你看……

刘梅:德性,去你的吧!(《家有儿女》)

“去你的”表示拒绝,反映了说话人主观上排斥、不喜欢的情感,当后附语气词“吧”时语气有所缓和。但是总的来看,用“去”及其相关的固定结构表示的拒绝,语气一般都比较强烈,因此使用“去”对于反映说话人的主观情感来说,是一种针对否定情绪的增强。

3. 由单个动词(短语)构成的祈使句

主要由单个动词或是简短的动词短语构成的祈使句也可以表示拒绝。这些短句通常含有斥责义。从言语行为的角度看,这类拒绝也是通过指令实施拒绝的间接言语行为,但是与“去”相比,它们的虚化程度不高,仍然保留了完整的论元结构。例如:

(13)张大民:我是保温瓶厂的……

大妈:滚!(《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14)罗冈:亚茹,别这样,你听我说……

王亚茹:住口!(《渴望》)

例(13)中“滚”表示走开、离开,含有斥责义,例(14)“住口”也含有斥责、禁止的意义,是通过简短的指令性行为做出的拒绝。这类拒绝一般语气都比较强烈,可以独立成句表示拒绝。需要注意的是,含斥责义的祈使短句并不限于词语本身含斥责义的情况,独立表示祈使语气的动词很多都能表示拒绝,如“走”。例(13)中“滚”也是因为用于祈使句中被赋予了斥责义,这表明这类拒绝主要是通过实施指令的祈使句间接实现的,而并非借助其中的某一成分。这类拒绝一般只发生在特定的场合或特定的会话双方之间,以例(13)(14)为例,拒绝的一方明显处于强势地位。

(二)不能独立构成祈使句的情况

1. 含“少”的祈使句

“少”出现在祈使句中表示劝说、阻止,在一定语境中可以表示拒绝。这类拒绝实际上也反映了说话人对于对方所表达的建议、请求等在态度上的否定,即认为对方的建议、请求等不合适,表现出说话人(拒绝者)对当前话题的排斥或不感兴趣。与“算了”“去”等能独立成句的结构不同,“少”只能出现在祈使句中,常见的形式是“(你)+少+动词(短语)”;有时为了在语气上有所缓和,句末可附语气词“吧”,构成“(你)+少+动词短语+吧”的形式,例如“你少做梦吧”。同时,如果由“少”构成的祈使小句/句子同其他小句/句子共现表示拒绝,祈使小句/句子的位置相对来说较为自由,不是一定出现在拒绝的开始位置。例如:

(15)夏东海:梅梅,你听我解释。我是真有苦衷,你说刘星……

刘梅:你少跟我提“苦衷”二字!(《家有儿女》)

(16)刘慧芳:月娟,你瞧,咱们两家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有啥事非藏着掖着瞒着你!

徐月娟:少跟我套瓷,说正经的,你跟大成有什么猫腻?(《渴望》)

(17)刘燕:妈,您真好!

刘母:去!少腻歪我!(《渴望》)

这类祈使句表示拒绝时,既可以单独出现,如例(15),又可以跟其他表示拒绝的内容同现,如例(16)、(17)。在这些表示拒绝的祈使句中,“少”可以替换成“别”“甭”等,说明这类祈使句表示拒绝时与含否定形式的祈使句大致相当。例如:

(18)刘梅:你别/甭跟我提“苦衷”二字!

(19)徐月娟:别/甭跟我套瓷,……

(20)刘母:去!别/甭腻歪我!⑤

例(18)—(20)同样是通过禁止实施拒绝的间接言语行为。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少”可以替换为“别”“甭”等形式,但反之则不一定,含“别”“甭”等否定形式的祈使句表示拒绝时并不是都可用“少”替换,“少”主要用于关系较近的会话双方或是上对下的关系中,而含“别、甭”等的祈使句不受此限。与后者相比,由“少”构成的祈使句语气更为强烈,例(15)—(17)中,虽然也可以在祈使小句末尾加语气词“吧”,但是这种情况在语料中并不常见。此外,“少”类祈使句中常常含有指示说话人(拒绝者)的成分,如例(15)(16)的回应中都出现了指示说话人的人称代词“我”。同时如果删除这些成分,会话的第二部分仍然可以成立并且保持语义基本不变,如“你少提‘苦衷’二字”“少套瓷”。也就是说,无论是否在表层形式中出现,这类祈使句在语义上都含有指示说话人的成分。例(17)情况稍有不同,删除指示说话人的成分后虽然仍然能成立,但是语义发生了转变,由“不要使我(拒绝者)腻歪”变为“你(被拒绝者)不要腻歪”。

