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曹丕与曹植诗歌的异同

2021-09-22 14:37冯伊恬
今古文创 2021年32期
关键词:曹丕曹植

【摘要】 建安之初,“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之诗成为诗歌创作的主流,曹丕与曹植也多有此类诗作。时移世易,子建之诗着凄婉之调,子桓之诗则增悲凉之气。艺术特征上,二人之诗都具有抒情性与现实关怀,模拟乐府并突破创新。他们的诗歌也各具特色:曹丕抒情,婉约细腻,多以女子口吻代人言情,曹植抒情,笔力遒劲,或豪情万丈,或不平而鸣;丕诗简明流畅,植诗辞采华茂;丕诗形式多样,植诗句势非常。

【关键词】 曹丕;曹植;诗歌异同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2-0032-02

俊才云蒸的建安时代,文人名士握灵蛇之珠,抱荆山之玉,共同创造了垂范后世的建安文学。作为邺下文人集团中最负盛名的二位公子,曹丕与曹植的文学作品极具研究价值。本文主要通过比较曹丕与曹植的诗歌,探析其中的相通与相异之处。

一、建安二公子

(一)主流题材的创作

《文心雕龙·明诗》有言:“暨建安之初,五言腾踊。文帝陈思,纵辔以骋节;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 ①

所谓“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之诗,是建安诗歌的主流,曹氏兄弟也多有此类诗歌创作,如曹丕《于玄武陂作诗》写兄弟同游、容与忘忧,《芙蓉池作》绘西园夜色、游园逍遥;曹植《箜篌引》抒游宴之喜悲,《公宴》述宴享之欣荣。

(二)诗歌风格的转变

曹丕与曹植在诗歌创作上都存在一定的转变,诗风可大致分为前后两期。曹丕的诗歌创作以建安二十二年为界。是年,疾疫肆虐,与曹丕感情甚笃的王粲、徐幹、陈琳、应玚、刘桢相继病逝,煊赫一时的邺下文人集团陷入人才凋敝的窘境。这对曹丕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难免会陷入对生命意义的思考。前期,他的诗歌主要围绕宴游酬赠的主题,如“朝游高台观,夕宴华池阴”(《善哉行》),抑或抒写战争之苦、罹乱之忧,如“弃故乡,离室宅,远从军旅万里客”(《饮马长城窟行》)。后期则多有“月盈则冲,华不再繁”(《丹霞蔽日行》)的伤逝之感以及“人生居天地间,忽如飞鸟栖枯枝”(《大墙上蒿行》)的人生慨叹。曹植的诗歌创作以建安二十五年为界。是年,曹操逝世,曹丕继任为王,曹植遭到贬谪,与之共事的文人谋士也惨遭杀戮。前期,曹子建以八斗之才、富艳之文,酣宴恩荣尽享,名士胜友相随,诗歌创作主要以乐观、浪漫的情调高唱理想抱负,挥洒少年意气,对前途充满信心,展现出如“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白马篇》)的潇洒与豪情。后期,由于曹丕、曹叡父子的猜忌压迫,诗歌逐渐丧失早期的豪迈自信,而多深沉悲凉之气,发出“流转无恒处,谁知吾苦艰”(《吁嗟篇》)的哀叹。

(三)艺术特征的相似

1.抒情性。在“世积乱离,风衰俗怨” ②的时代背景下,两汉官方宗教神学的统治走向末路,人本意识觉醒,个性思想高扬,给抒情文学提供了发展空间。曹氏兄弟的诗歌也展现出抒情为主的倾向。曹丕朝游夕宴,欣慨交集,则道“乐极哀情来,寥亮摧肝心”;行军艰苦,郁结于心,则感“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善哉行》)。悲欣苦乐,皆入诗中。曹植一朝势落,兄弟阋墙,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七步诗》);《七哀》诗中以“宕子妻”自况,哀吟“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情感温柔敦厚、怨而不怒。这些诗歌都是缘感而发,情文相生,真挚动人。

2.平民化的现实关怀。他们的生母卞氏是身份低下的倡优出身,加上他们少年时都曾随父出征,不乏接触下层文化的机会,见过兵荒马乱、白骨露野的哀景,感受过乱世中民不聊生之苦,这无疑为他们创作平民化的诗歌提供了素材。且受到汉乐府民歌“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精神的影响,他们关注下层百姓的生活,诗歌带有平民化的现实关怀,反映现实的功能增强,政治宣传的功能削弱。如曹丕《上留田行》揭露贫富悬殊的现象,曹植《送应氏》描绘洛阳遭董卓之乱后的破败荒凉。

3.模拟乐府。曹丕和曹植都有因声作歌、模拟乐府的作品,同时对乐府进行了突破创新,不拘于乐府古辞的体裁,而多以五言代之,且突破原辞的本事,在诗歌的思想内容上有了发展和提升。如《善哉行》乐府古辞“来日大难”原是四言,旨在劝人及时行乐,曹丕“朝游高台观”篇则是五言,意在书写宴饮奏乐,乐极悲生。《薤露》古辞原是杂言,作挽歌,曹植“天地无穷极”篇则是五言,写人生短暂而当乘时立千古功名。曹丕的诗歌汲取了民歌明白晓畅的优点,形成了自然清丽的语言风格。《艳歌何尝行》中“上残沧浪之天,下顾黄口小儿”化用乐府古辞《东门行》的同时,将语言打磨得更为精致凝练,但模仿的迹象仍较明显。曹植则创作《白马篇》《名都篇》等乐府新题抒情言志。《美女篇》虽在形式上模拟乐府《陌上桑》,辞藻却更华美,画面也更细致灵动,赋予诗歌更高的意旨,造就了一种隐而不露、化为己用的境界。

