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系”偶像粉丝群体形成的社会学分析

2021-04-15 01:41陈婧涵
当代青年研究 2021年6期
关键词:偶像群体文化

陈婧涵 蒋 平

(沈阳师范大学社会学学院)

一、研究的缘起

近年来,“养成系”偶像成为偶像中炙手可热的新类型,2019年由爱奇艺视频自制的综艺节目《偶像练习生》脱颖而出,使“养成系”这一新型偶像成为青年粉丝群体的议论热点和娱乐圈的新爆点。在人们对传统偶像逐渐见怪不怪的趋势下,以素人养成为特征的“养成系”偶像快速占领市场,成为资本的新选择,也成为粉丝群体喜爱的新热潮。有学者将“养成系”偶像定义为“以培养陪伴成长为诉求点,贩卖自己真实的人生成长过程,使粉丝诉诸自身参与感与认同感,从而付出时间、金钱、情感来制造的一类偶像”[1]。与传统偶像展现在舞台上的光鲜亮丽与距离感不同,“养成系”偶像呈现给大众的形象是一群为了梦想而奋力拼搏、有血有肉、将自己的成功交予粉丝群体的普通人。他们年龄普遍偏小,各方面发展能力尚未成熟且发展方向不确定,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他们与粉丝联系密切,同时依靠粉丝大量时间和金钱的投入才能成功出道,这些特点都与传统偶像大相径庭。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西方理论发展迎来了“文化转向”,这使得文化视域的研究逐渐成为研究的显势,最早的粉丝文化流行于西方社会,西方学者将粉丝称为“迷”,并认为大众文化的“迷”是具有狂热情绪过度的读者。[2]他们普遍认为,粉丝能够生产属于自己的文本,而这些文本是来源于文化大环境中有用的内容与资讯,经过改造和加工创造出来的带有一定风格和特色的文本,甚至有学者因此称粉丝为文化的猎盗者。[3]粉丝文化在日韩迅速发展,甚至达到一个高潮,他们在近10~15年里连续推出的各种团体组合(如Super Junior、BigBang、岚)、个人偶像(如李敏镐、山口百惠),以及新型“养成系”偶像(如AKB48、I.O.I),都受到市场的青睐和大众的喜爱。2005年,《超级女声》选秀节目的播出受到中国大众的关注,我国的粉丝热潮可以追溯到此次“超女”热潮,以及由此产生的中国本土粉丝群体与粉丝文化。[4]过去15年,我国粉丝群体发展路径与日韩有很大的相似性,我国学者对粉丝群体的研究也由此开展。最开始,此领域对于我国来说还是刚刚起步状态,国内学者对粉丝的研究多为延续西方相关粉丝及其文化的研究思路,或是借鉴西方学者的观点[5],后来粉丝群体及其文化表现、粉丝经济的生产与传播模式的研究,逐渐成为新闻学、社会学、文化研究、青年研究中的新课题。国内对粉丝文化的研究聚焦在通过资本视角、新闻传播视角、受众参与视角探究粉丝文化的传播[6]、网络环境中的粉丝文化及媒介中的粉丝文化现象[7];对偶像崇拜的研究在一段时间内成为热潮,学者们多是聚焦于偶像崇拜的原因[8]、偶像崇拜中蕴含的情感寄托及其对青少年成长产生的影响[9];对粉丝行为的研究包括探究粉丝的消费行为、偶像在该消费行为中代表的符号意义[10];对于粉丝群体的研究主要关注个体在粉丝群体中获得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人民论坛在2019年6月转载了《国家治理》周刊中关于粉丝群体思想观念的调查报告,报告中显示粉丝群体占总样本的72.5%,且在所有粉丝群体样本中占比最多的两个组别分别是18~25岁(44.7%)与26~30岁(27.1%)的粉丝。[11]偶像崇拜在青年群体中是正常且多见的一种社会行为,也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社会现象,粉丝群体对偶像的追求不仅是粉丝个人的喜好,更是青年社会价值取向的一个缩影,粉丝群体的行为也时常牵动着整个社会。当今互联网媒体的迅速发展,促使偶像群体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粉丝群体迅速壮大,新型“养成系”偶像也应运而生。在开放包容的微博平台上,粉丝拥有更多与偶像互动的机会,他们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参与,从单打独斗到团队作战,从散兵游勇到各司其职,运用自己的时间和各项技能为偶像贡献力量。本文以WKL新生代“养成系”偶像及其粉丝群体为例,对青年粉丝群体进行线上参与式观察,通过接触粉丝并关注粉丝的日常行为活动,特别是网络上的行为活动,深入了解粉丝群体的组织结构与行动逻辑。同时,在粉丝群体主要活跃的网络社交平台——微博,选取在粉丝群体中享有话语权且熟悉“饭圈”的部分青年粉丝作为访谈对象进行访谈。本文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要呈现“养成系”偶像的粉丝由最初的个体转化为趣缘群体,最后形成非正式组织的过程,更是要从社会学的视角挖掘其背后当代“饭圈”青年群体的现实状态。

