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路

2021-07-28 22:29冷火
满族文学 2021年4期

李刻二十五岁生日当天,赵可贞提出去青年路爬树。他们把时间定在午夜,并在午夜前做了许多事情。这些事与爬树无关,准备工作直接被忽略了。他们吃生日蛋糕、做爱、朗诵一本书的开头和结尾、论坛灌水、争论、亲吻、看阳台上的光、将金鱼用网子捞出来再放回去、从两端同吃一根面条、趴在地上装死、编克莱德和邦妮在地狱里的爱情故事、编克莱德和邦妮在地狱里的爱情故事续集,至于其余时间,他们沉默地躺在床上,在对方的眼睛里等待午夜来临。

他们从熟睡中醒来,不约而同地抚摸对方。李刻怀疑是第二天,看表,手机屏幕在黑暗里格外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二十三点二十三分,第二天未到。他问赵可贞:你在想什么?赵可贞说:《耶稣之子》,这书不容易买到了。说完,赵可贞打开手机,屏显:二十三点二十四分,她眯着眼睛翻找照片,食指快速移动,犹如一把努力工作的汽车刮雨器,不久,她找到了照片,指着封面说:就是这本。李刻问:作者是篮球运动员?丹尼斯·约翰逊,两个NBA球星。赵可贞说:咱们还是出去吧。李刻在黑暗中吻她,从嘴唇吻到耳垂,两人在月光里做爱,高潮的前一秒赵可贞说:祝你生日快乐。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出楼洞,冷风扑面,世界先是一紧,继而变成无边的荒原。龙潭路上,路灯拉长了午夜的影子,城市犹如一座尚未营业的大型地下停车场,没有人和车辆,只有路灯齐密地亮着。他们在自动贩售机前买来啤酒边走边喝,一小时后,李刻打着酒嗝将最后的空罐抛入垃圾桶,而青年路仍在前方。依旧是自动贩售机。李刻投币,对赵可贞说:金属精子,弹无虚发。啤酒滚落舱内。赵可贞说:喝多了怎么爬树?李刻说:借着酒劲更容易爬。赵可贞不再说话,拉起李刻一路小跑。

青年路出现在昏黄的光晕里。眼前,阒无一人的大路上,法桐落下黄叶,他们理想的画面就是他们看到的。站在树下李刻比划了一会儿,借助尼龙绳爬上树枝。法桐树不高,他抓住赵可贞的手腕向上提拉,攀爬中赵可贞鞋底打滑,她大声尖叫,差点将李刻带到树下。李刻骂了几句,用骂声为赵可贞鼓劲,赵可贞回骂,抓住尼龙绳而不是李刻的胳膊,这次她成功爬到树冠。在树上,二十五年来李刻第一次以一种不同的视角注视着这条1958年因青年们义务劳动而修整的大路,它深沉地接纳着路灯、法桐、建筑,同时也接纳着它们印下的影子。风时疾时徐,吹得黄叶一会儿爬行一会儿翻滚,青年路由北向南默然地躺在树下,任由风和黄叶在呻吟中犁过路面。李刻觉得青年路很像一条凝固的大河,它硬邦邦地却又充满仁爱,转身,他看着赵可贞,赵可贞在流泪,她说:你把我和你刻在了树上。李刻打开啤酒,带着酒沫的酒液哗啦啦地落向树下,像一泡尿。他們自在地踢腿,喝酒,随手摘下树叶。李刻说:我们比这条路上任何一对情侣都浪漫,他们待过的小公园早就拆了,唯有这些树与路长存。

树叶沙沙作响。李刻恍如隔世。他对青年路怀有特殊情感,甚至还专门计算过路程。小学直到高中李刻在青年路上走了近两万公里。他曾对赵可贞说:我对这条路的热爱足以绕地球半周。赵可贞问:对我呢?李刻回答:我用余生走完你的路。

赵可贞与青年路是李刻的全部世界。1958年5月4日,李刻没有参加修路活动。1958年,李刻的父亲只有四岁。李刻三岁那年,青年路拆迁扩建,青年男女们爱到青年路溜达,走累了便在花坛里搂抱。李刻与同学们经常偷看。上学路上他们说:走,看耍流氓的去。放学路上他们说:看会儿耍流氓的再回家吧。高中毕业李刻进成人教育学院深造,学习之余他玩乐队读小说吸烟喝酒打架泡吧,他这么做只想让自己不无聊,他周围尽是无聊的人。结束学业,李刻在北京漂泊半年,回家后立志要考进体制端铁饭碗。备考期间李刻常到我爱摇滚乐论坛灌水,在废话连篇的论坛里他认识了赵可贞,赵可贞的网名是:烟与伤口。

