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九辩》“代言说”驳议

2021-10-12 08:23章海凤
锦绣·下旬刊 2021年11期
关键词:宋玉屈原

摘要:宋玉的《九辩》历来有代屈原立言的说法。本文从“代言说”的基础、代言与袭用的不同、屈宋作品精神品格的本质区别等角度进行驳议,得出《九辩》应为宋玉自伤之作的结论。

关键词:宋玉;《九辩》;屈原;代言

关于宋玉《九辩》的创作动机,历来多流行宋玉代屈原立言说。其肇端为王逸《楚辞章句》中言:“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后人多沿其说,如洪兴祖《楚辞补注》引五臣语:“宋玉惜其师忠信见放,故作此辞以辩之,皆代原之意。”王夫之《楚辞通释》曰:“玉雖俯仰昏廷,而深达其师之志,悲愍一于君国,非徒以阨穷为怨尤,故嗣三闾之音者,唯玉一人而已。”当代的胡念贻先生也认为该说较为可信。然反对的声音也一直存在,如游国恩先生认为是宋玉“因秋感触,追忆往事,作《九辩》以寄意”(《楚辞概论》);聂石樵先生谓“《九辩》中的闵惜之情,都是宋玉自闵,是宋玉借古乐为题以抒写自己的感慨和愁思”(《楚辞新注·九辩》)。另外如陆侃如、姜亮夫诸名家都持此说。

一、代言说基础不稳

代言说大致都建立在赞同王逸观点的基础上的。王逸《九辩·序》中认为屈原为宋玉之师,但记载宋玉生平的资料非常少,只有《韩诗外传》《史记》《新序》《汉书》等书中零星地可见几条材料。现存资料中同时提到屈原和宋玉的年代最早的是西汉司马迁的《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其云:“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只说宋玉在屈原死后称名,未提两人生年相隔几何,更未提两人有师生关系,若宋玉生于屈原自沉之后,王逸所谓的“悯惜其师忠而被逐”又从何而来呢?班固的《汉书·艺文志·诗赋略》中也只说宋玉是“楚人,与唐勒并时,在屈原后也”。究竟两人是否生年相近仅为长少之分,两人生前是否有过接触和交往,就无从考得了。

陆侃如先生根据唐以前有关宋玉的记载材料,详细、周密地推断出了一系列较中肯的结论,认为宋玉“生年与屈原卒年相近”,“与屈原等无师生关系”,“做过小臣”,“不久失职,作《九辩》”(《宋玉评传》),故王逸的观点是否可靠,目前也难下定论。

二、袭用诗句不等于代言

代言说的另一依据是《九辩》对屈原作品的袭用。就行文看,《九辩》确实因袭模仿了屈原作品的不少诗句,尤其是《离骚》,如“何时俗之工巧兮,背绳墨而改错?”“何时俗之工巧兮,灭规矩而改凿”“老冉冉而愈驰”“长太息而增欷”“寗戚讴于车下兮,桓公闻而知之”等等。但是,摹拟和袭用就能说明是代其述志了吗?

屈原是楚国贵族,被谪前官职显要,负有很高的政治声望。而作为一种文体的代表性人物,他伟大的文学成就又使其赢得了当时及后来人的崇敬和仰慕,他的作品在其自沉后自然是非常通行的,作为同乡,又是文学侍臣,宋玉的创作受其影响是顺理成章的。另一方面,宋玉的经历与屈原有些许相同处,曾任小臣,后因得罪权贵被谗失职,穷困潦倒终生。与屈原一样,他也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却受谗而不得用的文人。所以他也希望君王能举贤纳士,以尧舜为榜样、学习齐桓公(“尧舜皆有所举任兮,故高枕而自适”)、(“寗戚讴于车下兮,桓公闻而知之”),批判君王的昏庸和小人的当道(“却骐骥而不乘兮,策驽骀而取路”)、(“猛犬唁唁而迎吠兮,关梁闭而不通”),并表明自己不同流合污的高洁品质(“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与其无义而有名兮,宁处穷而守高”)。这些与《离骚》思想感情的相通之处正是建立在屈宋两人相似的人生经历之上的。

况且袭用与代言根本是两码事。宋玉《九辩》对后世影响很大,汉文帝《秋风辞》、曹丕《燕歌行》、庾信《拟咏怀》、李白《悲清秋赋》、欧阳修《秋声赋》等等都有化用其成句和沿用其意境的,难道他们都在述宋玉之志吗?自然不是,只是境同情遇罢了。代言则要求在作品中准确地传达被代言人的思想感情、精神风貌等,即使不能完全丝丝入扣,也起码在感情基调上应一致。对照楚辞中的代言诗《九怀》《九叹》《九思》就可看出,《九辩》与屈原作品在感情基调、思想性质上是不同的。

三、屈宋作品的精神品格有本质区别

屈原的一生都是以楚国富强为奋斗目标的,在《离骚》中,主人公上天入地执着追求的就是“美政”思想,它是主人公全部理想、希望的精神寄托,体现了作者为实现政治理想而上下求索、九死不悔的斗争精神。虽然屈原也为自己的信而见疑、忠而被谤怨愤,但他反复强调的是“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他已将自身的价值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结合起来,他的悲伤、批判、叹息和怨愤都是为了楚国而非自身。

《九辩》则不同,从“贫士失职而志不平”这句诗眼中,可知诗的创作精神相对《离骚》已由政治家关注国运转移到落魄文人关注一己的穷通上了。它反复咏叹的是“贫士”的不幸,关注的是自身的偃蹇,它的悲伤、怨愤、批判、叹息都是个人的穷通引发的,这与屈原以国家为上的崇高有了本质的区别。《九辩》也有描写神游天国的内容,但反映的却是因不满黑暗现实而想象的精神愉悦,重在超脱,缺乏《离骚》中那种刚强的斗争精神。另外,同是写痛恨小人当道、贤良被诬,屈原的语气是高亢激昂甚至近于咒骂的:“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涉江》);“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怀沙》)。《九辩》中的语气却多是无可奈何、怨而不怒的。所以说《九辩》代屈原述志是不恰当的。

实际上,《九辩》的价值恰恰在于脱离了代言的窠臼,在秦帝国统一的前夜,在“士”阶层的命运转型期深沉地唱出了“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新主题。作为战国末期“士”阶层的代表人物,宋玉的痛苦、彷徨皆因敏锐地嗅察到了大一统时代即将到来,士文化的辉煌已一去不返。再加上“失职”,加上贫寒,作《九辩》发为落叶秋蝉的悲叹,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了。

参考文献:

[1]李炳海.宋玉《九辩》的篇章结构及写景抒情方式[J].鞍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5).

[2]王芳.析宋玉《九辩》的忠君思想[J].职大学报,2016,(2).

[3]李宝龙.析《九歌》不同于《九辩》《离骚》的审美特点[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3,(1).

作者简介:

章海凤(1978-),女,汉族,浙江海宁人,硕士,浙江金华职业技术学院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古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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