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舞审美特征的自然人文成因研究

2021-04-08 01:17杨木子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21年4期
关键词:凤鸟细腰长袖

杨木子

(郑州大学,河南 郑州 450000)

一、引言

屈原在《离骚》开篇中写道“帝高阳之苗裔”,由此印证了楚人的中原身份。当我们站在21世纪回首过去,从沉睡在地底千年的文物以及那位文学巨匠所留下的伟作中窥探历史遗留下的痕迹,不禁惊叹,这个曾被商王朝从中原地区驱逐的小小部落,历经了千百年的“南迁”后,成长为八百年不倒的战国七雄之一,并形成了同时期与罗马文化相并论的文化。一个时期的乐舞如同该时期文化的艺术符号,必定是对于该时期文化的反映。同时,一个地区的文化必定会受到该地区自然环境、历史背景等因素的影响。

二、水的孕育

楚国特殊的生态环境势必会孕育出楚人乐水的情怀。楚人在历经千百年的南迁后,最终在今湖北荆州地区定居下来,开始繁衍生息、开疆扩土。从战国时期楚国疆域来看,楚地东临黄海,幅员辽阔,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常年气候湿润,雨水丰盈,中国两大河流黄河、长江都流经楚地,形成纵横交错的自然水系。这个被水孕育的国家必然在其骨子里就带有“乐水”的情怀。楚人乐水的思想自然也影响了楚舞。由于楚乐舞的艺术形态是高要求的模仿水态,因此对舞蹈表演者有着极高的要求,便出现了“风肉嫩骨”、“小腰袖颈”的要求[1],对水的模仿促成了楚舞的轻盈飘逸之感。

同时,我们也可以从古文献中找到证明,楚昭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雎、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2],楚人祭水,不祭山。屈原《九歌》中的“湘夫人”、“河伯”、“湘君”均是与水相关的水神形象,但有关于祭山神的仅有《山鬼》一篇。汉成帝之后赵飞燕是汉代著名的皇室舞人,此女“腰骨尤纤细,善禹步行,若人手执花枝颤颤然,他人莫能学也”[2],其中所谈到的“禹步”就是流传于战国时期的一种舞步,其动态模仿大禹治水时的动作。由此可见,水的意识广泛存在于每一个楚人心中。同时,水意识在楚舞的舞姿风格上也有所体现,“楚王好细腰,百姓多饿死”,楚王对于细腰的痴迷,影响了楚人对女子体态身形的审美。屈原的作品常提到“偃蹇”、“连蜷”这样的词汇,《九歌·东皇太一》曰“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2],其中的偃蹇形容的是女舞者腰肢纤细的样子,《九歌·云中君》曰“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2],“连蜷”所形容的便是女舞者长袖高抛的动态形象。舞者飘渺轻盈的长袖犹如波澜的水浪,与楚王所好细腰形成的S型三道弯体态更是象征着烟波渺渺的水形象。

因此可以说,楚舞长袖细腰,轻盈飘逸的风格特征正是在楚人的“乐水”意识之上形成的,又或是说长袖细腰、轻盈飘逸的楚舞在这种特殊自然地理环境所孕育而成的水意识之下形成,这是水意识在楚人思维意识作用下的实际产物,是楚人对于水波荡漾的水形态的模仿。

三、凤的尊崇

自古以来就有龙凤呈祥之说,龙和凤一直以来作为人们作为尊崇的两大图腾。楚人崇凤,传说楚人的祖先火神祝融便是九凤神鸟的化身,被尊奉为火神,掌管与火相关的事宜。汉代《白虎通》曰,祝融“其精为鸟,离为鸾”。《卞鸦·绛鸟》曰:“凤凰属也”,《楚辞》中有着关于“九头鸟”的记载。因此可以说楚国的凤图腾崇拜是自其祖先开始一直延续的。

楚文化遗存中大量存在的“凤鸟”形象和“人首鸟身”的图案表明,楚人对凤的崇拜超过了当时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而且先秦时期,以凤喻人的唯有楚人[3]。从战国楚墓中出土的含有大量凤图腾以及凤兽合一的漆器、丝织品等文物中深刻的体现了楚人的尊凤意识,如2002年湖北荆州天星观2号战国楚墓出土的“虎座鸟架鼓”,虎座鸟架鼓作为楚人凤崇拜的代表象征我们可以对其形进行进一步分析,基本结构为在一对重心后靠仰头卷尾的卧虎之上站立着一对背向而立的鸣凤,鸣凤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其间驾着一面大鼓。从这站立于虎背的凤鸟形象反映出凤凰在楚人心中的地位以及凤凰这一图腾符号所象征的降服猛兽之意,同时从侧面印证了凤形象在楚人中崇高的地位。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湖北江陵马山1号墓出土的“凤龙虎纹绣罗禅衣”,凤、龙、虎的形象共同出现在这件丝织品上,凤纹肆意洒脱,此禅衣上出现了凤脚踢龙,凤翅击虎的动态构图,所形成的S型凤体态与楚舞的S型三道弯体态让我们不禁想到了楚舞的S型三道弯体态,我们可以推断出楚舞的S型三道弯体态是对于凤体态的模拟,也是人们对于崇凤思想的舞蹈体现。