二、作为趣缘群体的“养成系”粉丝

(一)圈粉与“养成系”粉丝

WKL新生代“养成系”偶像在内地娱乐节目中以清秀稚嫩的面孔及娴熟的rap(说唱)技艺,给观众留下较深的印象,获得了少量粉丝,但此时这些粉丝零零散散,粉丝行为也仅限于观看节目视频,粉丝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互动。“前年知道了WKL,当时唱广告歌,觉得这个小孩长得挺好看的,当时就单纯喜欢他。”(03/女/28岁/上班族)“我喜欢的比较早,那会在微博上看WKL的节目,那时的粉丝还是很少的,没有粉丝后援会之类的。”(05/女/22岁/学生)其后,WKL一头脏辫的个性说唱歌手形象在节目中独树一帜,具有较强的辨识度,加上前期的印象基础,使他在节目播出伊始便迅速吸引了大批粉丝群体。“当时是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当明星的经验,所以就觉得他有点不懂。就是因为他的不懂,就显得他很特殊、很特别。”(02/女/18岁/学生)WKL在养成节目中所表现出的与传统完美偶像截然不同的青涩懵懂,使许多观众被他吸引,成为他的粉丝,粉丝队伍越来越壮大。在节目中,WKL在舞台上的表现可圈可点,他的个人实力普遍得到现场老师和观众的认可,但真正使他收获大批粉丝的原因是后期节目中个人性格魅力的展现。“他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他总是古灵精怪,惹人喜欢。而且,从他的综艺也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很乖、内心很脆弱的人,他不太擅长表达,但他都懂。”(07/女/14岁/学生)“他舞台上、私下里都很认真,半兽人嗓子哑了也会坚持帮助别人,他也会创作。私下里他是一个比较可爱的人,而且特别会照顾人,别的选手落选时,他第一个上去安慰。一点一滴的细节真正打动了我的心。”(08/女/23岁/学生)

粉丝被WKL身上具备的自由精神和古灵精怪、认真、关心别人等良好的个人品质所打动,成为其真正的粉丝。多数受访者在接受访谈时都提到WKL的努力认真和他的暖心行为,表示自己对WKL的喜欢是始于颜值,忠于才华,并强调是一个值得自己为他付出的偶像。“我愿意为他花钱,而且他这么好的人值得我为他花钱。”(05/女/22岁/学生)“他就应该出道,他有颜值、有实力,当然应该出道,我不花钱他怎么出道呢……我觉得在他身上花的钱都很值得。”(06/女/25岁/上班族)。作为一个“养成系”偶像,WKL为粉丝呈现一种不一样的年轻人生活方式,调节了粉丝日常平淡生活的枯燥,并将实现这种生活方式的决定权交给粉丝,极大地激发了粉丝对他的支持热情。

