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生涯与技术教育振兴先进制造业的战略构景与施为路向
——基于《美国先进制造业领先地位战略》的分析

□王羽菲

19世纪末以来，美国制造业在世界范围内保持竞争优势并居于主导地位。美国也因此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具创新精神的国家”[1]。然而进入21世纪后，美国出现了“死亡之谷”现象，即基础科研与商业化生产之间的过渡与转化出现断裂，去工业化带来的美国制造业空心化、失业加剧、贸易逆差不断上升，加之新兴国家或地区的强势来袭与竞争激剧等现实困顿与危机。这促使美国当局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提出“再工业化”口号，以期通过发展先进制造业①占领产业制高点，引领世界制造业的未来趋势和发展方向。为振兴美国先进制造业发展，2018年10月5日，美国总统行政办公室发布了《美国先进制造业领先地位战略》报告（《Strategy for American Leadership in Advanced Manufacturing》，以下简称《战略》）。作为对2012年奥巴马政府发布的《国家先进制造业战略计划》（National Strategic Plan for Advanced Manufacturing）的更新，《战略》力争在各国新一轮先进制造业竞争中取得优势地位，是美国抢占先进制造业制高点的行动纲领。作为孕育制造业劳动力的主要途径，《战略》针对生涯与技术教育（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以下简称CTE）提出了一系列发展策略，旨在充分依托并发挥CTE 的效用，培养高水平、高质量、高素质的制造业劳动力大军为振兴美国先进制造业的宏伟蓝图提供人力资本的支撑与保障，从而提高美国先进制造业的生产力和质量效益。《战略》中对CTE的关注和要求与美国振兴先进制造业的核心要义相映成辉，通过高技能人才战略积极推进技能强国进程，并为美国振兴先进制造业进一步提供了行动框架与实施抓手。基于此，探讨CTE 作为美国先进制造业振兴之路的施为路向则更具有现实意义。

一、《美国先进制造业领先地位战略》的战略动因

（一）政治基础：联邦政府振兴美国制造业的政治蓝图与改革愿景

通常国家高层领导都对政策走向具有决定性影响。“当总统把一项议案往上送时，它往往在所排长队中占据最先位置，其他所有的议案都要往后排。”[2]国家领导人凭借其拥有的制度资源、组织资源、对公众注意力的控制权等对政策过程发挥着重要影响。从奥巴马时期“重振美国、领导全球”，再到特朗普时期的“美国优先”、承诺重振美国本土制造业，商业背景出身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施政理念的落脚点之一就是振兴美国本土制造业，相应提出了“制造业回归”等发展战略，这在客观上对培养大批量的高素质、高水平的技术工人提出了新的素质与能力要求。如今的政治现实是，制造业是美国经济实力的关键，其发展与经济水平同频共振[3]。基于此，特朗普政府通过多重有力的政治举措来保障制造业就业，进一步推动经济领域的稳健发展，为新兴的先进制造业注入新的活动，确保强大的制造业和国防工业基础和弹性供应链，以实现“使美国再次伟大”的终极目标。与此同时，要求加大对在职培训和劳动力发展的投资，并将技能培训作为经济复苏中优先考虑的事宜，主要包括重视CTE 的改革与发展、加强技能补偿教育、大力发展现代学徒制等。

联邦政府在推动美国制造业升级中发挥着诸多作用，包括通过提供资金、征收或放弃税收、直接采购货物和提供服务、制定标准和要求、促进各联邦机构和项目之间的协调等来影响制造业。由此可见，联邦政府一直是推动美国制造业发展的主要力量。麻省理工学院华盛顿办公室前任主任威廉姆·邦维利安（William B.Bonvillian）称之为“元变革推动者”（Meta－Change Agent）[4]。

