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的阏氏及其社会地位

2022-03-18 07:10崔幼玲段巧玲冯永芳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名号匈奴

崔幼玲 段巧玲 冯永芳

(菏泽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菏泽 274015)

匈奴活动于古代中国北方,习俗多与西北其它游牧民族相同,唯有阏氏一词乃匈奴独有,单于、诸王妻妾、单于之母、诸王太子之母均称阏氏。而其它游牧民族国王之妻多用夫人这一称号,如乌孙王的妻子叫作夫人,乌孙昆莫曾娶江都王刘建之女细君“以为右夫人”,娶匈奴公主“以为左夫人”[1]。同时龟兹王妻亦称夫人,如《汉书·西域传下》“渠犁”条载到龟兹王绛宾“而亦爱其夫人”[1]。另,鄯善国、安息国的王妻也称夫人。《汉书·西域传上》“鄯善”条有“赐以宫女为夫人”[2]的记载。《汉书·西域传上》“安息”条亦载有安息银钱“幕为夫人面”[2]的字样。由此可见,夫人大概是西域诸民族王妻的普遍称呼,唯有匈奴独称阏氏。

一、阏氏及其分类、名号

(一)阏氏

“阏氏”乃匈奴语音之汉译,司马迁与班固都载匈奴“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学界均认为《史记》《汉书》等史籍里“阏氏”一词乃音释而来。匈奴民族集团中,并非所有匈奴人妇都被称为“阏氏”。据《史记》《汉书》等史书载,凡用“阏氏”之处均为单于或王的妻妾或单于及诸王太子的母亲,就连冒顿继位之前,其妻仍不得称阏氏。《史记·匈奴列传》载:“居倾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3]冒顿继位之前只能称其妻为“妻”,不能为“阏氏”,可见司马迁撰写《史记》时十分讲究“阏氏”一词的使用。

(二)阏氏分类

根据史书上使用“阏氏”之处的不同,阏氏大致可分为匈奴单于阏氏、母阏氏和诸王阏氏三类。

单于阏氏。单于阏氏即单于之妻妾。阏氏为单于妻妾在史书中记载颇多。《史记·匈奴列传》载:“(挛鞮头曼)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3]这位阏氏为头曼生少子,定为头曼单于之妻妾。又《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载:“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适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4]后来,汉高帝选取家人子以长公主名义嫁冒顿单于为妻,并派刘敬前往订立和亲盟约。刘敬和亲送去的宫人能被称为阏氏,也是在嫁于单于之后,故这里的阏氏也指单于之妻妾。《汉书·匈奴传下》也载呼韩邪单于在娶王昭君(宁胡阏氏)之前“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5]大女儿被封为颛渠阏氏,小女儿被封为大阏氏,故颛渠阏氏和大阏氏连同宁胡阏氏(王昭君)也均是呼韩邪单于之妻妾。

母阏氏。单于之母、诸王太子之母均被称作母阏氏,因此又可以分为单于母阏氏和诸王太子母阏氏两类。其一为单于之母阏氏。单于之母可以称作母阏氏。且鞮侯单于在位时,缑王等人暗中曾策划挟持“单于母阏氏”[6]归汉,可见且鞮侯单于的母亲被称作母阏氏。狐鹿姑单于在位时,有其“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7]而干政的记载,可知狐鹿姑单于的母亲也称为母阏氏。单于立位之前其母不可称作母阏氏,只有单于继位之后,其母方可被称为母阏氏。《汉书·匈奴传上》载:“及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7]这里的母阏氏即为和卫律密谋变更单于继承人的颛渠阏氏,在其子没有成为单于之前,其只仅被称作颛渠阏氏,而在其子成为单于后,其方可称母阏氏。其二为诸王太子之母阏氏。匈奴国家中并不只是单于母才可以称作母阏氏,诸王太子之母也可称作母阏氏。《汉书·金日磾传》载有作为休屠王太子的金日磾“与母阏氏、鞮伦俱没入宫”[8],金日磾归汉入宫时只是匈奴休屠王太子,并不是匈奴单于,却也称其母亲为母阏氏。可见母阏氏并不是匈奴单于对其母亲的独有称呼。