(二)趣缘群体

趣缘群体是基于成员之间具备相同或相近的兴趣、爱好、志向而形成的群体。[12]粉丝为了给予WKL“养成系”偶像力所能及的支持,几乎每个人都办理了娱乐会员,并动用自己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系来为自己的偶像拉票。“我们在粉丝群里面一边喊着赞助饮料难喝,一边几箱几箱地买,我都买了好几箱了,都是为了给他投票支持。”(10/女/15岁/学生)“后来都买不到赞助饮料了,我们都特别着急,还在说有钱都花不出去。”(03/女/28岁/上班族)粉丝在接受访谈时,多次表示自己想为“养成系”偶像花钱,但并不知道更多、更有效的途径,这也是他们初期为偶像打榜时遇到的一个难题。除了金钱方面的付出,拥有图片制作和视频剪辑技能的个别粉丝主动制作“养成系”偶像的表情包和美图,剪辑节目中单独视频发布在社交平台,制作应援手幅、花篮、广告牌、易拉宝、灯牌。这些应援物品的制作、视频剪辑与图片制作都是较为复杂、极其耗费时间的,但它们通常由粉丝个人完成。“我做视频做到了凌晨3点,一个人做视频还是很累的,还要一直对着电脑,眼睛也很累。”(14/女/21岁/学生)

一方面,粉丝的这些投票、购买商品等应援行为皆是自发的行为,今天是否打榜、打榜多少,都是自己决定,具有随意性,此时粉丝形成的趣缘群体只是单纯基于对偶像的喜爱,他们的应援活动都是分开进行的,他们的粉丝行为相对自由,没有固定形式。另一方面,由于粉丝们得到的准确消息有限,大多数情况下也并不能很有效率地完成有用处的打榜工作。“我们只能看微博上的娱乐号发布的消息,还有经纪公司发布的消息。但一般这种消息有延迟,所以,有的时候我们来不及打榜。”(08/女/23岁/学生)“那个时候挺着急的,也不知道从哪可以得到准确的消息,就不能及时地为他做有用的事情,但也是干着急,因为仅靠我们个人是没有办法知道他的最新消息。”(10/女/15岁/学生)很多粉丝皆表示,虽然粉丝数量很多,但没有组织性,使得他们的应援行动不够及时,也不够有效,这导致了“养成系”偶像前期的投票总数排名不够靠前,很担心如果一直持续这样的应援状态,将会使“养成系”偶像难以出道。

三、非正式组织的形成及其运作机制

罗特利斯伯格和迪克森指出:“非正式组织是一种自然产生的依靠情感原则形成的人际关系形式,是存在于不同群体内部人际关系所表达的价值观和信念体系。”[13]在娱乐节目播出后,WKL的经纪公司在微博平台设立粉丝应援会账号——@WKL全国粉丝后援会,并从粉丝群体中选择具有较强影响力和一定业务能力的粉丝负责账号的日常运营及维护。同时,原有影响力最大的微博粉丝群上升为正式粉丝群,群内的骨干粉丝也晋升为管理者。粉丝后援会具有明确的组织目标,相比于正式组织来说,加入或者离开粉丝后援会并不需要任何的程序,服从粉丝后援会的安排,皆是粉丝自愿行为,不受任何人的强制和逼迫,其依靠的是粉丝对“养成系”偶像的共同喜爱。

(一)粉丝后援会的网络组织结构

粉丝后援会以网络社交软件为互动的场域,通过频繁的互动与文化资本的流通,建立情感联结,并形成一个稳定的虚拟社区,粉丝可以从社区中获得情感上的支持。为了更加高效地完成“养成”,粉丝后援会产生了一套独特的、以网络为依托的组织模式,以及一系列规则。粉丝根据各个部门的指导进行活动,饭圈流传着“指哪打哪”的说法,而且,所有部门、所有个人行为和集体行为安排都是在微博等网络平台进行。

粉丝后援会这一粉丝组织主要分为七大部门,分别为管理组、数据组、网宣组、产出组、控评组、反黑组和站姐。在管理组的调控下,各个部门分别承担不同的职责并达成了相关约定。原本分散的粉丝群体被整合于非正式组织中,被激发出更巨大的能量,高效率地完成各种应援任务。与传统科层制组织不同,粉丝后援会具有很强的组织弹性,在面对艰巨任务或重大危机时,各个部门之间可以相互配合、集中力量,帮助组织解决难题。管理组主要由后援会的管理者组成,负责协调其他各组之间的工作,组织各种线上线下应援活动,保证粉丝活动顺利完成。另外,管理组还与“养成系”偶像工作室保持紧密联系,保证能够第一时间传达工作室所发布的各种准确消息,从而引导其他组策划和组织活动。