二、诗性各自得

(一)抒情之异

曹氏兄弟的诗歌同具抒情性,但细品之,在抒情方式与抒情内容上又各具特色。曹丕之诗在抒情方式上有代人言情的特点,常以女子的口吻传情达意。如《寡妇诗》乃伤阮瑀之妻孤寡所作,《清河作》代思妇言久盼征人的忧伤。曹丕个性敏感细腻,诗歌精思逸韵,善于捕捉人性中真挚动人的部分,多选取明月星辰、长路浮云的意象,在《燕歌行》二首、《永思篇》《杂诗》等篇中多有体现,如“仰看星月观云间”“哀遐路之漫漫”“愿托乘于浮云”,往往借助这些意象抒发缠绵悱恻的凄婉之情。白天无法言说的情感积蓄到夜晚,夜不能寐,披衣出戶,仰观月明云淡、星辰耀目,聊寄人生惆怅,诉说内心哀伤。相较于曹丕的婉约式抒情,曹植缘事而发,笔力遒劲,情感表达较为强烈。曹植任性而行,个性张扬,因而能直抒“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薤露》)的自信豪迈之情。即便是建安25年后饱受压抑,惨遭亲人疏弃,他也有不平则鸣的骨气,借诗歌抒发内心愤懑与悲哀。他常用“悲风”的意象,如“悲风鸣我侧”(《赠丁仪王粲》),“弦急悲风发”(《杂诗》)。他高唱“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白马篇》),实际上却空有志士报国之心,而无戎马关山之命,于是将哀怨苦闷之感、壮志难酬之叹挥洒于诗篇。

(二)语言之异

钟嵘评曹丕之诗“百余篇率皆鄙质如偶语” ③,可见其诗歌有民歌的质朴,整体上的语言特征是通俗流畅。以《上留田》《艳歌何尝行》为代表,语言如白话,简明易晓。

曹植辞藻华丽,讲究对仗炼字。如“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白马篇》)在空间上对举,俯仰之间充满张力,有造势之妙,“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侍太子坐》)则采用“白日”对“青春”、“时雨”对“飞尘”的句中对形式,语句工整而不失灵动。《公宴》诗“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一句,对仗严密,且巧用“被”“冒”二字,极具画面感和动态美。

(三)特色之异

曹丕注重诗歌形式的建构,“形式的多样性是曹丕诗的一个特色。” ④他的现存诗歌数量虽半于曹植,却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杂言诸体兼备。《燕歌行》被认为是“我国现存第一首成熟的七言诗” ⑤,在七言诗的发展中起到了不容小觑的作用。艺术表达上,曹丕常用叠词增强表达效果,如《燕歌行》中“慊慊”“茕茕”极言孤独之深与思念之切,《杂诗》中“漫漫”“烈烈”极言环境之凄凉,“郁郁”“绵绵”道出心境苦闷、思乡之悲情。

曹植注重对诗歌句势的创造。他极工起调,长于造势。起句如“高树多悲风”“飞观百余尺”等,境界开阔,将全篇视野纵向展开,倍增诗歌之气。《赠白马王彪》一篇更是采用顶真格,首尾相接,气势畅达,将诗人在困顿中的挣扎和苦恼逐步推进。此外,他的诗歌多比兴寄托,言近旨远。《吁嗟篇》自比转蓬,哀十年三徙,寄漂泊流离之感;《种葛篇》自方弃妇,叹往昔不复,抒兄弟疏离之苦。

三、小结

无论是主流题材的创作、诗歌风格的转变,还是模拟乐府、平民化、抒情化的艺术特征,都是曹丕与曹植诗歌的相通之处。而从诗歌的流传、抒情方式与内容、诗歌语言和艺术特色的角度看,他们的诗歌又各有其特性。总言之,二人之诗合则气象俊逸,分则各有千秋。子桓“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 ⑥,其诗便娟婉约,精思逸韵;子建“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 ⑦,其诗骨气奇高,辞采华茂。不必执着于将二者一较高下,而应摒弃偏见,客观理性地品味他们的诗歌,发掘他们诗歌的精华部分。

注释:

①②⑥⑦刘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龙注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9页,第478页,第476页,第476页。

③钟嵘著、陈延杰注:《诗品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31页。

④余冠英:《三曹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12页。

⑤袁行霈:《中国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9页。

参考文献:

[1]袁行霈.中国古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

[2]傅刚.魏晋南北朝诗歌史论[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5.

[3]曹道衡,刘跃进.南北朝文学编年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4]余冠英.三曹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5]曹明升.建安二十二年的瘟疫与魏晋文学批评的确立[J].古典文学知识,2020,(5):47-51.

[6]孙明君.建安气象[J].清华大學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13(4):74-80.

[7]缪钺.诗词散论(增订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作者简介:

冯伊恬,女,汉族,江苏苏州人,扬州大学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2019级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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