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系列国产动画电影的空间美学批评

2021-11-12 17:39曲师张香萍
声屏世界 2021年24期
关键词:白蛇动画电影范式

□曲师 张香萍

2019年,“白蛇系列”首部电影《白蛇:缘起》(以下简称《白蛇1》)在业界掀起一场关于“国漫兴起”的热议。2021年,《白蛇2:青蛇劫起》(以下简称《白蛇2》)上映12天就取得近3.9亿元票房。除了《白蛇2》以外,还有《姜子牙》《济公之降龙降世》《俑之城》等中国风的电影,无论是在市场还是在口碑上,吸引了大批青少年、成年观众的关注。然而,在欣赏中国动画电影欣欣向荣的同时,人们看到,一方面,中国影人以中国文化传播者的自觉担当起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责任;另一方面,在全球化的跨文化语境中,中国影人的“内向”与“外向”矛盾日益突出。本文认为,“讲好中国故事”应是中国动画电影创作领域的声音表达,只有民族的艺术才是世界的艺术;而为全世界所吸引的艺术,一定是具有民族特色的艺术。展现中国人的价值观、文化想象与思维范式是中国动画电影的精神向度,不一定非要去契合所谓的“全球化”的某种特质。

空间文化:中国故事

中国的动画电影从诞生之初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艺术的魅力展现。对当代动画电影的观照体现的是观众的文化背景与电影所呈现的审美空间之间的冲突与融合,而讲好中国故事的空间文化体验给观众带来了更深层次的诉诸态度与思考的审美愉悦。

《白蛇》系列的故事内核是流传于民间的神话传说:“白蛇传”,依托的是中国民间文学与神话,其建构起的电影文本是中华民族的思维范式与文化想象。当然,关于蛇的意象可以说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象征和符号。与西方神话中蛇单纯代表神秘、邪恶的意味不同,中国古代神话中蛇的意象还经常与神性相连,是尊贵、吉祥的象征。伏羲和女娲的原始形象是人首蛇身,生肖蛇是“小龙”,在中国人的集体文化意识中,蛇的意象与龙图腾有关,与母亲和生殖崇拜有关,加之民间传说的渲染,蛇又与生命力和反抗有关。“电影《姜子牙》《白蛇1》中的妖都有意弱化了其人的妖性(恶),其妖的人性特点成为对威权与男性话语的揭露与质询。妖的类型形象在电影中往往成为最有批判性力量的存在,对正统权威的挑战。”虽然蛇在中国人的文化想象里没有被定性为人类苦难的罪魁祸首(西方基督教文化的背景),但蛇也一度在父权的文化中被异化为邪恶、淫荡的女性形象,因此蛇的意象的多重性成为白蛇、小青形象塑造的思想来源。

中国民间故事中白蛇形象由妖魔到善良,由邪恶到有情有义的形象转变,是中国人文化心理认知的表现。动画电影《白蛇》系列中的鬼魅具有人性。中国人朴素的善恶价值观与生死轮回观、执念观形成了中国式的浪漫与冒险,因而《白蛇》中“杀蛇”的意象代表了权力的威压与征服,是强权统治的征兆,影片中白蛇与小青的抗争也因此而获得了广泛的观者共情。以真心换真心,因情而生死轮回,《白蛇》系列电影叙事的文化空间与佛道观念相关,与修行、成长相关。修行需经历劫难,需了悟生死。《白蛇》展现的也可以说是当代中国女性的修行历程,身份的迷失与找寻,不忘初心,最终电影还是将自我情感的空间叙事转化成身份回归的空间叙事。《白蛇2》继承了白蛇文本中强调秩序与善良的传统价值观念,然而其试图通过民族元素与异域文化元素的拼贴来建构中国动画电影的民族性似乎偏离了中华民族精神的内核。

空间体验:从东方古风到赛博朋克风

《白蛇1》是完完全全的中国语法——中国服装、音乐、诗词、绘画、建筑风格,满屏的中国文化符号,白蛇和小青的曳地长裙、捕蛇村民、官兵的服饰无不是中国传统式样。影片中起串联情节作用的珠钗,捕蛇村中摆放的雄黄酒,古风的音乐《君不见东流水》,二人同飞所执的油纸伞,山水相映中前行的小舟以及片尾二人相会的断桥,永州城内的城市布局,庄严高大的斗拱建筑,风铃、灯笼等饰件,宝清坊的木柜奇门遁甲的排列方式等,画面充满中国式的意境,每一幅都会引起观众强烈的情感共鸣。《白蛇2》古风大大弱化但仍有保留。道观、佛塔、万宜超市,四季更迭中金山寺色彩流动,小青对战法海,蛇似乎化身为龙,人物打斗的一招一式,都是晕染开的水墨画图。这些“影片借由中国特色的风格建构,显露出联结民族文化传统的诚挚意图,并借此接续动画电影‘中国学派’的空间营造范式,完成了影片视觉风格上的历史归认。”这种中国学派的空间范式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影片与观众的共情所在之一。