诸王阏氏。匈奴各王的妻妾也可称为阏氏。乌累单于咸立位后,“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5],屠耆阏氏即屠耆王之妻。另,降汉的匈奴大臣金日磾的母亲被尊称为“休屠王阏氏”[8]。可见休屠王妻也称作阏氏。

(三)阏氏名号

阏氏名号众多,因为阏氏类别不同,阏氏的名号也不同。从单于阏氏名号、诸王阏氏名号两方面来阐述。

单于阏氏名号。单于阏氏名号众多,颛渠阏氏或大阏氏最常见,几乎每位单于诸多妻妾名号中都有颛渠阏氏、大阏氏名号。且鞮侯单于在位时,李陵因李绪而全家受诛,于是派人杀掉李绪,单于大阏氏大怒,史载“大阏氏欲杀陵”[6],可见且鞮侯单于诸阏氏名号中有大阏氏名号。狐鹿姑单于之妻妾名号中有颛渠阏氏名号,如《汉书·匈奴传上》载有:“及(狐鹿姑)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7]。壶衍鞮单于诸阏氏名号中也有颛渠阏氏名号。如虚闾权渠单于里立位后,便“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而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7],这里所黜废的颛渠阏氏即壶衍鞮单于之阏氏,由此还可以看出虚闾权渠单于诸妻名号之中也有大阏氏。此外,单于阏氏还有其它名号,如第二阏氏、第五阏氏。乌珠留单于立位后,“以第二阏氏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子舆为右贤王”[5]宁胡阏氏也是单于阏氏名号之一。汉朝王昭君和亲嫁给呼韩邪单于,被封为宁胡阏氏。匈奴盛行一夫多妻制,单于应该还有其它无名号阏氏。因为《汉书》中提到呼韩邪单于的儿子除了颛渠阏氏所生的两子、大阏氏所生的四子外,“又它阏氏子十余人。”[5]“它阏氏”除了育有一子的宁胡阏氏之外即其它无名号阏氏。

诸王阏氏名号。诸王阏氏名号并不含有颛渠阏氏或大阏氏名号,而往往以丈夫官职名命名。乌累单于咸立位后,“以弟屠耆阏氏子卢浑为右贤王”[5],屠耆阏氏是以其丈夫官职名命名的。金日磾母亲去世之后,汉武帝特意下诏在甘泉宫内画上金日磾母亲的画像,并题“休屠王阏氏”[8],休屠王阏氏之名号亦来源于丈夫官职名。

二、阏氏的出身

称作阏氏的人并非单一一类,同样,阏氏的来源也并非单一。阏氏的出身主要为四种:匈奴国中名族、收继婚姻、政治联姻、战争俘虏。

匈奴阏氏多出自于国中名族。匈奴婚姻实行氏族外婚制,挛鞮氏即虚连题氏,是匈奴国家统一时期单于的姓氏,其与呼衍氏、兰氏、卜氏(须卜氏)、乔氏(丘林氏),都被称为“贵种”或“国中名族”。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呼韩邪单于在娶王昭君(宁胡阏氏)之前就娶了“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15],分别封为颛渠阏氏和大阏氏。《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载:“异姓有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四姓,为国中名族,常与单于婚姻。”[9]由此可知单于阏氏多来自于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四姓。此外,阏氏也来源于大将等名族之家。虚闾权渠单于在立位之后,“以右大将女为大阏氏”[7],单于阏氏多来自于国中名族可见一斑。

收继婚姻也是阏氏的主要来源之一。所谓收继婚姻是“匈奴为保持种姓的纯洁和完成对丧偶妇女及其子女的抚养而实行的一种以身份继承制为基本法则的婚姻制度”[10],即父死妻其后母,兄终报其寡嫂。相关史书中关于匈奴收继婚的记载并不少见。例如《汉书·匈奴传上》载:“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7]。《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有“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4]的记载。《史记·匈奴列传》也有“匈奴之俗,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3]的记述。另,呼韩邪单于死后,其大阏氏之子立位为新单于,想要娶王昭君,昭君给汉王朝上书请求归汉,汉成帝让其顺从匈奴风俗,王昭君于是“遂为后单于阏氏”[9]。可见,匈奴阏氏之中有部分阏氏源于收继婚姻。