李刻爱上赵可贞源于她的文字。赵可贞的博客是哥特风,雾气茫茫,半屏黑暗,冰冷、唯美,融杂了工业元素和宗教气质。这些是李刻感兴趣的东西。赵可贞是叛逆女孩,高中毕业后在一所设计学院进修,开学不久她在租住房里被男友取走初次。不久,男友出国,临行前与赵可贞提出分手,赵可贞沉默,转身离开。之后,她对生活的看法是,活着为了不断失去。

赵可贞的文字犹如刀刃,她切开自己,释放压抑。李刻猜测赵可贞的绝望源于家庭和爱情,她有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也有几个将她抛弃的男友,他为赵可贞的经历心疼也为赵可贞的经历生气。赵可贞在一篇博文里写道:期间他回国,打电话疯狂找我,那时我一心只想离开洛阳去郑州。我在车站接听电话,我哭了,一个男人问我为什么哭,他拿过我的手机对他说:你们不是分手了吗?那还打电话干什么?当李刻读到男人把赵可贞带到车站附近的小旅馆过夜时非常生气,他打电话质问:你怎么这么随便!赵可贞说:我写的许多东西都是想象出来的。我这样的人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不断失去。李刻没再深问,他明白问不出什么,也不想生气。

李刻二十二岁生日当天,两人在济南见面。见面前,赵可贞说:我扎俩小辫,如果认不出来,我转身就走。李刻果然没有认出来,赵可贞比想象中要丰满一些。他们在陈旧潮湿的小旅馆过夜,他们都喜欢小旅馆,这样的环境犹如电影,每一帧画面都隐喻着麻木、欲望、疼痛、残酷以及一些他们无法说清的东西,如果硬要表述,可以归结为浓郁的宿命感。他们吞噬对方的气息,在性爱间歇里谈论往事。李刻问:你说不喜欢前男友,那为什么带他到公寓。赵可贞说:我怕冷,想找个温暖的身体仅此而已。赵可贞说这番话时李刻想到了青年路,他点烟,将赵可贞搂在怀里,对她讲青年路的故事。李刻说:青年路中段曾是市政府旧址,有次我们溜进去玩耍,在仓库里偷了几枚手榴弹。第二天管理员找去学校,班主任把我们一通臭骂,命令立即回家取弹。赵可贞打断说:你们居然敢偷这个!李刻弹着烟灰说:是武警训练用的,火药早拆除了。改天带你去青年路走走,路旁种着硕大的法桐,整条路上全是绿荫。赵可贞说:真好。李刻从温暖联想到赵可贞的租住房,他说:因为怕冷就莫名其妙地失身?还是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真你大爷的。赵可贞说:你怎么总提这个。李刻又说:你写的那段,我们像小夫妻那样白天一起上学,晚上在公寓里做爱,这段看上去也挺甜蜜的。赵可贞说:是啊,当时就是那个样子。李刻说:你其实还是喜欢他,不然他出国你也不会伤心欲绝。赵可贞说:没有到欲绝的程度。我们在一起两年时间,形成了习惯,他最终抛弃我,我不伤心难道要高兴?李刻问:你有没有爱过的人,我的意思是除我之外。赵可贞说:只有一个,他总在深夜把我带去他家的阁楼,他是个沉默的人,从来不开灯。李刻问:他怎么个沉默?赵可贞说:他很帅,话也不多,笑起来没有声音。李刻说:其实是个杂种。

李刻和赵可贞在小旅馆里缠绵三天,他们的做爱只能用天昏地暗来形容。如果不用天昏地暗,那就没有办法形容了。他们总想离开房间,穿戴整齐后临行接吻,这样的吻一次次把他们拖回床上,令他们精疲力竭沉沉睡去。光线不断变化着,用每天的轮廓将他们囚禁在屋子里。三天时间两人仅仅外出一次。李刻致电前台,服务员送来伤湿止痛贴,止疼贴封面印着武松打虎的图案,李刻撕开包装,将膏药贴在两人嘴上。他们到解放路桥附近吃韩国烤肉,入夜后在离洪楼教堂很远的地方拍照。拍照时李刻指尖的香烟进入镜头,深蓝的夜空下,烟翻滚着飘向教堂尖顶。李刻说:有意外收获,灵魂飞去了教堂。赵可贞没说话,只是紧贴他的胸膛。他们喜欢这张照片,一年后赵可贞为它添加文字:灵魂、方向。

李刻第二次见赵可贞是在泰安市高速路收费站。赵可贞搭乘的长途车途经泰安,她在路上发信息:我要去北京,一会儿路过泰安。李刻问清途经地点,打车等在路口。见面后李刻说:别去北京了。赵可贞说:本来也没想去,没赶上直达泰安的长途车,这一辆只在高速收费站停。李刻说了句,小妞儿。他用力拥抱她。他们在天外村附近租了套民房。李刻对父母说:为了闭关学习备考,我必须出去住。李刻的父母工作繁忙,他们犹豫了几秒钟,在儿子坚定的目光里默默点头。