除上述表示拒绝的情况外,汉语中还有一些由“少”构成的含祈使语气的短句也常用于拒绝。例如:

(21)李木勺(抓紧大民):搭帮进去……

张大民:少废话。(往里推木勺)你给我玩儿去!(《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22)徐月娟:谁让你投机倒把去了,现在政策允许,这新词叫什么——物资调剂。

宋大成:我瞅着这不贴谱的事儿,少来!(《渴望》)

(23)宋大成: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

徐月娟:你少来那个里个儿楞!你说吧,你想跟刘慧芳怎么着?今个儿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是离婚是分家还来得及!(《渴望》)

这些成分可以独立成句,其前第二人称主语是否出现都可以,其后可附语气词“啊”“吧”等缓和语气。通过删除测试可知,在没有其他小句/句子配合的情况下,例(21)(22)中“少废话”“少来”仍能表示拒绝。例(23)虽然是“少来”后接宾语构成的结构,但是因为“那个里个儿楞”常跟“少来”共现,所以仍然可以看作是通过指令实施拒绝的常用表达式,并将其与“少来”后附体词性成分或谓词性成分表示拒绝的其他情况区分开来,后者如“少来这套”“少来掺和”“少来说三道四”等。因为后附成分不同,“来”也表现出不同的特点。当后附体词性成分时,“来”作为谓语核心必须出现;当后附谓词性成分时,“来”可以不出现。比较:

(24)a1.少来这套! a2.少这套!

b1.少来掺和! b2.少掺和!

c1.少来说三道四! c2.少说三道四!⑥

删除“来”后,“少”后附体词性成分虽然也可以成立,但是语义已经改变,无法再通过指令间接实施拒绝,如(24a2)。当其后附谓词性成分时,无论“来”出现与否,整个结构都可以表示指令,并在一定语境下表示拒绝,如(24b)(24c)。“来”在这里更易被看成是后附在“少”后的成分,即可以被重新分析为“少来+谓词性成分”,并依此将其与“少+【来+体词性成分】”区分开来。

2. 含特定动词(短语)的祈使句

“留”“拿”等动词虽然不表示否定意义,但是如果出现在肯定形式的祈使句中可以表示拒绝,其前常出现指向听话人(被拒绝者)的第二人称代词,其后一般搭配助词“着”或是表结果的趋向补语,如“留着”“留下”“收下”“拿回去”“拿回来”等。例如:

(25)(刘母送打算领养孩子的夫妇离开)

刘母:这个您就拿回去吧!(《渴望》)

(26)沙沙:大哥,我进了一批连衣裙,你让嫂子和大雪来店里挑几件,花色挺多的,嫂子穿上一定好看。

张大民:你自己留着穿吧。她喜欢穿裤子。(《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例(25)发生在拒绝收礼的场景,但是与一般出现在这类场景中的虚假拒绝[10-11]不同,这里的拒绝并不是客套,而是真诚的拒绝。例(26)中,说话人通过肯定形式的建议实施了拒绝行为⑦。通过例(25)(26)的拒绝可以看出,这类通过肯定形式祈使句实施的拒绝倾向于出现指向听话人(被拒绝者)的成分。同时,例(26)表明这类动词可以出现在连动句中,不过即使没有后一个动词,例(26)仍然能表示拒绝,比较:

(27)张大民:你自己留着吧。她喜欢穿裤子。⑧

动词“免”因为从词汇意义上看可以表示否定,所以在一定的上下文中也可以表示拒绝。表示拒绝时,“免”可以单独作谓语,也可以后接其他谓词性成分。例如:

(28)刘慧芳:那走吧,我妈还等着你呢!