阏氏有时也出自于政治联姻。其中有汉朝公主或宗室女嫁于匈奴单于为单于阏氏。汉高帝在位时,派遣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3];老上稽粥单于刚刚立位,汉文帝便“复遣宗人女翁主为单于阏氏”[7];汉景帝二年秋天,“与匈奴和亲”[11];汉景帝五年,“遣公主嫁于匈奴单于”[11];汉武帝继位后,“明和亲约束”[7];汉元帝时,“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为阏氏”[12]。从高祖和亲到武帝初立时的六十多年中,就有约十一位汉女嫁给匈奴单于,其中嫁于冒顿单于约有五位,嫁于老上单于约有两位,嫁给军臣单于约四位。汉武帝之后,嫁于匈奴单于的汉朝公主或宗室女仍不少见,如王嫱。可见,汉朝女成为单于阏氏的数量不止这十二位。同时,匈奴也有阏氏来源于车师国。《汉书·西域传下》有“车师乌贵立为王,与匈奴结婚姻”[1]的记载。另外,也有阏氏来自康居国,康居王曾以女嫁于郅支单于。《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有载康居国王“以女妻郅支”[13],郅支单于“亦以女予康居王”[13]。乌孙公主也可能是阏氏的来源之一。汉元封年间,匈奴嫁女于乌孙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1],匈奴公主可嫁乌孙王,则乌孙公主也可嫁给匈奴单于成为单于阏氏。

战争俘虏有时也可能成为阏氏。如蔡邕的女儿蔡琰曾被匈奴俘虏,“没于南匈奴左贤王”[14],成为左贤王阏氏。匈奴为游牧民族,多与外族征战,战胜虏获诸多俘虏,其中不免有些外族女性俘虏被匈奴单于或诸王看中,成为阏氏,蔡琰就是有记载的一例,当然还有一些此类阏氏没有被记载。

三、阏氏在匈奴社会中的地位

阏氏为匈奴单于、王的妻妾或单于母亲及诸王太子母亲,不论其为单于妻妾、诸王妻妾,还是单于母亲、诸王太子母亲,他们都生活在单于或者是诸王的周围,都是单于或诸王生活的直接参与者,而单于和诸王又都是匈奴国家大权的持有者、国家政权的参与者,因此,这些阏氏就会有不同于一般人的优势和机会来窥知国家决策或者探听国家秘密,就会有众多机会或者机遇参与国家政权,从而在匈奴国家中的政治、外交、军事等诸多方面占据重要地位。

(一)掌握国内政要

阏氏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她有时可以左右单于大位的继承,有时也可以决定朝廷重臣的生死,甚至有时朝廷官员的任命也受阏氏影响。