数据组由各个数据站构成,主要职责为制作流量数据,使“养成系”偶像能够在微博这一网络互动平台保持一定热度及影响力。各个数据组相互独立,每天会发布一定量的任务,组员按照指示竭尽所能去完成相应的任务。主要包括轮博(指多次评论转发偶像本人所发的微博、品牌方与合作微博)、打榜(指在与偶像有关的投票活动中为其投票)等数据任务。数据组的成员从网上购得大量微博账号,根据粉丝的空余时间和能力分配任务,未加入数据组的大量粉丝会根据数据组的指导,运用软件不断切换账号进行轮博打榜等活动,完成每日的轮博和打榜任务。粉丝在后援会的组织下花钱购买娱乐会员账号,以增加投票数,并在全国后援会的带领下,在粉丝互动平台进行集资,用于投票打榜等一系列应援活动。经过粉丝后援会的组织和集体策划,粉丝的轮博和打榜等行为不再盲目,而是更加具有组织性,更有效率。“比较好的地方就是不用去考虑打榜多少、今天做多少数据,因为后援会会统一安排,我每天还要上班,就在午休的时候和下班路上投票,打榜做任务。”(03/女/28岁/上班族)“后援会说怎么打榜就怎么打,让怎么投票就怎么投票,听他们的准没错。”(10/女/15岁/学生)“后援会的统一安排会很高效,每个人都做有用处的事情,不会像之前无头苍蝇一样。”(08/女/23岁/学生)

产出组分为绘图产出和视频剪辑产出。绘图产出的主要职责是绘制与偶像相关的各种漫画和卡通形象,而视频剪辑产出主要负责偶像个人视频的剪辑制作。产出组所创作的粉丝文本拒绝任何商业用途,仅在粉丝群体中流传。这类粉丝相对独立于其他组织,具有较高的自主性。有了产出组的协调分配,粉丝不再需要独自完成图片制作与视频剪辑,而是和同伴合作完成,对于粉丝个人来说,自己的任务量减轻了,还缩短了花费的时间。“我后来都是按照群里面的分配,和几个人一起剪视频,比以前轻松多了。”(14/女/21岁/学生)

网宣组主要负责对消息进行对接和追踪,并在微博等平台向粉丝告知“养成系”偶像所参加的商业活动,并对这些商业活动进行宣传,以扩大偶像的网络知名度与影响力,并联合数据组一起制造这些活动的热度。网宣组为粉丝后援会及各个组别提供有关偶像新鲜、准确的消息,这也为数据组制作有效流量数据、产出组及时制作美图和视频、站姐了解偶像的流程、控评组及时控评等起到重要作用。

控评组的主要职责为控制偶像相关微博的评论走向。当在微博上具有较强影响力的用户发布与偶像相关的微博时,控评组会根据其微博内容写出文案,统一发布微博链接,并指导粉丝复制文案内容,对微博进行评论,并相互对评论进行点赞,防止有负面评论排在评论前列,给偶像带来负面影响。反黑组主要工作是将负面评论链接集中起来,指导粉丝对这些链接进行统一举报,这样可以降低热评的权重。除此之外,组员还会搜索带有偶像这一关键词的微博,随时监控是否有人发布可能对偶像产生负面影响的微博。站姐则是指那些会携带相机紧跟偶像的行程,永远活跃在最前线,及时出图、出视频回馈粉丝的粉丝。跟随明星行程和购买摄影设备花销巨大,因此,站姐会将自己拍摄的照片制成周边和手办,贩卖给粉丝来获得今后活动的经费。

随着节目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各家粉丝之间的对抗正式拉开帷幕。为了最大程度上动员粉丝力量支持偶像出道,粉丝内部自发进行分化,产生不同部门,承担相应的具体职责,各部门之间分工配合,相互监督。除此之外,管理者还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和行为规范,以保证各项应援活动的顺利进行。至此,粉丝后援会已基本完成由趣缘群体向非正式组织的蜕变。毫无疑问,粉丝后援会的存在及其组织行为对“养成系”偶像的成功出道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粉丝后援会危机应对时的运作机制

在“养成系”偶像被爆出负面新闻、成为舆论攻击的对象时,粉丝后援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部分粉丝因为“养成系”偶像的绯闻“脱粉”,原有的组织秩序被打破,整个组织呈现混乱失范的状态。