宋大成:慧芳,今儿个就免了吧,晚上厂子里基建办还得碰碰头……改日吧。(《渴望》)

(29)(玛丽想要回孩子的抚养权)

夏东海:免谈!(《家有儿女》)

当单独做谓语时,“免”一般后附助词“了”,否则不能成立,如例(28);但是当其后接谓词性宾语时不受此限,如例(29)。同时,单独做谓语的“免”前还可受副词修饰,但副词并不是必需的,以例(28)为例,如果删除“了”,则不能成立,而删除“就”仍然可以表示拒绝。比较:

(30)a.*宋大成:慧芳,今儿个就免吧,……

b.宋大成:慧芳,今儿个免了吧,……

二、肯定形式祈使句体现的拒绝策略

Searle认为礼貌(politeness)是通过间接言语行为实施指令的主要动机[1]48,比如如果用“Can you”形式实施指令,那么至少从两个方面表现了礼貌:首先,说话人(实施间接言语行为者)不会预先假定(presume)知道听话人的能力,因为如果他知道,他就会使用祈使句;其次,这一形式给予了(至少是表面给予了)听话人选择拒绝的权利,因此顺从(compliance)可以表现为是一种自主的行为(free act)而不是服从指令(obey a command)。间接的指令因为给听话人留有余地,而显得更加礼貌。出于礼貌的考虑,指令行为在不同语言中常以问句的形式表示,而拒绝作为一种威胁听话人(被拒绝者)面子的行为却常常通过指令类言语行为间接实施,这一现象也是促使我们对通过祈使句表达拒绝的情况进行讨论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肯定形式祈使句与否定形式祈使句采用的拒绝策略比较

通过语料可知,在能够独立构成肯定形式祈使句的结构中,只有“得了”“算了”等常后附语气词“吧”,而“去”或是由单个动词(短语)构成的祈使短句由于语气比较强烈,一般都不后附语气词。与单个动词(短语)祈使句一般独立表示拒绝的情况相比,“算了”“去”等往往与其他小句/句子共现,共同构成一个实施拒绝的言语举动,体现了更为丰富的拒绝策略[7][12];并且其中的“算了”“去”等常采用重复策略[3][13]。不过与“去”主要出现在拒绝开始位置的情况不同,“算了”等在拒绝中的位置相对灵活,尤其在后附语气词时,如上文例(7)。

出现在拒绝中时,含“少”的祈使句常常出现指向听话人的第二人称代词;且该类型祈使句常出现在拒绝开始位置;同时因为这类拒绝语气比较强烈,基本没有搭配称呼语、叹词等用以缓和拒绝语气成分的情况。含动词“留”“拿”以及“免”等的祈使句出现在拒绝中时,是否后附语气词“吧”主要依拒绝的语气而定,这些祈使句能够独立完成拒绝,也可与其他实施拒绝的成分共同构成一个言语举动,当拒绝语气缓和时,叹词、称呼语等也可能与之共现。

与拒绝时运用的否定形式祈使句相比,肯定形式祈使句中运用程度副词(如“真”“千万”)、语气副词(如“可”)等的情况并不常见。同时如前所述,每一类肯定形式祈使句在用于实施拒绝时是否能够后附语气词“吧”也并不完全一致,有些肯定形式祈使句因为本身语气比较强烈,所以排斥语气词,如独立成句的“去”、单个动词(短语)构成的祈使句、含“少”的祈使句等。从外部搭配看,肯定形式祈使句同否定祈使句类似,语气较缓和时可搭配叹词、称呼语,用以帮助被拒绝者做好心理上的准备[4]。不过,语气强烈的祈使句基本都不搭配这些成分。此外,即使语气强烈,这些祈使句采用的语篇表层策略也并不是完全一致的,除由单个动词(短语)构成的含斥责义的祈使句外,其他的肯定形式祈使句都常搭配说明理由、表达意愿等的小句/句子,共同构成一个实施拒绝的言语举动。当肯定形式祈使句与其他小句/句子共现时,以居前的情况为常,但是也并不排斥居后的情况,如“算了吧”、含“少”的祈使句等均可出现在拒绝的最后。

(二)影响肯定形式祈使句拒绝表达策略的非言语因素

汉语的拒绝一般是针对听话人(被拒绝者)的邀请、请求、提供、建议等进行的[14],对于拒绝表达形式的分析离不开对拒绝涉及的会话双方的关系地位、具体场景、被拒绝行为的难易程度等非言语因素的考量,因为这些非言语因素往往影响着拒绝表达形式及策略的选择。通过观察语料可知,相较于其他非言语因素,日常会话中会话双方的关系和地位对于这些祈使句表达形式的选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例如拒绝时应用语气强烈的肯定形式祈使句,拒绝者的地位一般都高于被拒绝者或至少与被拒绝者相当;又如“算了”“得了”等一般用于拒绝者和被拒绝者双方关系比较亲近熟悉的情况下。这与日常交际中通过否定形式祈使句实施的拒绝还是表现出很大不同,例如与含“少”的肯定形式祈使句相比,含“别”“甭”等的祈使句用于实施拒绝时,受会话双方地位差异的影响就不十分明显,后者如:

(31)刘小芳:姥姥,我也去。

刘母:别闹,过两天妈妈就来接你。(《渴望》)

(32)宋大成:你别激动,对孩子不好!