（二）稳固基石：美国制造业的基础性战略地位

制造业在创造高工资就业、促进出口、推动创新、维护国家安全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5]，是美国经济生产力的支柱和稳固中产阶级的基石。第一，制造业发展对经济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当前，美国奉行振兴国内经济、造福美国工人、振兴美国制造业基地、创造中产阶级就业机会、鼓励创新、保持技术优势、保护环境实现能源主导的经济战略[6]。“新的制造技术驱动了美国的竞争力，使经济能够通过提高生产力、生产优越的产品和形成全新的工业形态来不断改善”[7]，联邦政府将先进制造业列为优先事项和首要任务，认为这是确保美国主导未来产业的关键，被列为未来四大产业之一。第二，先进制造业有创造和保留高质量就业机会的潜力。2019年，制造业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11.4%[8]，制造业领域的就业占美国就业的11.6%[9]，是美国第五大就业领域。以新技术为基础的先进制造业，能够为美国工人提供了高质量、高收入的工作机会。第三，先进制造业将增强美国的创新优势。技术创新与制造业密切相关，制造业活动的缺陷将导致美国无法继续成为世界创新的引擎。一个能够适应和开发新技术的强大制造业能够将生产过程和设计过程放在一起，并产生协同效应，确保美国在创新方面的持续领导地位。

（三）制造业危机：美国制造业面临“内忧外患”

一方面，美国国内制造业发展态势不容乐观。制造业在GDP 和就业中所占的比例持续下降。更为明显的是，这种下降不仅限于低技术产品，还延伸到美国先进技术的发明。随着生产力和技术创新的提高，美国制造业的就业机会不断减少，从1989年1810 万个制造业工作岗位降至2010年1150 万个就业岗位[10]，制造业的生产增长率也出现了明显的下降（图1）。“这里发明，那里制造”的短期战略导致了美国国内生产能力的侵蚀，现在变成了“那里发明，那里制造”。此外，美国先进技术产品的贸易逆差自2001年以来不断恶化。失业、竞争力减弱和贸易赤字增加印证了美国在先进制造业的领导地位所面临的挑战，需要采取新的举措来确保国家未来的繁荣。

图1 1990年至2018年美国制造业生产率增长情况[11]

新工业革命背景下，多类型技术协作化、融合化发展新模式形成，促推了传统产业向新兴产业的现代化升级，与之相对应的新兴产业劳动力供给不足将呈现进一步扩大的势态。基础工业的缺失，技术人才的匮乏，已经在逐步侵蚀美国工业的根基，美国重振其在制造业领域的领先地位势在必行。

另一方面，国际制造业竞争加剧。美国制造业就业长期低迷，生产率增长疲软，而以中国为代表的“制造业主导”的创新发展战略正在一步步攀登创新价值阶梯，创新的规模化生产方式在很短时间内将美国置于世界制造业产出的第二位，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制造商（图2）。当前，各国正在大力投资，以提高其制造业领导地位、创新体系和研发水平，将先进制造业作为发展重点，正在向美国先进制造业的主导地位不断发起挑战：欧洲于2009年在《欧洲2020 智慧、可持续、包容增长战略》将信息、新能源和先进制造业列为战略核心内容；继英国于2017年11月发布《产业战略》之后，德国政府也于2019年2月发布了新的《2030年国家产业战略》，构设了英德两国制造业产业腾飞的战略蓝图；日本近年来围绕发展高附加值的先进制造业来积极推动本国的技术创新与产业升级；我国也出台了《国务院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积极推动诸如高端装备制造业、新能源汽车等先进制造业的发展；《中国制造2025》作为实现“制造业强国”目标的关键政策之一，通过全方位综合改革与升级实施制造强国战略。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国际竞争格局背景下，美国若想继续置于制造业“游戏”之中，必须采取相应的举措积极“迎战”。

图2 全球制造业增值百分比

（四）技能鸿沟：劳动力市场高质量供给不足

技能升级是实现先进制造的先决条件。所需技能稳步上升，是美国劳动力市场的总体趋势。2010年全球制造业竞争力指数（2010 Global manufacturing Competitiveness Index）的结果表明，一个国家在提升制造业竞争力方面，比劳动力和材料成本更重要的因素是有技能的高素质工人[13]。未来新兴市场将由多种技术进步共同驱动，包括智能制造、数字制造系统等，客观上对技术工人提出了更大的技术挑战和更高的素质要求。到2018年，新职位与退休员工补充职位中有78%需要中高级技能，且高中以上学历，仅有22%要求低技能[14]。

