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颐“主敬”思想及其《周易程氏传》文本呈现

2021-11-12 11:55明风飞扬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
长江丛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程颢程颐天理

■明风飞扬/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

程颢、程颐二兄弟共同建立理学,其根本问题是如何达到内圣外王的境界。二程哲学思想虽然大体相似,但无论在本体论上还是心性论、工夫论中都存在差异。关注人如何进行道德修养以提升境界的工夫论,最终目的在于让人“学以成圣”,而学者的外在“气象”——即人的精神世界在外,使旁人感觉到——正能够体现其所主张的工夫论之特色:程颢让人感到一团春风和气,而程颐待人接物总保持严毅庄重的做派。与之相对,程颢主张在心性修养上注重定性、识仁,并强调“立诚”,而程颐的工夫论强调“持敬”,主张在日常生活和行动中进行心性修养。

一、“主敬”思想的提出

(一)本体论与心性论

程颢语云:“吾学虽有授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冯友兰先生认为正是二程确立了理在道学家中的地位。二程把“理”理解为世间一切事物的普遍规律和客观关系,程颐在论述自己的本体论思想时将“理”与“气”二者对立而论,对“理”做出更深入、完整的解释:他主张“天下物皆可以理照……一物须有一理”,即所有事物都有产生它的对应的“理”;同时,程颐也主张“天理合一”,“天下之理一也……虽物有万殊,事有万变,统之以一”,认为天理是主宰万物、统率万事的最高存在。关于“气”,程颐提出“阴阳者是道也。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又指出“既言气,则已是大段有形体之物”,即认为“理”或“道”与“气”分属“形而上”和“形而下”,“气”是有具体形体的存在,且“有理则有气”,“气”的形体是由“理”产生的。

在心性论层面,程颐认为“性无不善”,因为“性即是理,理则自尧、舜至于涂人,一也”,理所派生的“性”是“天命之性”,是本质的性,因此是至善的,而“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即由“气”派生出来的“才”——“气质之性”是有善恶的,其善恶属性由所秉承的“气”的清浊属性决定。在此基础上,程颐认为禀浊气的“愚”者是可以改变的:大家内在的、形而上的“性”都相一致,愚者但凡不自暴自弃,“肯学”即可改变,而“学”即是做心性修养的工夫。正如蒋庆主张“‘心性儒学’所要解决的是‘工夫’的问题。因‘心性儒学’是生命的实践之学,非‘工夫’不能达本体……安立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必须借助工夫修养完成心性论要求。

(二)“主敬”工夫

(1)主一无适。“主一无适”是从人心灵内在的修养角度来谈“敬”:“所谓敬者,主一之谓敬;所谓一者,无适之谓一。”程颐认为“敬”能够通过“主一”自然生发,“一”是指“无适”,这一词出自《中庸》,程颐将其解读为专于一处而没有二心,“主一”就是“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如是则只是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则只是内”,即不将心思放在自身之外的哪个位置,而只专一于内心。这如何做到呢?程颐认为要使人心免于受到万物交感而多生思虑,必须靠“持敬”来使本心有主,有主则内心处于“虚”的状态,“邪不能入”;他举例来详细说明这一状态:“有人旁边作事,己不见,而只闻人说善言者,为敬其心也,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主于一也。主于内则外不入,敬便心虚故也”,主张通过“敬”能够达到对外界动态不见不听的、“主一”的全然专注状态。

(2)整齐严肃。要想达到“主一无适”的内心状态,还需要做到外在的“整齐严肃”。程颐认为“敬”表现在外,即“俨然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只是整齐严肃”“刚毅木讷……以此为近仁”,即穿衣戴帽要端正,待人要恭敬礼貌,行事要严肃;而自身的严肃与待人的恭敬并没有冲突:程颐强调“敬是持己,恭是接人”,重视严肃尊敬是因为“近世浅薄”,往往把亲昵、轻慢当作好交情,远远不及“恭敬”,因此要靠“敬”来规范人们的行为。外在的“整齐严肃”与内里的“主一无适”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严威俨恪,非敬之道,但致敬须自此入”“只是整齐严肃,则心便一”,通过外在保持严肃的做派,能够促进内心“持敬”的修为,而“如人接物以诚,人皆曰诚人,盖是素来诚”,即人以“诚”以“敬”,待人的行为也是出自于内心的“主一”状态。如此修养久之,“则天理自然明”。

二、《周易程氏传》中的“敬”

(一)取“敬”于《易》

二程“敬”的说法来自于《周易》中《坤》卦的“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程颐用“敬以直内”来概括人的修养工夫。程颢曾将立诚、持敬的修养工夫与对《周易》的解读结合,而程颐《周易程氏传》中许多内容都体现和丰富了他的修养工夫论。

(二)修养工夫体现

程颐对各卦爻的解读充分反映着他“整齐严肃”“主一无适”的“持敬”工夫论,且除单纯的理论阐述外还借助实例进一步说明:

