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视域下电影《英雄》的主题表达探析

2021-01-13 20:15李泽音中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环球首映 2021年6期
关键词:符码秦王实物

李泽音 中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电影,是一种具有表意性符号的特殊语言,如果把电影整体想象成一种用来表达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宏观系统,则其本身就是一种由特殊的“语言”规则构成的系统,而电影具体的人物、情节等诸多元素,则是用来填充上述体系的具体“言语”。电影中具体符号本身的特点和呈现是“能指部分”,是电影的“外延”;符号背后所代表的意象和内核则是影片的“所指”部分,也就是“内涵”。在电影角色将上述二者结合的时候,符号的意义就产生了。影片中的人物符号、实物符号、色彩符号和音乐符号等符号与共同建构了电影,并通过观众对符号的解码,完成影片的主题表达。在符号学的视角下,电影符号系统的符号元素就是电影的各种构成,对于电影的主题构建具有重要意义。

一、引言

符号学(semiology)是运用符号理论进行研究的方法,是西方艺术研究方法论中的一种[1]。传播符号的研究路径主要围绕传播文本的为中心进行意义分析。符号文本的意义是一个复杂的关系结构,它以符号文本为载体,串联起符号文本发送者的意图意义,符号接收者的解释意义以及符号文本相关的社会文化意义。“符码”是符号文本意义生成的规则,“符码”的集合就是“元语言”。

在符号学的传播文本批评中,意识形态在符码中的建构是一个重要的议题。在采用符号学的方法对电影文本中的意识形态进行分析时,必须立足于电影文本生产的社会文化“元语言”,即影响电影文本意义生产、传播、解释的符码是什么。在电影中,色彩、音乐、镜头等属于技术性符码,人物语言、形象等属于社会性符码,这些符码作用于电影文本意义的生产,服务于电影的主题内涵。受众在接受和认知影像符号的过程中完成了对符号内涵的解码,同时在解码的过程中电影的意识形态也被受众所接收。

二、符号意义的构建与主题表达

(一)人物符号

电影中的人物符号往往与导演想要表达的主题密切相关,不同人物的不同象征意义构建起一个立体的人物符号系统。《英雄》通过符号意义的所指塑造人物,人物符号也是《英雄》文本符号的核心,对于其他符号有着统领意义。

《英雄》的故事扎根在秦王灭六国统一天下的史实之上,但是导演以历史上“荆轲刺秦王”而未遂的故事为原型,通过增添角色来改变传统的故事结构。《英雄》塑造了“无名”这一角色作为中心人物,通过“出剑”构建了无名的“刺客”身份,用“放弃刺剑”构建了其“侠客”身份、用“死得其所的人物结局”构建了其死士身份。用“一个中国古代武侠为了国家大义而最终放弃了个人复仇理想”的故事替换原有“刺客刺杀秦失败”的故事,将重天下、重苍生的家国意识和个人本位在天下苍生的安定繁荣面前退为其次的意识形态植入其中,改变了“刺秦未遂”这一故事的旧有符号结构。千古之下,刺秦最感染人的悲壮感在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张艺谋则提出了截然相反的“知其不可为而不为”的观点,通过“无名”这一人物符号完成了意识形态的表达。

同时,秦王这一符号常与“暴政”“暴君”这些所指联系在一起,是中国历史上颇受争议的一位“英雄”。但影片通过虚拟了长空、无名、飞雪、残剑这些人物角色,将“秦王”这一颇有争议的人物符号构建出新的能指。在中国古代的思想语境里,“文死谏,武死战”是一种无上的荣誉,杀身成仁是千秋留名的英雄之举,电影《英雄》通过四位侠客的牺牲,将“侠义”被无限拔高最终归为对天下统一的强权的臣服和与王权的共谋,揭示出真正的大英雄则是影片中的秦王,最有能力完成六国统一大业、推动历史进步,并让老百姓最终过上安宁生活的“英雄”,表达了“天下大同”的主题思想。

(二)实物符号

实物符号在电影中几乎无处不在,山川雨雪等自然景物和建筑器物等人工制品都属于实物符号。电影通过对物的影像呈现实现电影文本的指涉意义,具体可以通过选择取景地、制作道具等方式生产实物符号。实物符号中的景物符号是特定时间、地点和风土人情的标识,对于电影意义的生成具有重要作用。就景物符号与原始媒介的关系而言,它像似符号。影像通过像似关系,吸收了原媒介所标识的时代色彩和地方色彩,在电影文本中承担了指示符号的功能,能将观众带入特定的时空氛围。