从当前美国制造业劳动力市场供需现状来看，许多制造业企业都面临着严重的技能缺口问题，即高度短缺具有特定教育背景和技能的合格员工，没有足够的拥有符合当前发展态势技能的工人来填补当前和未来的制造业岗位。据估计，由于合格劳动力的可用性、先进制造所需技能的动态变化、行业在公众中的吸引力等因素，美国制造业在2015—2025年期间需要近350 万个新的制造业工作岗位，其中有200 万个岗位由于熟练工人不足预计将会出现空缺[15]。美国劳动力总体上正经历“就业两极分化”，低技能和普通手工技能岗位不断减少，需要较高技能和非常规手工技能的工作岗位则在不断增加[16]。美国当前许多劳动力所拥有的技能难以满足企业雇主的要求，劳动力市场中供给与需求之间存在巨大差距，突出表现为技能供需错配的“技能鸿沟”（skills gap），即从业者群体的技能水平整体上难以满足先进制造业的技能需求，导致“就业难”与“用工荒”并存。挖掘出现这种现象的深层次原因，无疑与美国的CTE 体系对技能人才特别是高中后技能人才队伍教育与培训的跟进不足有着很大关联。教育系统的改革将提高美国制造业的竞争力[17]。

美国先进制造业能否拥有一支与先进生产技术和流程领域相匹配的训练有素的劳动力队伍，是支撑美国实现振兴先进制造业目标的关键。在一个健康的经济体中，工人会接受培训，以便在新兴的技术驱动型制造业中从事新的、高薪的、先进的制造业工作。因此，为工人提供参与未来美国制造业的新技能是CTE 的优先事项。

二、CTE：美国振兴先进制造业的战略构景

为进一步夯实先进制造业的人力资源供给基础，《战略》 提出了相应CTE 发展战略方向和具体目标，依托CTE 建立具有全球竞争力的美国制造业人才梯队，助推美国先进制造业系统的全面优化进程，CTE 成为《战略》的关键抓手。

（一）吸引并培养未来的制造业劳动力

一是关注围绕制造业领域开展的CTE 和基础STEM 教育。《战略》指出，美国制造业研究所（由联邦政府资助，公私合作）的教育推广工作帮助学生和家长将制造业的形象从“肮脏、黑暗和危险”转变为“智慧、可持续和安全”。通过为学区提供适当的资源，将制造业和工程技术教育方案纳入其课程与学科标准，让青年学生参与CTE 和STEM，并更好地向家长和社会公众宣传与先进制造业相关的职业优势等活动来提高公众意识。二是重视工业界和学术界的合作关系。随着科技进步的发展，机器人、激光切割机和3D 打印机等新技术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这些技术通过提高学生和教师的批判性思维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对非传统教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而《战略》强调，工业和学术界、公共部门与私营部门CTE 领域的实质合作应将上述先进制造技术应用至教学实践中去，同时将相关行业标准融于课程标准，确保课程与制造业发展的相关性，在师生的教学与学习的过程中接受来自行业组织及成员的实践指导，并掌握最新前沿技术并共享相关教育教学材料。

（二）更新和扩大CTE 途径

近年来的经济衰退影响了美国年轻一代对教育的投资方式。《战略》指出，与大多数其他发达经济体不同，美国缺乏正式的教育机制，因此要求政府、教育工作者、劳工代表和雇主在国家层面上就劳动力发展政策和实践进行协调，支持中学到中学后的CTE，包括基于项目的课程、对未来工作胜任力的培训、职业道路和自我指导的学习项目等。这些非传统的学习途径对于先进制造业人才道路的铺设至关重要，同时为工人提供了更好的流动性，使其能够从衰退的行业过渡到不断发展的新技术岗位。