“养成系”偶像的绯闻爆出之后,管理组第一时间联系偶像所在的公司验证消息的真伪。在未得到任何回复的情况下,偶像后援会发布微博,试图稳定粉丝躁动的情绪,并号召反黑组及时甄别有害信息和谣言,进行举报。与此同时,产出组开始紧急制作偶像与粉丝之间的互动视频,意图通过这一符号来维系并加强粉丝与偶像之间的情感纽带。为了扭转舆论趋势,网宣部开始加强近期偶像所参加的商业活动宣传,并联合控评组在每条微博下方发布有关偶像的正面言论,转移大众视野。数据组除了每日固定的签到、打卡、轮博等任务维持人气之外,更多的是配合网宣部对偶像的商业活动进行宣传,降低负面信息的热度。独立于其他部门的站姐,以个人立场发表对这些负面新闻的看法,通过个人在粉丝中的影响力来安抚粉丝的不安与怀疑。

从这一危机应对过程可以看出,粉丝后援会作为非正式组织具有极高的组织性和极大的灵活性,除了产出组和站姐,其余各个部门之间能够彼此协调,相互配合,以求集中力量更加高效地完成组织目标,组织内部的有序分工使庞大的粉丝群体被有效整合至该组织中。粉丝组织对来自各地、具有独立思想的青年群体的网络管理并不容易,“养成系”偶像的养成时间有限,对粉丝的集中度和配合度的要求却很高,庞大的粉丝群体却愿意将自己的资金毫无顾忌地投入粉丝后援会提供的渠道,并听从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的任务安排。如此信任粉丝后援会,在个体化程度高、人际信任度低的现代社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四、当代“饭圈”青年群体的现实生活图景

粉丝后援会由最初的趣缘群体转变为一个非正式组织,拥有较为完整的部门与明确的分工,每个粉丝都遵从后援会组织的分配与安排,他们积极、主动地投入到组织发放的任务中,并且日复一日,乐此不疲。激励他们的自然不是如同上班族获得的实际经济报酬,也不仅仅是精神满足与情感慰藉。千千万万个“养成系”偶像的粉丝群体,他们依靠彼此的分工配合,最终将自己的偶像成功送到出道的宝座上。

(一)网络成为当代青年群体生产与消费的主要文化空间

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首次提及文化空间,社会学视角的文化空间属于广义范畴,指的是“场所、器物、制度和实践等多个维度构成的文化环境”[14]。当前网络科技迅速发展,青年文化娱乐活动的主要文化空间已经由现实空间转场到网络空间,不再受限于地域、距离、时间等因素的限制,他们在网络平台中选择自己喜欢的偶像、表达对偶像的喜欢、了解偶像的动态,认识来自全国各地拥有相同偶像、具有同质性的个体,同辈群体对于青年来说,已不仅限于自己现实生活中认识的同学、朋友或同事,更是扩大到从未谋面、或许永远也不会谋面的陌生人。与此同时,网络科技的发展为现代追星提供了全新、便捷的途径,青年群体的网络生活却不限于此,他们还在网络中了解信息与新闻、了解感兴趣的话题、观看文化节目,他们在网络世界中如鱼得水,补充了现实生活无法体验的人际交往和生活乐趣。我们发现,当代青年不再局限于在网络中进行娱乐和消费,这种针对“养成系”偶像出道的一系列粉丝应援活动,皆是他们在网络文化空间中进行的生产活动,他们生产出原创视频、图片,组织投票和打榜,进行危机应对,这些行动不再是被动地接受网络中的信息,进行信息输入,而是主动地行为输出。

(二)青年群体在粉丝活动中体现出行动的高效率和高度组织性

经过对青年粉丝在参与后援会的活动策划、组织开展及危机应对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在“饭圈”这个自由王国中,他们虽然不曾谋面,互不熟悉,却具有强烈的团队精神,不仅能够很好地配合后援会的安排,拥有良好的组织性,粉丝们的行动效率也非常高。在面对危机时,他们的应对行动甚至快于经纪公司,由此反映出他们对危险的高敏感度和紧急行动时的高效率。脱离粉丝角色,现实中的他们是真实生活于社会中的青年群体,他们通过粉丝这个角色呈现出来的形象,与社会公众对青年群体的懒惰、“佛系”等固有印象完全不同,没有工资报酬,没有明确收益,也没有来自他人的夸奖,他们却积极而主动。剥开粉丝的角色外壳,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个有血有肉、充满激情、拥有强大自组织能力的鲜活青年,而不单是被资本引导、逐渐失去理性的青年消费者。