《英雄》选择独特的场景作为原始媒介,在构建景物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的过程中将导演的价值判断植入到了电影文本当中。如《英雄》如胡杨林因为耐旱、长寿的特质常被认为是坚毅品格的象征。《英雄》通过呈现胡杨林坚韧与绚丽的特征,以之象征中国武术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又如,影片选取了很多风景大场面来表达电影“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主题。在电影中,残剑、无名进行意念决斗的地点是翠色平湖;残剑、飞雪青年时期共修剑术和书法的地点是如诗如画的桂林;飞雪误杀残剑后,殉情的地点是苍凉雄壮的无边大漠。这些“大写意”式的实物符号展现了浓墨重彩的中国风武侠世界,将“侠义”“英雄”的豪迈与悲壮传达给受众。

此外,《英雄》在刻画“意念打斗”段落中,多次使用实物符号表现东方武侠的历史和精神、道义和尊严和中国“君子之争”的风度,将“英雄”这一词语的内涵更加深化,表达出具有哲学内涵的侠义精神。在无名与长空的对决,导演运用了古琴、围棋等这些实物符号表现了东方侠客的身韵美学,将意念的打斗构建为意境的打斗。在无名与残剑的对决中借鉴“双人花样滑冰”的水面交战,使用“一滴水”与“一片湖”作为实物符号表达了影片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中“一滴水”和“大千世界、人与自然”的禅学思考,进而用实物符号部分与整体的联系使受众联想到个人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再一次将“天下大同”的主题传递给受众。

(三)色彩符号

色彩是电影中极具表现力的艺术符号,在渲染电影主题、完成电影文本的内涵隐喻有着重要的意义。电影中不同的色调形成了不同的色彩符号系统,直观地表达了导演对于电影主题的构画。电影《英雄》中色彩符号进行了多次变幻,影片使用红、蓝、绿、白四段视觉色彩的变化形成了典型的文本特色,对于人物符号和实物符号有着更为丰富的意义指向。

无名给秦王编造的第一个故事中主色调为红色,书馆中的红色隐喻赵人与秦王的家仇国恨,同时宣示剑侠无名的意志与抱负。红色也铺陈了飞雪、如月为情决斗的底色,暗示了妒忌、怒火和痛苦。胡杨林中如月被杀死后画面形成一个整体的红色高潮,整个画面的红色是模仿人物眼中渗血所看到的主观视像并进行了夸张处理,表现出身体中蕴藏的情仇与无奈。第二个故事主色调是蓝色,给人以清纯、冷静的即视感,意味着和谐、安宁与友谊,影片用蓝色表明残剑、飞雪这对情侣的坚贞、忧郁、沉雅。第三个故事的主色调是绿色以及白色。绿色象征着青春生命和纯洁情义,展现了是青年时期残剑、飞雪的美好青春;白色接近本色,象征了真实的事件和人物纯洁、高尚的品质,也表达了对春秋战国乱世旧文化和旧世界的哀悼。除此之外,黑色作为秦宫的场景和服装颜色,象征着尊严与神秘;黑色服饰也表现了无名的冷酷寡言和隐忍沉重。

综上,《英雄》通过人物、实物和色彩等电影符号,将普通事物赋予特殊的符号意义,实现符号的“能指”和“所指”。《英雄》中的人物符号作为整个电影符号体系的核心,统领着其他电影符号;同时,电影中的实物符号、色彩符号和音乐符号在相互作用和映衬中服务于人物符号。在各个符号体系的相互作用下电影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浮现,在叙事中完成了符号意义的交换和表意。

三、符号修辞的使用与主题表达

电影生产者是电影传播过程中的“把关人”,其作用是对电影文本中的信息过滤,决定哪些信息可以呈现在观众面前。实际上,电影生产者揭示了传媒生产中的一个普遍现象,他们所做的工作就是“媒介修辞”,电影中的传播文本也会有修辞术的应用。修辞结构意味着一个符码汇编系统,视觉符号的含蓄意指恰恰以某种伪装的编码形式存在于特定的修辞结构之中[2]。符号修辞在传播文本的符号表意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本文主要讨论《英雄》使用的中三种最基本的符号修辞:明喻、隐喻和转喻以及反讽。

(一)明喻

明喻是最基本的一种符号修辞手法,其本体和喻体之间没有比喻词,只能靠其他方式强制规定本体和喻体之间的意义相关性。影片《英雄》把中国历史上的秦始皇塑造成了甘当骂名、担负中原“和平统一”使命的“父亲”或是“领袖”符号,从正面颂扬了秦始皇统一六国的功绩,通过多重讲述的故事结构表现了维护秩序和反抗秩序的两股力量。