一是促进CTE 改革。《战略》肯定了基于CTE项目的实践学习在培养学生产品设计和订制所需的关键技能以及鼓励学生在研发、测试和展示想法的过程中进行想象、创新和协作的重要作用。为进一步促进美国CTE 系统的改革，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于2018年7月签署通过《加强21世纪生涯与技术教育法案》（Strengthening 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以下简称新法案），修订并扩展了2006年《卡尔·D·帕金斯生涯与技术教育法案》（Carl D.Perkins 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Act of 2006）。新法案是中学和中学后教育支持的主要来源，赋予各州、学区和社区学院更大的灵活性来使用联邦资金发展CTE 项目，将增加中学和中学后学生获得高质量CTE 和资格认证的机会，为包括高中生、失业工人等在内的所有学习者提供CTE 途径。《战略》借助新法案的机会，支持并促进符合当地需求的高质量先进制造业计划，并将允许学生通过学徒制工作和学习。二是培训熟练的技术工人。目前美国的职业教育培训体系很复杂，这在一定程度上阻滞了渴望获得教育与培训者的未来职业生涯畅通发展。《战略》强调应重点继续加强《劳动力创新和机会法案》（WIOA）对制造业的支持，包括从联邦政府到地方各州政府以及公共教育机构与私营部门之间的合作，利用已经到位的联邦投资，有效培训新生制造业劳动力以及再培训熟练的制造业劳动力，为技术工人获得先进制造领域的技术技能提供诸如参与学徒计划、基于工作的学习等多样化培训方式。

（三）促进行业认可的学徒制计划

学徒制为个人提供了一个学习并获得了工作场所技能和行业认可的、基于能力的证书的机会，同时不必承担四年制学位所带来的学费压力。《战略》指出，美国当前存在对学徒制利用不足问题，只有0.3%的劳动力通过了注册学徒计划。为此，《战略》采取了如下举措来进一步完善学徒制计划。

一是积极推行制造业学徒计划。行业认可的学徒制模式对于缺乏或不存在注册学徒计划的先进制造业尤为重要。高质量的行业认可学徒计划能够通过帮助技术工人获得便携的、行业认可的证书和资格认证来创造其在先进制造业领域的多样化就业选择。《战略》明确了加强和发展关键的人力资本战略的重要性，要求联邦政府积极推行扩大学徒计划，改革原先无效的教育和劳动力发展计划，由行业、劳工、教育和非营利组织等成员组成的扩大学徒制工作组在考虑和评估公众意见的基础之上制定在传统上未使用学徒制模型的行业中加快建立和扩大高质量的行业认可学徒计划，重点促进学徒制和获得行业认可证书项目的发展，旨在根据熟练劳动力的需要，为赚钱与学习策略提供有效途径，完成学徒计划的个人可获得可迁移、行业认可、基于能力和可堆叠的资格认证证书，让潜在的和失业的劳动力有机会在一个新的领域接受培训或再培训，以保障下一代先进制造技术劳动力供给。二是完善学徒和资格认证计划登记制度。许多学徒计划可由地方、地区和国家组织提供，包括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而对于个人来说，很难确定一个符合自身需求和时间安排的计划。《战略》要求修改学徒补助金资金，使之覆盖所有学徒制模式，使各州、教育机构和私营部门能够共同努力，能够在有需求的部门发展学徒制，为那些寻求先进制造业进一步培训的人提供学徒和资格认证计划的登记；构建学徒制计划和资格认证的中心数据库或注册中心，在该数据库中，求职者可以通过信息检索来获取与制造业相关的行业认可学徒计划的信息，雇主也可以借助这一平台招募到符合用工要求的求职者，达到供需的双向动态对接，同时需要获得各州和地方社区的优先支持，以增加参与和完成这些学徒制项目的个人数量；进一步增加美国退伍军人的资格认证项目，如“技能桥”（Skill Bridge）等学徒制项目，为退伍军人提供带薪实习机会。

（四）将熟练工人与目标行业相匹配

尽管工人的技术准备工作至关重要，但如果国家不能建立起将熟练的制造业工人与雇主联系的平台，其效果和价值就会大打折扣。《战略》强调求职者应该能够与在其社区、地区和州寻找熟练雇员的雇主无缝连接匹配，重点利用并依托现有的项目，如WIOA 中的美国就业中心（也称为一站式职业中心），将熟练工人与有用工需求的制造商雇主联系起来。