《坤》:直言其正也,方言其义也。君子主敬以直其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敬义既立,其德盛矣。《比》:守己中正之道,以待上之求,乃不自失也……在朋友亦然,修身诚意以待之,亲己与否,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比己也。《观》:“君子居上,为天下之表仪,必极其庄敬,则下观仰而化也……则下民尽其至诚。”庄严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则天下之人,莫不尽其孚诚,颙然瞻仰之矣……为观之道,严敬如始盥之时,则下民至诚瞻仰而从化也。《复》:君子所以修其身之道也……唯其知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

《坤》卦解读中强调,做到“主敬”“守义”就能达到内外皆修的“德盛”状态,是对“持敬”工夫论内涵的概括体现。《比》和《观》两卦解读中主张君王对臣民、臣子对君王和普通人对朋友都要坚持严敬庄肃的态度,注重随时修身诚意,待人恭敬同时也不可“巧言令色”;如此,作为君王则可以身作则教化万民,作为臣子则保持守己中正来等待君王求用而不失品格,作为普通人则修身善人而自有人亲近。在《复》卦中阐述更为详细,阐明君子做学问修身心之道就在于知不善而迅速改正以从善。在《艮》卦解读中,要求人及万事万物遵循天理,各得其所、各安其分,禁止超过自身身份、地位的行为。这是与儒家纲常相符的要求,也是“敬”的实践要求。

(三)“至诚”境界

程颐在《周易程氏传》中主要从两方面阐述他的修养工夫论:一是“进德修身”,另一是“至诚安于义命”。“进德修身”即对“持敬”工夫现实的解读,而“至诚”精神则是程颐在《周易》解读中新增补的内容。他将“无妄”和“孚”都解读为“诚”,在许多卦的解读中都谈到“至诚”“孚诚”,极言“诚”之重要性:

《谦》:君子至诚于谦,恒而不变,有终也,故尊光。《随》:唯孚诚积于中,动为合于道,以明哲处之,则又何咎?……其至诚存乎中,是有孚也……处正中之位,由正中之道,孚诚所随者正中也。《无妄》:盖诚之于物,无不能动,以之修身则身正,以之治事则事得其理,以之临人则人感而化,无所往而不得其志也。

这部分主张“至诚”是修身工夫的重要原则,其中《谦》卦解读讲君子应坚持“至诚”和谦恭,如此则有“尊光”;《随》卦阐述只有保持“孚诚积于中”“诚存乎中”的状态,行为才能与中道相符合、相感通;《无妄》一卦表明“诚”在修身、治事、临人中都是需应用的原则,如此能够让自身端正、事物得理而行,旁人受到感化。

《需》:至诚尽敬以待之,虽甚刚暴……终吉也。《同人》:以中诚理直,故不胜其忿切而然也。虽其敌刚强……然义直理胜,终能克之。《临》:既知危惧而忧之,若能持谦守正,至诚以自处,则无咎也。《习坎》:至诚可以通金石,蹈水火,何险难之不可亨也?

这部分阐述在国家面临外敌、战争等危难情境时,坚持“至诚尽敬”的原则,则即使所面对的敌人力量强大又残暴蛮横,也能够没有咎错,借助正直之义和中正之理战胜危难,最终达到安“吉”状态。

《小畜》:君子之处艰厄,唯其至诚,故得众力之助,而能济其众也。《泰》:君推诚以任下,臣尽诚以事君,上下之志通,朝廷之泰也。《大有》:人君执柔守中,而以孚信接于下,则下亦尽其信诚以事于上,上下孚信相交也……五之孚信,而履其上,为蹈履诚信之义……故所往皆吉,无所不利也。《豫》:疑也,唯当尽其至诚,勿有疑虑,则朋类自当盍聚。夫欲上下之信,唯至诚而已。苟尽其至诚,则何患乎其无助也?……居上位而至诚求助,理必得之。

这部分主要阐述“至诚”在人的交往中尤其是君臣关系中的作用:内心没有疑虑而坚定地坚持“至诚”,那么和自己类似的朋党就能够聚集;君子在险峻的环境中能够靠“至诚”的本性获得众人的帮助,扩大其群众基础;君王坚守“中道”,用“诚”“信”来御下,臣下也会同样尽用“孚信”来事奉、帮助君王,那么上下孚信相交而志向相通,朝廷国家能够治理得很好,达到安“吉”而无往不利的境界。程颐《周易程氏传》中对“持敬”工夫“至诚”一路的解读,充分体现着他的心性修养工夫论注重实践运用的特点;同时,他运用许多与治国、事君相关的事例来说明“至诚”的重要性和巨大作用,体现出他积极入世、为国敢言的精神;他主张靠“主敬”修身和“至诚”待人就能够战胜一切困境,是其天理为万事万物终极规则的本体论的工夫论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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