自从与赵可贞同居的第一天起,李刻就想娶她。赵可贞骨子里有种倔强,她在绝望的同时又很坚强,这样的性格让李刻着迷,相处越久他的爱就越发强烈。每天除了学习、吃饭、男欢女爱,他俩会到泰安的大街小巷散步。他们走在青年路上,李刻说:我没骗你吧,看,绿树成荫。赵可贞说:这些法桐真粗,你会爬树吗?李刻说:我很多年没爬了,它们太粗壮,根本爬不上去。赵可贞说:改天我们想办法爬一次吧,用绳子,我想在树上看你喝啤酒。李刻答应了,继而带赵可贞去奈河路逛夜市。李刻对赵可贞说:我台球打得不错,高中时代几乎天天跑出来打。赵可贞不信。他们打球,赵可贞连输三局。赵可贞说:你根本不知道让着人家。李刻说:即便我让,你也会输,何必呢。赵可贞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赢呢?李刻说:那再打一局。赵可贞说:已经晚了。他们在夜市上吃小吃、套圈、买廉价手串。他们遇到了许多社会青年,这些人是李刻的朋友。青年们与李刻亲热地打招呼,相互递烟,似笑非笑地打量赵可贞。赵可贞不喜欢那些目光,甩开李刻,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李刻追上她,指着奈河路北首的工人文化宫说:初中那会儿我们天天跑过来打篮球,那时篮球就是我们的一切。赵可貞问:现在呢?李刻说:现在大家都不打球了。赵可贞说:你大爷的。

两人从奈河东路横穿泰山大桥,折转向北走入奈河西路,奈河从左侧变到了右侧。有路灯的地方可以看到河面上漂浮的塑料袋,路灯坏掉的区域,河水犹如黑色丝绸。赵可贞问:这条河为什么叫奈河?李刻说:泰安从北往南分为三个区域,天界、人间、冥府,所以市区有条奈河。赵可贞说:这个城市真有意思,我们一直走在奈河边上。说完,赵可贞挽起李刻的胳膊,李刻叼着烟,两人的影子连在一起。李刻说:上初中那会儿,河畔长廊是坏孩子的聚集地,学生路过这里常会遇到麻烦。赵可贞问:你遇到过麻烦吗?李刻说:我通常不找他们的麻烦。赵可贞问:现在呢?李刻回答:现在这里已经被吹拉弹唱的大爷大妈占领了。赵可贞说:这条河叫奈河,当年的坏孩子们是河边的小鬼儿。李刻默不作声地盯着河面,良久,说了句:我从没想过它会流去什么地方。

每天李刻很晚起床,他喜欢在夜里用功,夜深人静时学习效率相对较高。李刻起床后赵可贞会提醒他早饭在桌子上,提醒完,赵可贞便在电脑前做设计,她的职业是图书封面设计师,工作灵活度高,赚钱不多但不受地域限制。每个黄昏,李刻总和赵可贞在阳台上眺望远方,他们坐在地上,旁边放着吉他、烟灰缸和灌装啤酒。喝完啤酒他们往空罐里弹烟灰,烟灰缸总是多余。李刻经常叼着烟为赵可贞写歌,烟灰落满稿纸,他写的每首歌赵可贞都非常喜欢。空酒罐摆在中间,他俩吸烟,将烟故意吹向对方,时不时地捏起对方的下巴说:来,给爷笑一个。他们讲冷笑话,并肩坐着,伸长下巴接吻,夕阳的光把两人的影子印在墙上,那些画面李刻终生难忘。

下小雨时他们会去湖边,边散步边商量着如何把对方推进去,雨落在湖面上,几只野鸭子呆头呆脑地躲在芦苇丛里。他们在野鸭子的注视下接吻,雨点总会落在李刻的眼皮上,李刻说:我好像在和一个下雨天接吻。赵可贞说:我本来就有雨水味道。这是他们的固定对白。每当赵可贞说完,雨就会瞬间变大。在雨中他们飞快地奔跑。

赵可贞喜欢抚摸李刻身上的伤痕,她用指尖划着李刻胳膊上的刀疤说:真是个坏小子,我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李刻指指赵可贞的胸口:你不也曾满是刀痕。赵可贞笑着沉默,她有细小的雀斑,她的雀斑只在如火的阳光下才会被人发现。李刻学不进去时两人会坐在地板上听摇滚乐,他们常听一盘封面是个大香蕉的CD,有时也拣蓝黑色封面的专辑听。赵可贞喜欢电影《娜娜》,犹爱插曲《endless story》,李刻为她弹唱。赵可贞忧伤地说:真想让你为我唱一辈子。李刻说:决定权在你。李刻没有向赵可贞求过婚,却总与赵可贞谈婚论嫁,每次谈完两人都不愉快。赵可贞说她不能和李刻结婚,李刻询问原因,赵可贞给不出理由。