一是重视劳动力多元化。除了普通劳动力的培训，《战略》也尤为重视对特殊少数人群的人力资源开发，将其视为劳动力重要的组成部分，要求加大与特殊人群接触的力度。为了更好地接触到这部分人群，必须与黑人学院、为少数族裔服务的机构、以弱势群体为重点的非营利组织以及以妇女发展为目标的团体开展丰富的外联活动。二是关注劳动力评估。培养并保持具有竞争力的制造业劳动力需要国家政策鼓励并为工人提供机会，定期评估和改进用于分析制造业劳动力的项目计划，帮助工人能够在技术先进的经济体中获得教育机会和相关技能。为切实平衡联邦及各州政府的技能发展规划与未来先进制造业所需技能匹配，《战略》要求以综合系统评估美国制造业的实际发展现状为前提，相应提出具体的改进策略，同时制定具备全球竞争力的国家劳动力培养方案。此外，还需要通过相关数据的获取以确保将更多基于证据的实践做法纳入制造业劳动力的发展中，从而使联邦投资获得相应丰厚的实质回报。

三、CTE：美国振兴先进制造业的施为路向

先进制造业的发展，离不开高素质的技术技能人才，它是支撑制造业持续发展和繁荣的重要保障和不竭动力。因而强大的制造业依赖于同样强大的CTE 体系，以提供充足必要且稳定持续的高技能人才。CTE 作为国家劳动力发展体系的重要组成要素，契合了美国振兴先进制造业的人才供给需要。面对技能振兴相关政策的强化与调整，CTE 成为振兴美国先进制造业发展的施为路向。

（一）系统优化CTE 体系

麦肯锡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的一份重要报告《制造业的未来：全球增长与创新的下一个时代》（The next era of global growth and innovation）指出，制造业不是一成不变的，正进入一个充满活力的新阶段[18]。先进制造业是一个快速发展的职业领域，能够为许多年轻人提供稳定、有发展前景的就业机会。学习者能否掌握雇主所要求的技能，是获得上述工作机会的关键。CTE 在填补人才短缺、解决劳动力就业和经济需求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作为助推经济增长的一种重要方式，已经成为学校、劳动力和政府关注的焦点议题。随着制造业世界的变化和发展，技术以及日益全球化的经济和劳动力进一步加深了对传统的工作和教育模式的影响，CTE 作为为高中和大学生提供一套全面的技能和经验的重要教育途径也必须进行相应优化与升级。诸多研究结论也表明，美国制造业的振兴取决于对国家CTE 系统的重大改进[19]。

OECD 指出，世界一流的职业教育系统包括以下特点：通过职业教育政策机构维持统一的标准、课程和问责措施；明确的职业道路，以获得国家认可的资格；使雇主达成共识的体制机制，与培训设计、内容和交付有关的工会和职业教育提供者；以及充分的财政支持制度[20]。《战略》中有关CTE 发展战略主要是由新法案推动的，新法案规定了联邦政府未来6年内向各州拨款，用于保障各州的CTE项目的顺利运转，涉及先进制造业、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等领域，主要以关注特殊人群、密切与企业合作、绩效问责、简政放权、财政资助等内容为着力点展开了美国CTE 腾飞的宏伟蓝图，旨在打造更加卓越的CTE 体系。在新法案的支持和推动下，美国CTE 已经将改革的触角延伸至产业合作、管理、经费等各个方面，紧密结合社会经济和产业发展的现实需要，将对美国CTE 体系进行全方位系统完善与升级，为更多学生提供高质量的CTE，在自上而下的塑构和自下而上的探索组成的双向互动循环过程中，确保美国CTE 在世界上的领先地位，致力于培养大批适应劳动力市场需求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为美国振兴先进制造业政策、实现“再工业化”提供坚实的人力资源支撑。