儒家追求“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政治理想,强调个人在国家面前的责任和义务。《英雄》所表现出的侠客以“天下”重为的主题其实也是源于儒家道统,即对于人间疾苦的关怀、对于社会的责任和担当。

(二)转喻与隐喻

转喻是传播文本中最常用的符号修辞之一,也可以解释为部分代替整体,在非语言符号中被大量使用,旨在使用某个片段或者镜头代替全景,从而制造真实感。[3]在《英雄》的第一个故事中,导演试图用赵国书馆内箭雨密集、让人无处藏身的场景刻画整个赵国在秦军压境之下“手无缚鸡之力”、无力与之抗衡的衰败之景;同时以书馆内先生和学子大敌临城下却一心练字的坚毅之姿转喻赵人宁折不弯,刚烈过人的品性。

隐喻作为符号修辞的重要手法,则总是和转喻一起建构文本的意义,且同一个符号文本中,总是转喻在先,隐喻在后[3]。影片中秦王在听说一个“剑”字有二十种不同的写法后立刻提出要在统一诸国后将多余的写法废掉,只留一种写法。同一文字的不同写法隐喻不同的国家,是秦王天下一统的阻碍和迫不及待剪除的目标,秦王“废字”的说辞隐喻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电影的拍摄手法是转喻性的,但是整部电影的主题一般都是隐喻性的,如《英雄》通过无名与秦王之间类似《罗生门》一般对于不同版本故事的叙述以及彼此之间的对谈,隐喻的是战国侠义文化与天下一统的浪潮的碰撞,是无名能否放下忠(被秦国吞并侵略的祖国)、孝(侵略中失去的亲人)、义(朋友刺秦的决心和牺牲),而以天下的安定团结为重,忍一时之痛去换统一后永世的太平的心理挣扎。

(三)反讽

反讽作为一种符号修辞手法需要的不仅仅是作者的艺术构思能力,更重要的还在于文本接受者的解释能力。电影是一种运用多媒介的符号文本,常常运用各种媒介表意共同构成反讽的艺术。《英雄》中秦王最后悟出了剑的最高层境界,是“不杀”,即“和平”,此刻,秦王、无名、残剑三人思想境界达到了一致,可谓“知己”。然而转眼之间弓箭齐发,在黝黑的大门上勾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人形轮廓,秦王才觅知己,却不得不杀死知己。在这里就形成了强烈的反讽:冷血如帝王,无奈也如帝王,天下面前,个人得失都被极度淡化。神仙侠侣和无名刺客主动求死,只为能维护能带来统一的帝王的面子上的秩序;秦王虽对刺客有怜惜之情,但在大秦律法下也别无选择,只能下令放箭。对江湖上的侠客们来讲,“道义”是排在第一位的;而对于身为政治家的英雄们来说,“权谋和地位”才是最要考虑的。

除此之外,影片中还有很多符号文本形成了强烈的反讽修辞:“无名”这个名字本是一个无名孤儿的代称,最后这个孤儿却被秦王厚葬,千古留名;赵国书馆的老先生在秦军箭雨中信誓旦旦地说秦灭不了赵的字,但最后历史证明赵国和它的字依然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

四、结语

本文从符号学的角度,用文本分析的方法分析了《英雄》如何借助各种电影符号完成电影意识形态的传输和电影主题的表达。构成符号的实体、符号、符号的选择、排列、意义和语境构成了传播文本,传播文本通过符号修辞进行意义延伸,在编码中进行了意义生产,最后听过受众对文本意义的解读完成意识形态的建构过程。具体到电影文本中,影片通过人物符号、实物符号、色彩符号等符号及符号修辞完成了电影文本中符号意义的建构,并在受众对符码解读的过程中完成了对于集体无意识的中华民族精神的建构和“天下大同”的意识形态的传递,成功实现了电影主题的表达。本次研究也有一些不足之处,如对电影符号的分析多着眼于视觉符号,但电影中符号还包括听觉符号、语言符号等。在电影模式多元化和文化多样性的发展趋势下,跨文化和跨学科的研究在对解读电影文本时能提供一些新的视角,启发新的思路,使原本模糊不清的概念得以清晰明确,让研习的视角更加多元丰富,从符号学的角度研究《英雄》的主题建构之路为电影学和美学补充了新的审美角度,同时对日后创作者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猜你喜欢
符码秦王实物
以实物为背景的勾股定理问题
普利策新闻奖中的文化符码呈现
——以2018、2019年批评奖作品为例
向真而死——论《菲德拉的爱》的消费符码与悲剧情感
符码的游戏艺术
蔺相如说话前后矛盾吗?
符码场
基于Arduino控制的半实物模拟驾驶系统
无线电高度表实时飞控半实物仿真技术研究
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