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与重生
——均陶堆花与色泥装饰技法的比较与综合

2021-12-11 15:00李雨花
陶瓷科学与艺术 2021年2期
关键词:坯体陶艺化妆

李雨花

南京艺术学院 江苏南京 210013

均陶堆花不仅是宜兴陶瓷艺术中极其重要的一种装饰技艺,同时在整个陶瓷装饰技巧中也独树一帜。虽然宜兴均陶和紫砂都被国务院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但同为宜兴陶瓷谱系中著名的品种,均陶堆花和紫砂在当今社会却有不同的命运。紫砂由于历代文人的设计和参与而被打上了文化的标签,而宜兴均陶堆花技艺却在艺术价值、工艺成就等各个方面被长期低估,紫砂在历来的一次次文化和商业的推波助澜下欣欣向荣,从业人员不断增长,而均陶堆花的传承却后继乏力,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均陶堆花作为载体的储物器具在现代被很多其他材质的产品取代,而紫砂作为茶具却在现代生活中的使用频率远高于均陶。技艺传承的基础是其在日常生活中的活化,关于这一点已成共识,但不同的传统工艺技术其传承的路线图也必然不尽相同。

本文将从现代陶艺的角度探讨堆花技艺在现代语境中的技术出路。

一、传统化妆土技法与均陶堆花的关系

在淘洗陶瓷原料时,淘洗出来的最细的泥浆被称为“澄浆泥”,当它们被涂在器物的表面,便是“陶衣”,在世界各地的新石器时代彩陶上常常发现“陶衣”。“陶衣”最开始的目的可能是降低陶瓷坯体的吸水率,但在实践中,人们发现可以利用这些泥料的不同色泽改善坯体的观感,掩盖坯体的粗糙、麻点或者不够好看的颜色,所以“陶衣”渐渐演变为 “装饰土”、“化妆土”或是“护胎釉”,然后利用化妆土来进行图案的装饰也就应运而生了。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化妆土装饰形态丰富,涵盖了多种多样的技法,开拓了面貌繁多的风格样式。在人类的历史上,有很多非常杰出的化妆土运用的典范,比如希腊的陶瓶画、印第安人的彩陶、中国磁州窑系的产品、韩国粉青砂器等等。在传统的陶瓷装饰中,化妆土产品一般胎体比较粗糙,属于民间陶瓷,不如青花、釉上彩那样精致而光彩夺目,但它的表现力却是最为多样丰富的。

均陶堆花是陶瓷堆塑装饰和化妆土装饰的结合体。宜兴陶瓷生产历史悠久,早在西晋时期,宜兴就曾出现过带有堆花装饰的陶器,至唐代又有发展,题材更为广泛,有楼阁、人物、龟、鱼、蛇、犬等,及至南宋,堆贴的半浮雕图案开始采用和坯体不一样的白泥,明代是均陶堆花技艺发展和成熟的阶段,在永乐年间,均陶堆花开始形成以大拇指为主进行堆贴的表现方式。而在一些均陶罐、钵等日用器皿上,我们可以看到和堆花同样材料釉色的采用剔、刮花技术的化妆土装饰以及使用“蘸浆画花”工艺装饰的陶器产品。

正是在这样的结合中,均陶堆花走出了普通化妆土装饰的发展轨迹,走出了自己独具特点的新道路。

二、与众不同的浅浮雕装饰——均陶堆花的特点

陶瓷中比较高的浮雕装饰并不鲜见,比如汉魏陶器和石湾陶中都有非常精彩的堆塑作品。相对来说,浅浮雕装饰的凸起浅,不会破坏器皿的整体造型气质,但却较为少见。浮雕和绘画是不一样的艺术形式,绘画用颜色和深浅来表达虚幻的空间,雕塑依靠实实在在的形体和光线形成的明暗来表现张力,浮雕介于绘画和雕塑之间,兼有两者的特点,但也有其挑战,尤其是具象的浅浮雕,需要在纤薄的厚度里模仿真实的空间,所以在陶瓷装饰中用浅浮雕的方式来装饰坯体是比较少见的一种方式。除了均陶堆花之外,用浅浮雕的具象形象装饰陶瓷的还有威基伍德的碧玉瓷,汉魏时代和长沙窑等窑口也有贴花浅浮雕装饰,但这些浅浮雕一般都是用模具制作出浮雕,然后贴到坯体上去。

均陶堆花之所以特别,在于它用徒手造型的方式,利用泥的层叠、形体微妙的起伏、肌理的变化等手段,利用光影以及釉在高低不同的泥土上自然形成的厚薄来塑造栩栩如生的具象形态,匠师的手在细腻的泥土上推、拖、按、提、揉,手运动的趋势和节奏留在了泥土上,所以和模具制作的浅浮雕相比,大拇指堆花具有明显的写意美和“泥味道”。

这是均陶堆花与众不同的美,也是它的不凡之处。

三、现代陶艺中的色泥运用和均陶堆花的技术体系

化妆土一般以泥浆的形式被涂绘或浇淋至潮湿的坯体上,因而传统的化妆土装饰技法也基本围绕这个特点展开,即都是在坯体表面进行的平面装饰,不管是剔花、刻花、划花、蘸浆画花,或是在化妆土上进一步彩绘。