《史记》和《汉书》多次记载阏氏干涉单于大位继承之事。匈奴强盛之初的头曼在位时,就存在阏氏干涉单于之位继承之事。《史记·匈奴列传》载:“(挛鞮头曼)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冒顿既质于月氏,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3]在头曼之“爱阏氏”的干预之下,头曼单于打算废冒顿太子,并立这位他所宠爱阏氏的少子为太子,或许也在他宠爱阏氏的干预与挑唆下,头曼曾故意让冒顿成为人质前往月氏,然后攻打月氏,即欲借月氏之手杀死冒顿,进而立他所宠爱阏氏的少子为新单于。头曼萌生杀掉冒顿之念头,必然和这位“爱阏氏”的干预有关。这位阏氏在废冒顿、杀冒顿事件的始终都发挥着重要作用。狐鹿姑单于及其以后,阏氏干预单于大位继承之事常有发生。狐鹿姑在位时,其母阏氏权力极大,她怕狐鹿姑单于立异母弟弟左大都尉为单于,而不立其子右谷蠡王,于是“乃私使杀之”[7],狐鹿姑单于惧于母阏氏,于是“立弟右谷蠡王”[7]为单于。狐鹿姑单于死后,其颛渠阏氏也干预单于继位。《汉书·匈奴传上》载:“及(狐鹿姑)单于死,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匿单于死,诈撟单于令,与贵人饮盟,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7]颛渠阏氏在权臣卫律的协助下不但成功地操作单于易位,把颛渠阏氏年少的儿子左谷蠡王推上单于位置,为壶衍鞮单于,同时趁单于年少,把持朝堂,祸乱朝政。壶衍鞮单于年幼,母阏氏肯定负责监国,于是国中大事均掌握在母阏氏手中,母阏氏行为不端而致国内分崩离析。因此,同传又记:“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国内乖离。”[7]虚闾权渠单于死,同样也是阏氏操作单于易位。虚闾权渠单于刚立位时,便“黜前单于所幸颛渠阏氏”[7],颛渠阏氏因被黜,心怀怨恨。她与右贤王私通,试图借机报复。右贤王在龙城祭祀结束离开时,颛渠阏氏偷偷告诉他(虚闾权渠)单于病重消息并嘱咐其切勿走远,随后,虚闾权渠单于病死,颛渠阏氏便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密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7]。之后,连呼韩邪单于立其子为新单于事宜,也受其阏氏影响。呼韩邪病重将死时,欲立颛渠阏氏之子且莫车为新单于,颛渠阏氏希望其立大阏氏之子雕陶莫皋,后“从颛渠阏氏计,立雕陶莫皋”[5]。乌累若鞮单于的继位也有阏氏的干预。乌珠留单于死后,当权大臣为右骨都侯须卜当(王昭君的女儿伊墨居次云的丈夫),伊墨居次云希望跟中国和亲,她一向又与挛鞮咸交好,伊墨居次云还看到挛鞮咸前后被王莽称作孝单于,“故遂越舆而立咸为乌累若鞮单于”[5]。右骨都侯须卜当为当权大臣右骨都侯,是匈奴异姓大臣之首,也是匈奴诸王之一,作为匈奴诸王之妻,其妻伊墨居次云理应被称为阏氏。咸能被立为单于,受伊墨居次云的影响很大。

阏氏不仅可以左右单于之位的继承,还可以决定朝廷重臣的生死。且鞮侯单于时期,李陵、李绪皆投降匈奴,汉武帝听信谗言因把李绪投降助敌之诟事当成李陵所为而错杀李陵全家,李陵知情后怒杀李绪,而惹恼了大阏氏,被“单于匿之北方”[6],才保全性命。大阏氏仅为且鞮侯单于之妻,她却可以决定朝廷重臣的生死,连单于也惧于大阏氏的地位与权力,单于为了保护爱臣,只能采取把其藏匿于北方的权宜之计,可见其地位之高。狐鹿姑单于时期,李广利投降匈奴,单于尤为宠爱,“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7],后因胡巫说单于母阏氏病是因不杀李广利而致,狐鹿姑单于“于是收贰师”[7]。单于虽然向来对李广利十分宠爱,但是为了母阏氏的健康而忍痛割爱杀死他,可见阏氏的地位之重要。握衍朐鞮单于继位后,听从颛渠阏氏,“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7],任用近臣,专杀旧臣,大臣的生杀大权任凭颛渠阏氏掌控。

单于子嗣众多,诸子官职的分封受阏氏影响。“子凭母贵”准则在匈奴内部盛行。头曼因宠爱其“爱阏氏”才打算废冒顿太子,而立“爱阏氏”之少子为太子。王昭君嫁给呼韩邪单于后,单于万分欣喜,便做出“保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5]的承诺,并封其号为宁胡阏氏,其所生伊屠智牙师,封“为右日逐王”[5]宁胡阏氏受单于宠爱,子凭母贵,其子被封为右日逐王不能说没有宁胡阏氏影响。乌珠留单于立位后,“以第二阏氏子乐为左贤王,以第五阏氏子舆为右贤王”[5]。第二阏氏即前面所提的呼衍王之少女、呼韩邪单于的大阏氏,她曾参与单于继位的讨论,地位极高,遵照“子凭母贵”准则,其子成为左贤王顺理成章。乌累单于咸立位后,“以弟舆为左谷蠡王”[5]。前面提到乌珠留单于继位,便封授第五阏氏之子舆为右贤王。在乌累单于咸继位之后,舆由右贤王再次被改封为左谷蠡王。又据范晔在《后汉书·南匈奴列传》里加以补充道:“其大臣贵者左贤王,次左谷蠡王,次右贤王,次右谷蠡王。”[9]左谷蠡王高于右贤王,可见舆再次被提升。子凭母贵,舆为第五阏氏之子,接连两次被封,一次高于一次,和第五阏氏的影响不无关系。

