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北山南,发现峨日朵

2021-10-28 11:09高利
中学生天地·高中学习版 2021年10期
关键词:昌耀南路祁连

高利

●   课文里的“宝藏”

其实,在昌耀来到这海北山南之地前,这里只有“峨堡”以及“峨堡”背后壁立千仞、连绵不断的雪峰,没有“峨日朵”这样的称呼。

就像徐志摩、朱自清通过自己的音译赋予了翡冷翠、康桥、枫丹白露这些地名的浪漫诗性一样,昌耀用自己的青春和诗意把“峨堡”也升华成了“峨日朵”。顺理成章,峨堡背后那座位于青藏高原北端、见证太阳跃下山海、见证“我”铆在“薄壁”之上的祁连山脉中的山峰,就成了诗中所提及的“峨日朵雪峰”。

一般认为,“峨日朵”是昌耀借用当地人方言称呼峨堡的发音,笔者专门请教当地朋友得到验证。根据海北祁连县作家聂文虎先生《峨堡》一文解释,“峨堡”为蒙古语,藏语称之为“喀尔玛”,意为红色的古城。相信很多人在读到昌耀这首诗之前都没有到过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但汇聚了壮美雪域山峰、古代交通要塞的“峨堡”,见证了中华民族融合的過程,见证了我们与其他国家文化经济交流的盛衰,也是低调的“国宝级”的存在。

●   国宝请“举手”

国宝档案:峨堡(峨日朵)、丝绸南路和祁连山

峨堡位于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祁连县,古称博望城,是连接青甘古丝绸之路的要道,也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驿站,是丝绸南路的必经之地。当地尚存建于元代的古城,《西宁府新志·古迹》载:“(峨堡古城)在卫治西北、永安城西一百四十里。元时筑,今遗垣尚存。”20世纪30年代,《大公报》记者范长江曾到此考察,并在其所著的《中国的西北角》中推断,张骞出使西域返回取道祁连山南时,曾在峨堡停留休整。几千年来,羌、大月氏、匈奴、吐蕃、党项、蒙古和汉等中华民族或在此地繁衍生息、融汇发展,或经由此地出入青藏高原、河西走廊、河湟、西域,并连通欧亚,促进华夏民族和其他民族在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的交流。

途经峨堡的丝绸要道之所以称为南路,是相对于祁连山北穿行河西走廊的要道而言。丝绸南路两汉时称羌中道,南北朝时称吐谷浑道或青海道。因为从东汉末年到南北朝时期河西走廊出现了群雄割据的局面,战火连绵以致交通阻断,来往的使节、商队、僧众等改经祁连山南麓的青海通过,南路便繁荣起来。

历经千年发展,峨堡今天依然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上的重要交通枢纽,随着国家西部大开发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峨堡也融入了现代化的交通网络,有着更具前景的发展空间,继续在新时代担负着历史使命。

作为丝绸南路的重要节点,峨堡既是交通要冲,也是兵家必争之地,隋炀帝就曾在峨堡地区大战吐谷浑。连绵的祁连山脉作为宏大沧桑的历史背景板,也和峨堡一起见证着千年的交通变迁和战火兵燹,汉和匈奴、唐和吐蕃等都曾在祁连山南北激烈地碰撞过。我们仅仅从历代诗歌的角度就能感受到这种碰撞的烈度。

追兵待都护,烽火望祁连。

(南北朝·何逊)

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

(隋·卢思道)

曾随上将过祁连,离家十年恒在边。

(唐·岑参)

劲兵出塞鏖祁连,长缨曳首来翩联。

(宋·周紫芝)

紫绒军败祁连山,金钿玉轴仍南还。

(元·郑元祐)

……

让我们再来了解一下雄踞并绵延在中国西北部的祁连山。

祁连山是我国主要山脉之一,位于青海和甘肃两省内,由多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平行山脉和宽谷组成,海拔在4000~6000米之间。山峰多在海拔4000~5500米之间,山间谷地也在海拔3000~3500米之间。山脉最高峰为岗则吾结(团结峰),海拔5808米。

