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背后未知的风景

2021-06-11 15:40王震
南腔北调 2021年5期
关键词:长安城个体现实

王震

在当代文坛,李樯无疑是一位厚积薄发的作家。自1995年在《钟山》发表短篇小说《逃离》以来,他便正式开始了以文学为生的志业。《喧嚣日》作为李樯写作20余年来第一次结集出版的作品集,其中收录的12篇小说体现了作者的梦想与哀伤、空虚与迷惘,这也是李樯对于过往青春时代的特殊祭奠。小说集《喧嚣日》通过对回忆与现实的反复串联、男女关系的相互纠缠、理想与现实逃离之路的不断探寻,为读者勾勒出一幅虚无的生活异化图景。作为一名70后作家,李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叙述着生活的虚无感以及渴望挣脱虚无、完成自我探求的个体欲望。

一.回忆与现实生活的困境

《喧嚣日》中的12篇小说,有近三分之二写成于2000年前后,其中大多讲述的都是关于“青春”的故事。不可避免,李樯在其中寄寓了自己青年时代的莽撞与欲望,但是作者并未过多地纠缠于青年时代的感伤和怅惘,反而通过回忆构建了关于“青春”美好与希望的可能性。然而,这种美好与希望的可能性却又在回忆的反复呈现中变得支离破碎,看似美好的回忆场景往往被残酷的现实打破,这都源于李樯对于生活虚无本质的真切认同。

在小说《喧嚣日》中,作者有意亲手覆灭谢东民过往的幻梦。谢东民已经临近大学毕业,他所面对的现实却是毕业后无法留在乌城工作以及与翁小麦遥不可及的爱情,“现实犹如一把刀子,已经把他逼进一个死角”[1]。作者只能通过回忆的方式让这个失意的年轻人得到慰藉,但当回忆的片段反复呈现,谢东民眼前浮现而出的却是校长带着几分笑意的劝诫:“我们不缺历史老师,不缺。”[2]因为这份忧虑,谢东民无法体会到最初离开校园时的壮志豪情,更被一种无力感笼罩。与此同时,他对翁小麦怀揣的校園纯洁恋情,又因与武艺秋的亲密关系而被打破,虽然对于谢东民而言,“他只想触摸对方的肉体,而不一定要在情感上走出多远”[3]。谢东民真正喜欢的是记忆中挥舞着一方白手绢、状似小鹿的翁小麦,然而翁小麦拒绝接受谢东民的爱意,因为“谢东民发现她喜欢白手绢,分明是对自己秘密的亵渎,她因此更加不能接受他”[4]。小说中反复呈现的美好回忆,最终带给谢东民的反而是更大的空虚和寂寞。

而在小说《十年灯》中,整篇都是由“我”过往的回忆构成。《十年灯》的故事时间横跨高中、大学、工作乃至订婚等几个阶段,主人公“我”在十年回忆的呈现中显露而出的却是一种空虚、迷茫的生活状态,这在小说的开端就已经有所暗示。青涩的高中恋情本应平静而美好,却因朋友的插足而阴影笼罩,“我”心爱的女朋友陈瑜也被“我”最好的哥们田奇喜欢,一场争斗过后,三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学分隔两地,“我”与女友陈瑜分手;大学期间,“我”与田奇偶遇并与他的女友报复式地偷情,“我”内心颇感无趣;毕业之后,“我”与新女友若瑄厮混,最终决意放弃考研,整日沉溺于堕落、混沌的生活之中,“我”更加身心俱疲。卡西尔曾言:“在人那里,我们不能把记忆说成是一件事情的简单再现,它包含着一个创造性和构造性的过程。我们必须真正地回忆亦即重新组合它们,必须把它们加以组织和综合,并将它们汇总到思想的一个焦点中。只有这种类型的回忆才能给我们以能充分表现人类特性的记忆形态。”[5]在《十年灯》中,李樯便是试图通过对十年回忆的重现组合,完成凝聚个体思想的焦点。在这段十年回忆的陈述中,作者以一种沉闷冷漠的语调,将青春时期的日常叙述打上了名为“虚无”的印记,而印记的深处实际上潜藏着作者对于现实的个人认知。如果说所谓的幸福与美好在回忆的世界里都无法得到实现,那么对于生活在当下的人而言,生活的意义或许终究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李樯之所以沉浸于过往回忆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身处于繁琐生活构建的现实困境之中,正如李樯在《喧嚣日》的访谈中坦言:“有了孩子以后,整日挣扎在琐碎的事务中,有十年我几乎离开了文学圈。”[6]因此,对于李樯而言,小说中反复提及的回忆,往往意味着青年时代心存的美好。所以,小说中的回忆无一不是关于大学时代、幸福过往生活的追忆,与此相对照的,小说中的主人公却身处平庸且无聊至极的现实生活困境之中。从李樯的话语以及具体的文本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回忆”似乎是其别无选择之下的一种选择,虽然它往往以一种被动触发式的形式出现,但是读者可以从中体悟到他的主动——生活或许是虚无的,但是美好回忆也许能够帮助个体更好地探求自我,找到抵御虚无的力量。