（二）基于校企协作项目加快CTE 产学研合作升级

《战略》显示，政府从战略层面上高度重视公共与私营部门的产学研合作，通过建立学界与产业界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整合优化各方资源，引导产业界与学界、企业与学校进行深度合作，为美国制造业的革新提供技术支持和人才输送，是成功实施国家技术技能发展战略的有效途径。

CTE 领域中常见的公私合作伙伴关系就是企业与当地学区或社区/技术学院合作，共同协作支持高质量的CTE 项目。为了支持美国安森美半导体公司（ON semiconductor）的半导体芯片制造产业，哈德逊谷社区学院（Hudson Valley Community College）开发了一个半导体制造项目，作为其最先进的半导体制造、替代和可再生技术培训和教育中心（Training and Education Center for Semiconductor Manufacturing and Alternative and Renewable Technologies，TEC-SMART）中的一部分。学生可以通过参与该项目获得半导体制造技术应用科学副学士学位，并为从事产能现场服务、测试和制造工作做好准备[21]。TEC-SMART 同时也是可持续工业早期学院高中（Sustainable Industries Early College High School）的所在地。在这一产学研合作模式中，企业、社区学院、高中等通过建立合作伙伴关系，通过提供创新的CTE 项目为半导体制造业、可再生能源和计算机信息系统的职业和大学发展道路提供支持，着重强调已建立的“产业—教育”合作伙伴关系，为学生在中学后过渡中导航，帮助学生进行职业探索、扩大进入制造业的途径、满足本地劳动力需求。CTE 学校长期与行业和企业合作开发项目，与工商界进行校企合作，能够确保CTE 课程与产业需求的相关性和针对性，提升毕业生的就业率。

近年来，全美各州以联合办学、课程开发、学徒实训等主要内容开展的校企协作项目集群层出不穷，校企协作项目业已成为“应用技术强化”改革的重要依托[22]。CTE 产学研合作代表产业界和学界的长期、稳定、和谐的合作关系。在社区学院系统与产业界、校与企更深层次合作的融合共治的过程中，实现了资源的有效整合和利用，共同致力于提高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质量。伴随公私合作伙伴关系深度嵌入CTE，产学协同共振、校企深度融合逐渐成为美国CTE 助推先进制造业振兴的新常态。

（三）完善行业认可学徒制的劳动力发展模型

为实现“推进学徒制和获得行业认可证书”的任务目标，《战略》将“制造业学徒制”列为重点项目。近年来，美国社会各界已将学徒制培训视为“金本位”（gold standard）的劳动力教育[23]，逐步成为跨党派的共同施策方向。

一是紧密对接国家先进制造业发展战略规划。美国自2017年发布《扩大美国学徒制》（Expanding Apprenticeships in America）总统行政命令到美国学徒制未来五年发展建议报告，都明确地将满足先进制造业对技术劳动力的人才需求作为扩大学徒制的优先事项[24]。“行业认可学徒制计划”作为美国学徒制发展战略提出的创新发展模型，其学徒人才培养目标紧密对接了国家先进制造业的发展诉求：在数量上，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先进制造业发展提供劳动力供给；在质量上，在行业认可的高质量的学徒计划的实施下能够有效确保劳动力供应质量。与此同时，先进制造业发展带来新工作岗位增加的同时，也带来了扩大学徒制计划的学徒就业、满足学徒晋升的教育目的与需求等多重惠利。二是推广“边学习边赚钱”（Earn-and-Learn Model）的学徒制培养模型。学徒制的一大特点就是学徒兼有企业雇员的身份。雇主最了解技术如何改变工作任务以及他们需要从工人那里获得什么技能，“没有雇主，就不可能有有效的职业准备”，因此需要企业雇主帮助设计与安排CTE 课程以及参与相关的教学活动，并提供在现实环境中学习技能的机会。自丰田汽车北美公司在肯塔基州乔治敦市首次启动小型本地先进制造培训项目，如今已发展成制造业协会下属的先进制造业教育联合会（The Federation for Advanced Manufacturing Education，FAME）。FAME是由制造公司建立、资助和管理的雇主提供培训的学徒制模式，正处于推动扩张学徒制的十字路口，正努力向国家实现高等教育学历目标的方向靠拢。在过去的十年中，约400 家制造公司加入，在发展的同时也在不断调试“边学习边赚钱”的培训模型，逐步完成课堂上的时间和实际完成工作的时间的融合，即“边做边学并赚取有竞争力的工资”，开发可持续的、可扩展的“边学习边赚钱”培训模型，成为了首要的先进制造业劳动力教育和发展项目。通过该项目可以帮助学生培养高技能，包括掌握多种技能的综合能力、专业素养等，最终获得副学士学位和先进制造技术员的证书，提高自身竞争实力，满足当今现代制造业劳动力的独特需求和挑战，实现了自身多元化的职业道路，目前已得到了多州的广泛认可，作为劳动力的发展模型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广复制。