徐月娟:甭说漂亮话儿,你吃着碗里还占着锅里。是咱俩不是说好不再沾刘家的边,你答应没有?(《渴望》)

(33)刘母:给你,大成!大妈不喝!

宋大成:别,大妈!您……(《渴望》)

三、结语

作为一种通常有损对方面子的行为,拒绝倾向于采用礼貌的方式表达,但是并不是越礼貌越好,还需要注意得体,避免出现过于礼貌的情况。过于礼貌可能会使听话人(被拒绝者)认为说话人(拒绝者)传递了额外的会话含义,达不到理想的交际效果。因此,考虑拒绝实施的场合、会话双方的关系和地位、引发行为的不同类型等因素,通过肯定形式祈使句实施的拒绝行为无论具体采用何种形式,也不管语气如何,在当时生成拒绝的语境下都是适切得体的。虽然从言语行为角度出发分析拒绝可以不考虑语境因素,但是在此之前对于拒绝的判断理解却离不开语境,不过分析将语境涉及的非言语因素限制在了一个非常小的范围内,所得结论并不全面,相关问题还需在今后的研究中进一步讨论。

①对于“算了”等出现在不同句法位置时的功能以及性质的研究成果不少,如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1999:516、585;刘顺、殷相印《“算了”的词汇化和语法化》,《语言研究》2010年第2期;管志斌《“得了”的词汇化和语法化》,《汉语学习》2012年第2期;李慧敏《“好了”和“行了”交互主观性对比研究》,《汉语学习》2012年第2期;朱军《“行了”的语用否定功能》,《汉语学习》2016年第3期;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2016:271、1251、1466等。本文将这些成分看作一个整体,讨论其能够独立成句表示拒绝的情况,对于这些结构的性质以及句法功能不做详细讨论。

②因为此类成分通常与其他小句/句子配合实施拒绝,所以这里的“独立出现”是相较于后附语气词和重叠的情况列出的。同时,在统计时将唯一1例仅用“算了”表示拒绝的例句纳入了“独立出现”之下。

③这与“得”在拒绝开始位置出现时的情况不同。根据统计,共有10例“得”出现在拒绝开始位置的例子,其中有7例采用了重叠形式,如“得得”“得得得”等。同时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得了”既可以表示制止又可以表示同意(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汉语词典》第7版,2016:271),如,“得了,我去还不成吗?”(笔者自拟),但是在语料中并没有出现“得了”与表示接受的小句/句子共现的情况,这与我们对“得”的观察不同,根据语料“得”后成分既可能表示拒绝,又可能表示接受,所以研究未将出现在拒绝中的“得”纳入讨论。

④ 李先银认为叹词“切”是“去”叹词化,发生音变的结果。本文不讨论“切”的来源及其与“去”的关系,只对拒绝中出现的“去”进行分析。

⑤ 例(18)-(20)根据例(15)-(17)的回应改写。

⑥ 例(24)为笔者自拟。

⑦ 虽然例(26)的回应中出现了理由说明,与祈使句共同构成一个实施拒绝的言语举动,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含动词“留”的祈使句本身能够表示拒绝。

⑧ 例(27)根据例(26)的回应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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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ffirmative Imperative Sentences to Refuse in Mandarin Chinese

LI Ying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Education,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550025, China)

The application of affirmative imperative sentences in refusal is analyzed according to “whether they can form sentences independently”. Meanwhile, referring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refusal as the second part of the conversation, the refusal strategies embodied in these affirmative imperative sentences and the nonverbal factors affecting their specific expression forms are discussed respectively.

refusals; affirmative imperative sentences; indirect speech acts

H03

A

1009-9115(2021)05-0020-07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5.005

贵州大学文科研究青年项目(GDQN2020024)

2021-01-18

2021-08-01

李影(1982-),女,满族,辽宁辽阳人,博士,讲师,研究方向为汉语句法、语用学。

(责任编辑、校对:任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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