李刻没有工作,但应酬却不少,他的朋友多,青年们性情,爱聚在一起喝酒作乐。李刻外出喝酒总要带着赵可贞,他逢喝必醉,越醉越喝。每次李刻喝醉赵可贞都要提心吊胆地把他弄回家,她在床边整晚整晚地坐着,清理呕吐物,看他沉睡。李刻喜欢攥着赵可贞的手指抠嗓子催吐,他边吐边笑直至吐出血丝。赵可贞觉得他像一团疯狂的烈火,温暖她毁灭她,也知道他喝多是苦于没有答案。为了不让李刻喝醉,赵可贞也曾透露过不结婚的原因,她仅仅说了身体不好。李刻根据这点讯息仔细观察,他备感焦虑。赵可贞体质特殊,她像植物,在夏天充满活力,到冬天迅速枯萎。夏天的赵可贞长发漆黑,皮肤充满弹性,入冬后她发质枯黄,脸色不好血气不足,扁桃体还时常肿大。李刻回顾过去,意识到赵可贞怕冷果真不是随便说说,他更想娶她了,李刻说:你可能活不长,但必须死在我怀里。赵可贞依旧拒绝。因为拒绝,李刻多次发狂发怒,赵可贞始终沉默不语。发展到最后,结婚的话题已然成了两人的禁区。

李刻考入体制当天与亲朋好友去饭店庆祝,他想带着赵可贞,赵可贞拒绝了。等上班的半年里,两人依旧生活在一起。李刻工作当年,赵可贞回家乡过春节,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李刻朋友的婚礼上。李刻的朋友李未大学毕业后在奈河东路蓝蝙蝠网吧当网管,他不认命自考了高级网络工程师。顺利通过后李未有了技术身价,先是在大城市找到了年薪十万的工作,继而与女友结婚。李刻身边的朋友们几乎都已成家,而他与赵可贞依旧看不到前路,李刻身心疲惫,对赵可贞说打算相亲,他实在听够了父母的唠叨。他以为能改变赵可贞的态度,赵可贞哀婉地笑着:这样对咱们都好。赵可贞完全消失了,手机换号,博客关停。李刻对着偌大的河南省地图,在纵横交错的线条里沉默地坐着。他发觉这些年来他对赵可贞了解极少,她的家庭、经历、身体,她从来避而不谈。就连她究竟是不是赵可贞他也无法说清。他只知道她有过几个男人,她夏天盛开冬天枯萎。

李刻的相亲对象徐倩是位品貌俱佳的高中老师。李刻在朋友的西餐厅里等徐倩时,朋友劝他:你得装装,别一天到晚地吸烟喝酒,得装绅士。李刻说:我他妈这是在相亲,装得了一时,能装一辈子?见面前,徐倩故意在餐厅附近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男方等待期间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唯独在等酒的空当里取下墙上的木吉他弹了几下。出于礼貌,徐倩还是推门而入了,她打算小坐一会儿后借机离开。李刻的开场白是:晚到一刻钟,再不来我就喝醉了,你大爷的。徐倩非常惊讶,这样的男人她还是头次遇到,她没有生气,好奇促使她坐在对面。不等徐倩開口,李刻敲敲桌子对朋友说:给这妞儿上杯伏特加。说完,李刻看向徐倩,两人四目相对。李刻说:我喝了一箱青啤,你得喝杯高度的才公平,男女之间要平等,这是过日子的前提。说这番话时李刻想到了赵可贞留下的照片,深蓝的夜空下,烟飘向教堂尖顶。他觉得,照片是法桐落下的一枚黄叶。

2019年下旬,青年路再次动工,泰安市城市管理局对岱庙文化广场周边的三条道路进行了升级改造,青年路增加了两个行车道,整体加宽了接近十米,北首的左转道非常洋气,许多老司机开到这里先是发蒙继而惊艳。十五年来,李刻按部就班地过着婚姻生活和体制内的生活,他搬离了青年路,不再写歌也不再酗酒。青年路上的法桐依旧伸着沧桑的树枝,一如既往地用绿荫笼罩天空。偶尔,李刻也会开车路过青年路,他总会默默地告诉自己,有空的时候独自到青年路上走走,顺便摸摸那棵曾经爬过的法桐。

【责任编辑】大 风

冷火,张炜工作室学员,山东省青年作家高研班第二十期学员,泰安市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安徽文学》《当代小说》《青岛文学》《文学港》《青年作家》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