制造业学徒制项目主要通过积极推行高质量的行业认可的学徒计划，实行“边学习边赚钱”的CTE 策略，为制造业工人提供更多机会获得基于能力的行业认可的资格证书。加快发展高质量的制造业学徒计划，为制造业工人提供更多获得可迁移、基于能力、行业认可的证书的机会，满足先进制造业对技术技能劳动力的人才需求是美国学徒制改革的最新目标指向。

（四）提升CTE 吸引力与制造业公众形象

在传统认知观念的影响下，“制造业是一项肮脏的工作”这一负面看法在美国社会普遍存在。而如今的制造业工作已经不是以前存在的肮脏的体力劳动类型的职业，已经被高度自动化、需要高科技的先进制造业所替代。因此，教育工作者和行业合作伙伴通过调整其推广计划，以提高社会公众意识并激发其对先进制造业的兴趣，进而提升制造业公众形象与职业教育吸引力。

一是提升CTE 地位，关注教育公平。CTE 作为一项有组织的教育活动类型，在为青年和成人提供广泛职业生涯的准备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能够为个人提供严谨规范的学术内容和相关的技术知识和技能。但从美国教育历史上看，职业教育时常被视为学术课程之外的另一种选择，往往成为那些没有上大学的学生的“回收站”或“垃圾场”。新法案更新并规范了CTE 的法律概念与定义，以立法的形式明确了CTE 在国民教育体系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CTE 项目的实施有了更强的政治基础和法律支撑。同时，该法案通过多样化举措为所有学生创造并提供参与CTE 项目的机会，尤其重视特殊人群接受CTE 权利的保护，以公平获取机会为中心目标设计高质量的CTE 项目，使得各州能通过充分利用CTE 项目、制定相应发展目标来解决获取和参与CTE 方面的种族不平等问题，进一步缩小教育机会差距。二是以“国家制造日”（Manufacturing Day，每年10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为契机对制造业进行积极宣传。针对许多学生时常不了解在先进制造业领域中存在何种职业机会的问题，除了改善CTE 项目和由此产生的就业途径外，全美各州充分利用“国家制造日”加大宣传力度，为制造商们提供展示平台，有利于向公众塑造制造业“革新的、有效的、可持续”的新时代形象，同时借助社会媒体机构的媒体功能向社会大众宣传普及美国制造业的未来增长趋势，展示今天以及未来制造业的发展前景。“国家制造日”为全美各地的制造商们搭建了形式多样的展示平台，体现了政府、社会媒体、社会组织、行业企业等的积极投入与协调共洽，在宣传与推广的过程中显著扭转了社会公众对制造业错误认知与传统落后观念，增强制造业领域CTE 的吸引力，为吸引学生参与CTE、保障制造业的持续稳定发展营造了良好的社会文化氛围，有利于帮助美国民众转变传统观念并从根本上恢复对重振美国先进制造业的信心[25]。