“祁连”原是匈奴语称呼,“祁连”意为“天”,“祁连山”即“天山”之意。汉武帝时卫青、霍去病征服匈奴,匈奴人伤心地唱道:“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歌中“祁连山”即此。

因在河西走廊之南,历史上也称南山;因祁连山海拔4000米以上的山峰终年积雪,故还有“雪山、白山”等名称。昌耀笔下的“峨日朵雪峰”也反映了这一特点。

峨堡(峨日朵)、丝绸南路和祁连山这组“国宝”拥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既展现着我国西北壮美山川的奇景,也孕育着厚重的历史文化,见证着华夏民族内部融合与对外交流的过程,值得一游。

●   宝藏里的“课文”

我们要从三个角度来理解诗中提及的“峨日朵雪峰”。

其一,为什么要称之为“峨日朵”。

前面已经讲到,“峨日朵”是更贴近当地人发音的“峨堡”音译,而且在字面上更贴近藏语的翻译习惯,所营造的诗歌意象比我们常见的“堡”更富异域风情,更具陌生感,在配合昌耀情感抒发的角度更有诗歌的美感(或者叫诗意),在最平实的生活中找出让人印象深刻的新意,或在百般无奈的现实中找到超脱现实的出路。

其二,提及“峨日朵雪峰”的意义。

虽然它只是“我”和“太阳”活动的背景,但作为本诗中最重要的意象之一,“峨日朵雪峰”不仅做了标题,而且在正文中有着极为详细的特写和延伸,让我们深味于它的特点:高峻陡峭、积雪满布,给攀缘在其上的“我”以绝望的压力感和危险感。读来让人顿时“长咨嗟”“凋朱颜”!后面“我”那艰难的攀爬姿态也就水到渠成了。

“峨日朵雪峰”就是为抒情主人公营造一个正在面对的宏伟壮丽且艰险困难的选择,让“我”坦诚地展现出筋疲力尽却苦苦支撑、想要放弃却心有不甘的状态。

宏伟壮丽且艰险困难,昌耀抓住并聚焦祁连山中的“峨日朵雪峰”这座无名山峰如此表达,千年前的李白则用了个祁连山大写意,也是作为背景如此表达: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关山月》)

此“天山”即为“祁连山”,配上明月和云海,比之“峨日朵雪峰”之于“太阳”与“山海”,其所传达的困难和选择有同工之妙。

昌耀完成此诗初稿是在他被划为“右派”后在西北颠沛流离的日子。此时的他生活艰苦,前路茫茫。诗中的这番攀登经历,正是隐喻他此时的心绪:艰苦而坚持,无奈又不甘。

其三,选择的角度。

昌耀在标题中给了读者一个很有意思的角度——“峨日朵雪峰之侧”。注意,重点从“峨日朵雪峰”转移到了“雪峰之侧”。“雪峰之侧”才是昌耀关注的重点。离雪峰之侧最近的是揳铆在雪峰岩壁上的“我”和“蜘蛛”,还有贴着峭壁滚下的山石和由它们引动的嚣鸣,再远些是即将沉落的太阳以及想象中的“雄鹰”和“雪豹”……无论隐喻什么,这些才是雪峰映衬之下的重点。或者说,昌耀想通过雪峰照见自我,或者用旁观者视角跳出来观“峨日朵雪峰”以及附着其上的生命与理想。

1962年的8月,昌耀真切地面对现实的“峨日朵雪峰”,可能想在空间上突破“峨日朵雪峰”的限制。当1983年重新面对这首诗时,昌耀已跳出现实“峨日朵雪峰”的空间限制,从更远的侧面迎来了在时间上突破“峨日朵雪峰”的机会。

“峨日朵雪峰”的叫法目前仅见于昌耀的这首诗,但其用法之精神,以及“峨日朵雪峰”所在的祁连山,在中国古今文学和历史中一直是高光显现。希望大家在浩渺的书卷中积极地去感受它们的诗意和精神;有机会更要行万里路,去亲见峨堡这座千年古城的沧桑和祁连山的雄伟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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