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传文献载成阳鸭池秘籍传乡邦

伏自文

元代在云南设立行省，把省会从羊苴咩城（大理）迁到中庆城（昆明），路府设在鄯阐城（时俗称鸭池城）。在今天昆明护国街道的热土上，深深镌刻下了元代的烙印：文庙、南城清真寺、咸阳巷……还催生了一部珍贵的古籍文献，即元代任中顺纂辑的《云南图志》。

元世祖忽必烈建立云南行中书省后，派赛典赤·瞻思丁为云南行省的首任平章政事。在云南6年中，赛典赤撤销了云南军事管理体制，正式使云南建省，位列全国11行省之一；把鄯阐府改为中庆路，把省会从羊苴咩城迁到中庆城，路府设在中庆城内。后又把军管体制的“昆明二干户”改为昆明县，奠定了昆明古城的基础。赛典赤兴利除弊，大胆改革，深得民众拥戴，对云南的经济、社会和文化建设都做出了重大贡献。至元十六年年（1279），赛典赤死于任上，送葬群众“号泣震野”。忽必烈闻讯后，“思赛典赤之功，诏云南省臣尽守赛典赤成规”。大德元年（1297）赛典赤被迫赠为“上柱国、咸阳王”。在今天护国街道的范围内，元代时开始兴建的文庙（同今存文庙有且仅有历史联系）、南城清真寺等尚存，而传说赛典赤住过的咸阳巷，今仅存地名，地点大致为威远街一带。

公元1284年，第一个踏上南方丝绸之路的欧洲人马可·波罗，经成都，沿灵关道到建都（今西昌），渡过不里郁思河（金沙江），进入云南“押赤城”（今昆明），他见中庆城内人口密集、万家灯火，三市街百物俱全、商业兴隆，南城清真寺邦克声声、礼拜井然，云津桥头长虹贯日、干艘云集，在游记中由衷地赞叹：“押赤”乃一座“壮丽的大城”！这是一位外国人眼中的中庆城；那么，元代中国人所纂典籍中的中庆城是什么样的呢？

追溯元代云南方志典籍，首先就要提到任中顺纂辑的《云南图志》。史料记载“[元]云南图志。元任中顺编绘，成书于元贞二年（ 1296）。五十八册。《图志》是云南省各路府州的地理志书，任中顺久任云南，习知风土，所编图册‘甚是可取。《图志》无传本，今仅存《大一统志》云南丽江路佚文十一条，是研究元代云南各地建置沿革、地理山川等的珍贵资料。”“元成宗元贞二年（1296），云南行省开始编写地理图志之书，任中顺‘秉志勤苦，通晓文学且‘久任云南习知风土，乃主其事。所编图志以路、府、州分册，各记其建置、沿革、坊郭、四至、八到、山川、土产、形势、古迹、人称等类。‘甚是可取，据说当时为‘进三书之一种。《云南图志》早无传本，今存《大元一统志》有云南丽江路佚文十余条，是研究云南部分地区建置沿革、山川地理的珍贵资料。”

从上述两段资料可以看出：《云南图志》“甚是可取”、非常珍贵；《云南图志》“早无传本”，即已失传。

这实在令人痛心！

今天的护国街道，是鄯阐城的重镇故地，是中庆城的核心，是马可·波罗之所见“壮丽大城”的前世丽影！700多年前，赛典赤·瞻思丁、马可·波罗、任中顺等有元一代官宦、使节、士人、商贾和万众子民，就把他们的足迹烙印在这片土地上，这些或深或浅的印记，穿越历史的风烟留存至今！不远万里的马可·波罗，第一个将“押赤”的故事带向世界；“早无传本”的《云南图志》，更让人对元时中庆风月充满了想象……

令人惊喜的转机，在神奇的2020年年中出现。

2020年国内新冠肺炎疫情平稳后的7月份，一天笔者在景星街旧书摊和一位摊主攀谈，他说起藏有一本老的手稿，现在急用钱打算转让，只是价格较高。第二天，我一上手，首先就被著名古籍文献版本目录学家李孝友先生写的一段跋语震惊了：“此系元人任中顺所纂辑《大德云南图志》的残留资料，经誊正留存下来，归任氏后人保存价让，所存中庆路部分，较《元方舆胜览》所录‘丽江路为多，弥足珍贵，乃稀世文献。”这段跋语是用黑色中性笔写在一张纸条上，纸条贴在封面页上。虽然李孝友先生已于2018年5月23日谢世，无法向他本人求教此书。但由于我曾多次向他请教问题，和先生来往较多，既曾多次当面见过他书写的笔迹，也曾收藏过他的一些手稿。因此，我对先生的笔迹十分熟悉，不用看后面的印鉴，只看笔迹即知为李孝友先生手笔。除这段跋语为李孝友先生所书外，内页稿纸中的毛笔楷书，并不是李孝友先生的笔迹，不知为何人所书。但一笔小楷遒劲有力、书写工整、一笔不苟、墨色均匀、清晰明了。手稿的年代并不久远，因为手稿所用稿纸，是上世纪50年代初期成立的云南民族研究所的稿纸。结合手稿内容一看，可知这是一本用毛笔抄写的云南地方志文献资料，抄写年代为新中国成立后。

此后，根据李孝友先生的跋语，我再查证相关资料，反复求证后，发现这竟然是史载“无传”的元代任中顺《云南图志》的残留资料！这样的一份珍贵文献，700多年前诞生在昆明古城；700多年后，又神奇地现世于昆明老街，不能不说是奇缘！

该抄本高为26.4厘米，宽为17.9厘米。除去封面、封底各一页空白稿纸外，内页稿纸共有21页、42面，每面约有300字不等，总字数匡算下来，约一万余字。内容主要为“云南等处行中书省”的地方志，除云南外，还涉及贵州、广西地界。抄本開篇即著录“中庆路”“古鄯善国”沿革、风土、景致、名宦等，这些珍贵的内容所反映的，是元代时的昆明和云南。元代是中国疆域最广的朝代，《大元一统志》残本中仅存的“云南丽江路佚文”十余条“是研究元代云南各地建置沿革、地理山川等的珍贵资料”，那么这本21页一万余字的《云南图志》残留资料，其史料价值、文献价值、研究价值自不待言，其珍贵程度正印证了李孝友先生跋语中“弥足珍贵，乃稀世文献”这九个字的分量，字字坐实、绝非虚言。

传世的中国史志资料，既是我们文化记忆、民族记忆、家国记忆的载体，也是我们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家国认同的实体，更是增强我们文化自信、民族自信、家国自信的宝藏。作为华夏文明整体的有机组成部分，传世的史志文献，大大地增强了我们的文化、民族、家国凝集力与向心力，真可谓“纸寿千年”！

鄯善古国追楚庄，中庆城里咸阳王。护国奇勋封首义，鸭池秘籍传乡邦。走在今天护国街道的土地上，遥想当年“壮丽大城”，再见今朝高楼林立，真有“前世丽影今生城，风流依旧立潮头”之感慨！仅留地名的成阳巷，虽不见“兴滇之心，事滇之子”的咸阳王；但在熙来攘往的景星街，却再现“久任云南，习知风土”的“任中顺”，其“秉志勤苦”所纂辑的《云南图志》残留资料的现世，必将为这座“壮丽的大城”揭开尘封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