但在现代陶艺中,原来的“化妆土”现在更应该被称为“色泥”。因为它已经不再只是坯体表面装饰的一种手段,而常常在成型阶段便已经开始介入制作过程了。比如Elke Sada的作品是在石膏板上涂绘出自己需要的图案,然后将泥片在石膏板上压印,从而将石膏板上画好的图案转印到泥片上,再用泥片圈筑造型。现代陶艺中的色泥装饰技法非常丰富,表面装饰的方法有绘画、涂抹、转印、剔刻、防水法、虫胶法、镶嵌法、印章法、沥粉法以及使用水溶性的发色金属化合物等等,而坯体装饰的方法中我们耳熟能详的绞胎被陶艺家们玩出了各种花样和风格。但在实际运用中,我们会发现,艺术家们常常在自己的作品中杂糅了多种技法。比如挪威艺术家阿尔内. 艾塞(Arne Ase)的作品就融合了绞胎、虫胶技法、水溶性颜料着色等多种装饰技法,从而创造出层次丰富,变幻迷离的视觉效果。同样将色泥装饰运用得游刃有余的还有美国艺术家苏珊.斯蒂文森(Susanne G Stephenson),她在深色坯体上用厚重的浅色泥浆大胆地涂抹出具有立体感的笔触,然后在笔触上施稍深色的色泥,再在干燥后擦去笔触上突出部分的深色色泥,从而强调浅色笔触的肌理,最后在表面施以不同颜色的透明或半透明釉,最终效果大气磅礴,富有动感,看起来一气呵成,但实际上用了多种技法。

这正体现了现代陶艺不拘成法,大胆实验的特点。

均陶堆花现有技法也很丰富,堆塑本身有捏、搓、捻、揿、摊、撕、扰、摞、挓、拖、推、摁、堆、贴、匀、凿等,其它辅助技法包括打边框线纹的行韬、贴口肩部位重复纹样的赛璐璐刻花平贴法、泥浆彩绘法等等,这些技法使均陶堆花装饰技法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但完整某种程度上也是缺点,完整则杜绝意外,完整则难以容错,一个成熟的体系很容易成为一个封闭的体系。均陶堆花的成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纵观历史,均陶自身就是地区间文化交流的产物,从造型方式到装饰形态它一直处于不断的变化发展之中,可以说均陶得以走向成熟是由于其本不是固化的封闭系统,而是具有活力的开放性系统,其它民间陶瓷的装饰技巧和工艺对其有很大的借鉴作用。

均陶堆花技术体系的最终成形是以生产的便捷和实用功能为目的,所以其在传统社会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但在现代社会,均陶堆花已然失去其作为日用产品的历史地位,其向艺术陈设靠拢是必然趋势。在这个过程中,吸收现代陶艺中的技术手段和不拘一格的思维方式是其最大的出路。现代陶艺作为对工业制造的反动,其目的是人的创造力的解放,所以现代陶艺在成型和装饰技巧上进行了非常多的尝试,这和传统手工艺对人的尊重、对手的尊重是一脉相承的。

四、均陶堆花技术与现代陶艺中色泥技法的结合

均陶堆花是一枝独秀的陶瓷浮雕装饰技艺,而色泥装饰技法大多是在坯体表面展开的平面装饰,所以和现代陶艺中的色泥装饰技法结合时它具有天然的优势。这一点在和其它传统的平面陶瓷化妆土装饰技法进行比较之后尤其明显。以韩国粉青装饰技法为例,粉青陶瓷常将白色化妆土嵌入纹理之中,然后刮去高处的化妆土,露出青灰色胎体来使纹理显现,从而产生装饰效果,最后上釉烧制。如果将现代陶艺的其它色泥装饰技法与其综合使用则很难突出其特点,其微妙温和的美感极易被宣兵夺主,所以粉青砂器的现代变化主要体现在纹样和器型上,而难以有更进一步的创新。但均陶堆花是贴塑至坯体上的,它自身就可以是一个完整的元素,所以在和其它技法结合时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此时,色泥装饰技法可以成为堆花丰富而有效的背景,赋予堆花作品更多的视觉层次。因此,均陶堆花对现代陶艺中色泥技法的借鉴和运用不仅不会消解堆花的特色,相反,这种借鉴会扩展均陶堆花技艺的谱系。

不仅如此,均陶堆花还可以成为现代陶艺色泥技法的一个部分,成为对现代陶艺色泥技法的丰富和补充。比如均陶堆花中的赛璐璐刻花平贴法,在有一定厚度的塑料模板中镂出图案形状,然后用其遮挡坯体,并在图案中平铺化妆泥,取走模板就可以得到相应的图案,这种看似简单的技法不仅可以做出各种不同的图案,和现代陶艺中普通的遮挡上色法相比,这种技法可以制作出带有厚度的层次。

结 语

当代社会生活之丰富,早以远超生活在当年均陶堆花流行的前现代社会的人们的想像。而均陶堆花技艺,随时代而改变,注入年轻的活力是其长远发展的必经之路。宜兴均陶堆花传承和发展的目的不仅是提升宜兴陶瓷形象,保护传统文化,更重要的是通过均陶堆花艺术的活化使其在现代社会得以传播,从而提高文化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好风凭借力”,现代陶艺方兴未艾,均陶堆花技艺的传承结合现代陶艺的技巧和思维方式一定可以焕发出新的生命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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