(二)把持外交要位

阏氏不仅在国内政治事务中发挥重要作用,而且在国际外交方面也起到重要作用。阏氏有时可以作为外交人质出使他国,有时可以作为朝廷要员接见使团、甚至有时汉朝礼赠匈奴也要借阏氏之名,另外汉朝礼遇匈奴降臣时也特意善待阏氏。

古代往往以子或贵族等地位高贵之人为人质,史料中不乏阏氏作为人质的记载。阏氏乃一介女流,能作为人质,成为一国制衡另一国的筹码,说明其地位在国际外交中非同一般。缑王、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时,试图“谋劫单于母阏氏归汉”[6],以母阏氏为人质,以归附汉朝。郅支单于时期,陈汤攻打郅支单于,曾也“使都护将军来拿迎单于妻子”[13],试图以单于阏氏为人质,进而胁迫郅支单于投降。乌珠留若鞮单于时期,阏氏也曾作为外交人质,多次来汉入侍。《汉书·匈奴传下》载:“初,上遣稽留昆(按,单于之子入侍于汉者)随单于去。到国,复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与妇入侍。还归,复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与妇入侍。”[5]右大且方与左日逐王均为匈奴之王,其妇也为阏氏,其阏氏也都作为外交人质入汉。由此可见,乌珠留若鞮单于在位时期,阏氏作为外交人质入汉十分常见。

匈奴阏氏还可以接见外交使团。古代,接见外国使团一般为外交地位重要之人。史书多次记载阏氏接见外交使团,其外交地位可见一斑。呼都而尸单于舆立位后,汉朝王莽派遣的和亲侯歙与奢曾在制虏塞下“与云、当会”[5],此处的云即右骨都侯须卜当的阏氏伊墨居次云。匈奴西迁后,阏氏也多次接待外交使团。《罗马帝国衰亡史》载:“布勒达遗孀曾用非常特殊的礼仪接见君士坦丁堡来的罗马使团,满足罗马使团的需要甚至欲望,给罗马使团送来美丽讨人欢喜的少女,以安慰他们旅途的寂寞。”[15]同书也说:“阿提拉的众多妻妾能够保持文雅的风度接受罗马使臣的觐见,供给饮食的款待,就是光明正大的行拥抱礼也没有关系。”[15]同书还说:“阿提拉的妻子坐在柔软的卧榻上,也可以说是躺着接见使臣的来访。”[15]匈奴阏氏有接见外交使团的权利,投射出阏氏的外交地位不容小觑。

另外,外交中汉朝礼赠匈奴往往借阏氏之名。《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载:“汉乃遣单于使,令谒者将送,赐綵缯千匹……太官御食酱及橙……赐单于母及诸阏氏……”[9]此次汉朝特别指出要把诸多御赐赏于单于母阏氏以及诸阏氏。呼兰若尸逐就单于立,汉朝也借单于阏氏之名礼赠匈奴,“赐单于阏氏以下金锦错杂具,軿车马二乘”[9],以笼络匈奴。

汉朝礼遇匈奴降臣时,特意善待阏氏。汉武帝为了赏赐金日磾母阏氏教诲两子甚有法度,特别是为了礼遇安抚匈奴降臣,在金日磾母阏氏去世之后还特意使人画金日磾母阏氏之画像挂于甘泉宫,并署名“休屠王阏氏”[8],汉朝礼遇匈奴降臣时,对阏氏十分重视,阏氏的地位不言而喻。

(三)占据军中高位

匈奴阏氏,除在国家的政治、外交方面具有重要影响外,在军事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匈奴战争多有阏氏随军,阏氏有时可以参与单于军政大计的制定,有时可以主持军中事务的管理,甚至必要时候她还可以冲锋陷阵,勇猛杀敌。