除了万宜超市的场景,《白蛇2》的色调暗沉,处处显示着不满与暴力的氛围。《白蛇2》的场景是修罗城,其城市形状是一条首尾相连的蛇。空间呈现是赛博朋克视觉风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震撼——高楼大厦、闪烁的霓虹灯、飞驰的摩托、狂躁的古代神兽与幽灵……如果说《白蛇1》用色彩为观众构建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那么《白蛇2》则用色彩抛开了与观众的距离,观众的情感共鸣在一路拼杀中消耗殆尽。不可否认,《白蛇2》将故事拓展至一个虚拟的“修罗城”——一个由法海统治的世界,无疑给影片赋予了反抗强权与秩序的内涵。当下无孔不入泛滥的科技理性,深入人心的工业美学的产业观念,影片中的姐妹之情的执念,也是全球化语境下对亲情友情的淡漠与疏离的话语空间的展现。再者,赛博朋克风的空间场景,一路斩妖除魔游戏玩家的心态,一味冲杀反抗叛逆的炫技,这些对观众的年龄层次和审美体验是有要求的,这些都使《白蛇2》或多或少偏离民族积淀与情怀。

空间隐喻:从桃源意境到城市废墟

《白蛇》系列的空间设置从安谧的乡村与繁荣的都市转移到了满目疮痍的城市废墟,由世外桃源的空间景观转到了反乌托邦的空间景观。景观的不同,空间隐喻自然不同。“景观也充当着一种社会角色。人人都熟悉的有名有姓的环境,成为大家共同的记忆和符号的源泉,人们因此被联合起来,并得以相互交流。为了保存群体的历史和思想,景观充当着一个巨大的记忆系统。”《白蛇1》里的每一处房屋村舍,每一个景观都向观众展示着对共同文化的回忆,激起观众共同的文化想象。特别是中国古代唐朝的繁荣与衰败在文化传播下已经化为中国人的集体意识,喝酒、唱歌、跳舞,往来不息的繁华街景,统治阶级的奢靡浮华等,大量的古风景观与对景观共同的记忆,将观众与影片联系在一起。《白蛇》的精神向度是“我记得”,中国式的文化想象与集体意识,其空间承载着中国人的荣耀与反思,视觉隐喻是生命轮回,人们总会在熟悉的空间遇见那个他。

《白蛇2》蛇形状的城市首尾相接,本身就象征着生命的轮回往复。影片开头就是后现代拼贴的场景,颓废的都市景象,高楼林立,烟火气息全无,朋克式的女主,其空间的隐喻从桃花源的美好变成了反乌托邦的迷茫。小青被剥离了熟悉的生活空间,没有亲情的陪伴,没有高山流水的家园,没有时间,甚至空间也是不固定的。她被置于修罗城,一个集合了末世、赛博朋克和国潮的消除了时空限制的城市,她的人生和性格必然发生巨大的变化才能适应空间景观的变化。其中,景象的扭曲与变形、小青的记忆、废土的呈现等场景都是小青成长历劫的视觉呈现。加拿大哲学教授艾伦·卡尔松认为,废墟能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象征一种久已逝去的历史、文化与生命,正是废墟由其残缺功能所传达出的沉甸甸的历史感、文化感和生命感吸引了人们。《白蛇2》中的废墟空间扭曲而破败,然而其审美的不适与痛苦却激起一种崇高感,成为一种视觉隐喻:死亡如影随形,活着需要价值和意义。废墟是物质的空虚、情感的触发,是记忆的填充。小青在修罗城中的情感回忆与发酵,唯有在废墟中小青的执念才会如此强烈,这是她生存的价值与意义,也是《白蛇1》的另一层空间隐喻。修罗城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小青必须变强,只有变强才有资格对战法海。这种反抗强权的主体觉醒,是跨文化语境下动画世界与观众的精神互文,成功应和了影视造像与观众脱离平淡生活的审美需要。

结语

《白蛇》系列动画电影的空间尽管有大的转换,其精神向度还是中国式的文化想象与思维范式,呈现的是对中国当下存在的一些社会问题的回应。当下中国动画艺术生产活力四射,以《姜子牙》《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俑之城》等为代表的当代中国动画电影正通过现代化的技术制作、市场运作与民族集体思维范式的互文,在当下跨文化语境中不断展现出蓬勃的生机,中国式的文化想象与思维范式应是国产动画电影行稳致远的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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