二.爱情与自我迷失的悲剧

曹寇曾经这样评价《喧嚣日》:“与其说李樯热衷于书写男女关系,不如说他更热衷于描述个体(包括家庭)在这个世界面前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不仅仅意味着世界是我们生活的背景,也是贴肉刻骨生活的内容。”[7]面对由虚无生活强加于个体头上的无力感,除却以回忆的形式去抵抗之外,男女关系也是李樯试图抗衡虚无的另一种手段。《喧嚣日》中的12篇小说都在不同程度上围绕男女关系展开书写,“爱情”便是作者探讨个体存在意义的有力工具。爱情,对于小说中的人物而言,不单单只是情感的空缺和肉体的欲望。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宛若都市浮萍的人物,往往通过爱情来寻找一种能够认知自我的方式。李樯对于爱情抱有一种复杂的态度,回忆中的男女主人公在年少时总是满怀着真诚的爱情观,然而,伴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周围环境的变化,真诚往往会“变质”。于是,也就不难理解小说集中对于镜花水月般的纯洁爱情以及暧昧混乱的都市男女关系的描写,作者试图告诫读者:通过爱情建构自我认知之路是何等艰难。

《长安行》讲述了一龙和小莹跨越整个世纪的凄美爱情故事,这个爱情故事自始至终都富有悲剧性色彩。一龙和小莹生活在一座偏远的城镇,小莹一家决计去长安城谋生,一龙不舍得小莹离开又无力阻止,小莹终究跟着家人去了长安城。小说的开头便是在长安城的小莹来信,她在等待一龙的到来。于是,一龙决意于初二骑驴赶赴长安,与小莹团聚。但是一龙的长安之旅走得十分曲折,四天过去了,一龙始终没有看到长安城的影子。数月过后,一龙仍然在颠沛流离的路上。之后,一龙又被乱军抓捕,充军打仗。此时的一龙已“记不清自己想要逃跑多少回,真正付诸行动又有多少回”[8]。一龙能做到的只是在心中默念下马陵丙七号这个位置,“他不知念叨多少千遍,但炮火的震荡使一龙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他想不起来自己去长安干什么,想不起来小莹在哪里,只是经常感到揪心地疼痛”[9]。而远在长安城的小莹这时终于说服亲人答应自己和一龙的婚事,她满心欢喜地等候一龙的到来。可是,眼看着桃花已经落尽了,小莹等到的却是一龙生死不明的消息。第二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伴随着眼泪,小莹出嫁了,她生下一子一女,起名为一龙、小莹。时隔一个世纪,名为王小莹的曾孙女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再次来到下马陵丙七号,老去的小莹最终在“来了就好”的一声声呢喃中离开人世。毫无疑问,小莹和一龙之间的爱情是纯洁无瑕的,爱情对于二者而言,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情感流露,他们是试图通过爱情从对方身上寻找自我生存的意义。然而,这种镜花水月般的爱情在现实生活中几乎难以寻觅,所以,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最终也只能面临分离、遗忘乃至死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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