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清水河

徐全庆

接到回故乡参加颁奖会的邀请时，江本中又一次想起了清水河西岸的那个女孩。

那时候，江本中住在清水河的东岸。清水河很长，也很清。每到星期日，江本中就会去河边钓鱼。其实，江本中并不喜欢钓鱼，他是在等一个女孩。

很快，女孩就会在西岸出现，每次都会洗一大盆衣服。

女孩很清纯、很优雅，连洗衣服的姿势都很美。江本中很想和女孩说话，但他不敢。那时候人封建，男女同学都互不说话，何况他们互不认识呢。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他只敢偷偷看她，快速瞥一眼，然后立即把目光挪开。偶尔，她也会偷偷地向他瞟一眼，目光相撞的一瞬间，两人立即把目光躲开，低下头羞红脸。

洗完衣服后女孩默默离开，江本中也收钓竿回家。

一到星期日，他们就会默契地出现在清水河边。你洗衣，我垂钓，偶尔偷偷地看一看对方，没有更多的交流。

直到有一次，女孩的惊叫声惊动了他。他看见女孩的一件衣服正向河中央漂去，并逐渐下沉。女孩正慌乱地试图够那件衣服，已经够不到了。江本中举起钓竿去够那衣服，河太宽，根本不可能够到。

女孩看着衣服缓缓沉入河底，目光无奈又无助。

那一刻，江本中特别痛恨自己不会游泳，住在清水河边居然不会游泳！如果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河去，帮女孩把衣服捞起来。那将是多幸福的事呀。他想解释说他不会游泳，但却说不出口。

他只能徒劳地伸着钓竿，满眼歉意地望着她。

或许是他的举动提醒了她，她找了根竹竿，把衣服捞了上来。那一刻，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是笨蛋，怎么就没想到把钓竿扔给女孩用？

女孩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次他没有躲避，他看到她眼中有一道亮亮的光。

那天，他决定了，不管父母怎么反对，他一定要学会游泳。

可是，没等再见到她，他就搬了家。

再次回到故乡，已是十多年后。

清水河仍在，却已浊臭不堪，很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河岸的瓦房多已不见，代之以二层或三层的楼房。几个小工厂、浴池夹杂其间。

当年的邻居多数还在，日子明显好过多了。可提起清水河，大家又忍不住叹息。

江本中向他们打听女孩的情况，因为不知她的名字，竟无人知晓。江本中也曾到河西岸慢慢寻找，可女孩居住的那一片房屋已经不在，变成了一个养猪场。

带着深深的失望离开，江本中很快就结了婚，从此没再回故乡。

看到故乡举办征文大赛的消息，江本中就写了《故乡的清水河》，没想到竟荣获一等奖。

于是，又回到久违的故乡。

江本中第一时间去了清水河。河边的工厂、浴池等都已不见，清水河已成了一个大游园。楼台亭榭、绿树繁花，可以说一步一景。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历历可数。当年垂钓处，如今架起一座拱桥。踏着那拱桥，江本中从东岸走到西岸，又从西岸到东岸，反反复复不停地走。

晚上，江本中正在宾馆的房间里读书，突然接到主办方的电话，说有位颁奖嘉宾想见见他。

竟然是她。

四目相對，两人竟不知说什么好。

跟在她身后的人员介绍道，这是天欣集团的董事长吴天欣，这次大赛的活动经费就是她赞助的。

江本中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人又介绍道，吴董事长二十年前外出创业，五年前回到家乡，创办了很多企业，支持家乡发展。清水河游园的建设就是吴董事长呼吁的结果，而且她也赞助了部分费用。

江本中看着吴天欣说，我替清水河谢谢你。

吴天欣说，我还建了一个游泳场，如果……

有一句话，江本中一直想对她说——那天之后我就学会了游泳。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可他终于没有说。

江本中说，清水河已不是原来的清水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