匈奴对外战争中,阏氏随军为常事。史书中多有阏氏随军的记载。军臣单于时期,作战有阏氏随军。元朔五年春天,汉军夜至匈奴,“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壮骑数百驰”[16]。伊稚斜单于时期也有阏氏随军记录。票(骠)骑将军霍去病经钧耆、居延、祁连山攻打匈奴时,“获五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17],随军的鹰击司马赵破奴又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17]。《汉书·傅常郑甘陈段传》也有“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13]的记载,可知郅支单于时期阏氏也随军。去特若尸逐就单于统治时,车师后部司马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在阊吾陆谷攻打北匈奴,“获单于母季母及妇女数百人”[18]。此时,也有阏氏随军。史书中关于阏氏随军的记录如此之多,可知阏氏定在匈奴军事之中发挥重要作用。首先,军政大计的制定有阏氏的参与。冒顿单于在制定军政时曾听从阏氏的意见。汉高祖在平城被围七日之久,与外面消息断绝,粮食将尽,汉高祖乃使陈平计,派人去见冒顿的阏氏,馈赠厚礼。于是阏氏劝说冒顿,即使今天得到了汉朝之领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地”[3],更何况我们不能得罪汉朝之神。冒顿“察之”[3],于是故意解围一角,使汉兵突围。冒顿是匈奴单于中意志最坚强、最讲纪律,最凶狠的,他曾为了训练士兵纪律射杀爱妻,为了继位而鸣镝弑父,平时对大臣的话都不愿意听,阏氏在单于包围汉皇帝的时候,敢于进言为汉帝解围,说明在军中阏氏是冒顿单于左右最为信任的人,而且有参与军政大计制定的资格与权力。

其次,在军队中,阏氏还主持军中事务的管理。匈奴妇女“捉马加鞍勒,執弓矢”[19],在军中“则主营落、辎重、畜牧”[19]。阏氏参与军中事务管理,为军中要员,史书明确记载战争中可凭俘获阏氏而封赏军功。《后汉书·南匈奴列传》载有耿夔因“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9]而被任命为骑都尉。《后汉书·耿弇列传》还载有耿夔“于金微山斩阏氏、名王以下五千余级”[20],而再次立功,被封为粟邑侯。

匈奴阏氏善骑射,关键时候也参与作战,勇猛杀敌。匈奴“士力能毌弓,尽为甲骑”[3],“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3]。战争关键时期,应该是除了老弱病残之外,全都参战,当然阏氏也不例外。汉朝攻打郅支单于时,郅支单于在城楼之上指挥,“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人”[13],其中诸阏氏夫人当中也有很多因作战而牺牲。匈奴为游牧民族,男女皆会骑马射箭,因此阏氏能作战杀敌并不足为怪,郅支单于阏氏作战杀敌只是有记载的一例,应该还有阏氏作战的其它例子,只是史书上没有记载而已。

四、结语

匈奴阏氏的地位较高,有时即使是匈奴单于也要惧怕她几分,她既可以操纵国内政治大事,又在国际外交中占有重要地位,同时还是匈奴军中大计制定的参与者,有时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持朝政,纵横一时,所以史家才会在史书上特别指出。阏氏何以有如此之高的社会地位呢?主要从三个方面来探讨。

其一,匈奴为游牧民族,从其民族产生之初至民族消亡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甚微。并没有三纲五常、男尊女卑等保守习俗,因此阏氏的地位较同时期的汉朝皇帝、大臣之妻妾较高。

其二,匈奴妇女“不妒而甘服勤劳”[19],在行军途中负责军营、军械物资、畜牧等具体事务,全部自食其力,并不依靠男人而活。经济地位决定社会地位。阏氏的经济地位较高,因此,其社会地位较高。

其三,受他国影响。大宛国往西直至安息国均以女子为贵,“女子所言,丈夫乃决正”[2],丈夫对妻子的命令坚决照办而不敢违背,匈奴距其不远,难免不受其影响。

随着匈奴的衰亡,一部分匈奴西迁,其称呼习俗逐渐被西域诸国同化,不再独用阏氏称号,有时也与夫人称号并用。郅支单于西迁后,随西域各国习俗,曾并用阏氏与夫人称号,有“诸阏氏夫人”[13]的用法。另一部分匈奴部族迁入塞内,受汉族影响,也不再使用阏氏称号。如刘渊称帝后,并没有称其妻为阏氏,却叫作皇后,阏氏称号就此停用。至此以后史书上再也没有有关阏氏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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