(三)青年群体通过选择自己的偶像完成对文化工业的反抗

马尔库塞认为,市场逻辑宰治的文化工业将大众喜欢的文化或文化产品,像汽车流水线一般标准化地制造出来。[15]在偶像业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各大演艺公司如同流水线一般通过包装培训,生产出大批具有高水平的完美偶像,如偶像必须与粉丝保持一定的距离,具有高水平艺能,保证在舞台上的完美呈现,粉丝一直被迫接受文化工业所制造的偶像审美。不仅是偶像行业,整个社会文化娱乐平台在网络信息传播发达的现代社会,通过AI算法等科技不断向人们推送着一个又一个成品,人们从主动探寻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变成被动接受信息成品。而“养成系”偶像这一半成品的出现,与传统意义上的审美截然不同,成长历程的个性化展示显得其独树一帜,他们每个人身上具有未经构建的、纯粹的独特个性与鲜明性格,这些对于粉丝来说更具魅力。粉丝从经纪公司手里接过偶像出道的决定权,青年群体拥有可以自主选择自己偶像的权力与自由,他们通过“养成系”偶像的投票,得以完成对文化工业的有力反击,他们拒绝被操控,这也是当代青年群体追求独立与自由的真实写照。

(四)青年群体在偶像出道的过程中获得效能感

大部分青年没有出众的长相,不会舞蹈和唱歌,没有经济实力与各种资源,他们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大众,他们齐心协力为偶像投票,在偶像身上感受努力的意义,获得面对困境的正能量,获得“逆天改命”的勇气,体会共同努力的团队荣誉感。在将偶像成功送出道的过程中,获得的不仅仅是努力没有白费的喜悦,还有反抗资本内定名额、打败剩余未出道偶像背后,数以千计的粉丝群体的个人成就感和团队成就感,“越努力,越优秀”的正能量不仅体现在自己的偶像身上,同时也体现在青年粉丝群体对“养成系”偶像的经济付出与时间付出的过程中。

五、结语

当前,炙手可热的“养成系”偶像成为市场的新宠,牵动着青年群体乐于追星的心。“养成系”偶像与传统偶像相比有着极大的不同,“养成系”偶像不再被要求具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或艺能,而是注重其自身的人格魅力。它的出现重塑了粉丝与偶像之间的关系,粉丝从台下的观众转变为偶像成长过程的见证者、参与者、创造者。青年粉丝为了追星积极加入粉丝集合,为了完成“养成”粉丝,齐心协力,在组织的带领下投入大量金钱、时间,给予“养成系”偶像足够的支持。与此同时,粉丝的加入与彼此间的共同努力,使得粉丝群体从趣缘群体脱变为具有“养成”这一集体目标的非正式组织,青年粉丝服从组织的指导和安排,主动参与为偶像投票、打榜的任务,积极投入经济成本与时间成本,合作完成投票、打榜、图片制作、视频剪辑等一系列应援任务,最终达成使偶像成功出道的目标。

脱下粉丝的外衣,他们是一群当代青年,从他们对偶像的选择和喜爱的原因中可以看出,他们对独立人格和自由生活的追求,他们在粉丝非正式组织指导完成的应援行动中,体现出的是当代青年群体行动的高组织性与高效率,是他们对文化工业的反抗,偶像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得以成功出道,这使他们在整个过程中感受到个人与团队的成就感,这些都使他们在网络文化空间中体验到全然不同于现实的文化娱乐生活。与此同时,所有这些呈现出来的种种现象,也是当代青年现实生活状态的真实反映。随着社会的发展,偶像群体与粉丝群体都不断发生变化,通过粉丝行为研究青年群体特征和他们的生活现状,有助于大众对当代青年有更加全面而具体的认识。此外,当代青年群体通过偶像养成过程的参与,可以预防城市病,减轻青年群体在个体化进程中对城市生活融入和社会生活再组织的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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