四、对我国职业教育助力制造业发展的经验借鉴

（一）重视职业教育在制造业发展中的战略定位

在新工业革命和全球产业格局再调整时代背景下，振兴国民技术技能已成为许多国家政府的施政要务。塑造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迫切需要提高劳动者素质，培养大批技术技能人才，以此推动经济的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后危机时代以来，美国政府审时度势地采取了支持先进制造业发展的行动，在推动先进制造业发展中给予了大量的政策和法规支持、设立专职机构、制定专项计划等，采取了新的应对举措进一步推动了先进制造业的发展。目前世界各国都正处于制造业加速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作为处于世界制造业第一梯队的美国，此次发布的《战略》对于加快发展先进制造业在加强顶层设计、升级壮大先进制造业人才队伍等方面具有诸多正向意义。

职业教育作为培养一线技术技能人才的重要教育途径，是新时代我国制造业高质量技能人才的重要供给来源，是助力制造业实现升级转型发展的核心抓手和重要依托途径，能够更有效、更有针对性为一线技术工人提供21世纪经济所需的技能，在制造业发展中的占据着战略地位。着眼于民族复兴与全球崛起，对全面推进职业教育培优提质的战略意义应从国家安全视野审视，强化新智造时代技术技能人才发展定位与教育应对，确保劳动力全方位系统升级与国家产业创新体系健康稳态发展，开发可持续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动力引擎，将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视为参与全球人力资源竞争的重要途径之一。

（二）建设创新的职业教育产教融合制度

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职业教育发展理念是贯穿职业教育始终的生命线。《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提出“建立健全产教融合制度”，产教融合作为新时代职业教育发展的生命线正在从“提倡”走向“制度化”。坚持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创新式发展道路已成为世界各国发展职业教育制胜法宝，是推动经济社会与社会发展、增强国际竞争力和综合国力的首要选择。制造业作为我国产业经济发展的重要组成要素，是职业教育应当密切关注合作的重点领域。

反观美国此次《战略》报告，尽管未明确提出产教融合这一概念，但通过加强与制造业部门的实质性互动、积极面向劳动力市场需要、紧密对接产业发展等多项举措均彰显了这一核心要义，对我国的产教融合制度的创新有所启发，重点是建立有效的技能供应制度。技能供应制度是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核心制度[26]。其一，发挥企业重要办学主体作用，赋予其育人主体应享有的权利，筑牢企业作为重要办学主体的激励机制与保护屏障，才能深层次诱发企业在校企合作活动中积极主动参与的内部驱力。其二，建立职业教育与产业协调发展机制。技能供应内容与技能需求的匹配和相关程度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技能形成及其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力。因此，要求在各级政府的监督领导下，促使职业教育发展与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步调一致；与产业结构调整、生产方式变革和技术升级统筹安排、两手并抓，使得职业教育专业设置、层次结构、规模布局等方面与区域产业经济发展阶段、结构、速度等相互适应。

（三）汇聚多元力量协同治理

众所周知，制造业的发展离不开来自各行各业的运行支持，与此同时，职业教育在助力其发展的合作过程中同样需要多元参与主体的协同合作。社会合作制度是技能形成的基本制度之一，要妥善处理政府、企业、行业协会、学校之间的力量权衡，培养发展多元的社会合作力量，进而达到责任共担、协商合作、互动共赢[27]。在管理主体方面，除了以企业为主体之外，需要融汇更多的社会力量到职业教育事业发展中，提升职业教育管理的社会参与度，多渠道解决职业教育发展面临的现实矛盾。各主体之间通过深化合作、协同育人，共同为职业教育发展提供人力、物力和财力资源支撑。多元参与主体围绕技术技能人才培养形成休戚相关的利益共同体，通过形成彼此协调、互相配合的合作关系，为当地职业教育和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提供有力支撑，促进人才培养方式和科研成果转化方式的根本性转变，从源头上推动生产力的提升[28]。

注释：

①2011年6月科学和技术顾问委员会（President’s Council of Advisors 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发布的《确保美国先进制造业的领先地位》（Ensuring American Leadership in Aduanced Manufacturing）最终报告，将先进制造业定义为：通过信息、自动化、算法、软件、传感器和网络，或使用尖端材料以及新科技等“先进的”、“创新的”或“前沿的”技术，来改进传统的产品或生产新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