楚人的尊凤意识还影响了楚舞“长袖飘逸”的审美特征,楚人崇天重巫蛊祭祀,认为上天具有一种神秘力量,它主宰着世间的万物,而凤凰作为神鸟,如鲲鹏能扶摇而上九万里,能翱翔于天,有着“通天”的本领,凤鸟能翱翔于天地之间,是因其有着一对丰满且飘逸的羽翼,这一思维方式影响至楚舞之中,便出现了了与凤鸟羽翼相对应的长袖,长袖不仅弥补了舞人上肢的缺陷,使舞姿更显轻盈飘逸,更是一种模拟凤鸟羽化成仙思维的体现。楚国的巫师作为与上天意志的传达者,其通天的方式便有着模拟凤鸟飞翔的动作以及姿态。楚人的尊凤意识体现在舞蹈中促成了其长袖飘逸的审美特征,同时更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羽化登仙之意境。

四、楚国的巫文化

早在原始时期,由于知识的匮乏,人们对世间很多现象都无法解释,于是在人们意识之上便构建起一种万物有灵的崇拜,认为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主宰着世间的万物。在此基础之下“巫”产生了,它是人们祈求平安幸福、祛灾逐难的关键人物。《汉书·地理志》中谈到“楚地信巫鬼,重淫祀”,荆楚之地自远古以来便有着尚巫的风气,楚人热衷于占卜术,大到国家命运,小到家人健康,都重巫术祭祀,因此,楚文化又被称为巫文化,其音乐舞蹈等艺术形式表现出浓厚的巫风色彩。

楚国舞蹈中以巫舞最盛,其中所透露出的诡秘、浪漫的审美特征便是受到了巫文化的影响。但其浪漫不是指代我们现今理解的浪漫主义流派,不是对于古典主义的反叛,而是基于楚国巫蛊祭祀盛行的巫文化而形成的特殊的浪漫,是一种夹带着诡秘巫术的浪漫。巫文化对于舞蹈最直接的产物就是巫舞,楚地民间、宫廷巫舞盛行,在楚国的巫师的地位极高,在楚国男巫称之为“觋”,女巫成为“巫”。巫与舞从本源上就存在某种关联,甲骨文中最早出现的“舞”字与巫就有着某种象形关系。作为人神之间的传达者沟通者,舞蹈就是巫师们通神时的手段。每逢祭祀神灵时,巫师通过如痴如醉、极尽癫狂的舞蹈动作来通神,传达神的意志。

屈原的《九歌》便是对楚国巫文化以及巫舞最好的例证,全文共十一篇,每一篇都有相对应的神灵形象,“巫”在其中作为神意志的传达者,巫舞作为巫师通神、娱神的主要方式自然也存在于每一篇章之中。同时《九歌》中存在着大量对巫舞的描述。

“神灵”是人们对未知世界恐惧产生的万物有灵崇拜下形成的一种思维意识概念,是人对世间万物未知的精神寄托,凡是与神灵相关的事物自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巫作为人神之间沟通的传导者,那么作为通神手段的巫舞自然也就带有着诡秘、恣肆之审美,同时还折射出楚人渴望羽化登仙的审美心理,这一审美心理至今还影响着编导家们。

五、结语

楚舞艺术是中华民族文化的艺术瑰宝。楚地多水的自然地理环境、对凤鸟的图腾崇拜以及盛行的巫文化孕育出楚舞“翘袖折腰”、“轻盈飘逸”的风格特征、诡秘浪漫的基调以及羽化登仙的审美意识,从而形成了S型三道弯的体态。而其长袖细腰的舞姿造型和和神秘、浪漫、羽化登仙的精神气质冲破了时间的巨浪,一直影响至当今的古典舞表演体系及舞蹈创作。不仅是以舞姿动态而存在,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当然,影响楚舞审美特征的因素远不止此,楚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瑰宝,具有极高的人文精神境界和极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对当今社会建设文化自信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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