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妙的“自我代言”:近代文集自序的书写策略

2022-03-18 11:17李梦琦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自序文集文人

李梦琦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自序是一种很好的自我表达方式。张相《古今文综评文》曰:“作者之意,引伸乎序。然自人言之,不若自己言之之深切著明也。”[1]8778唐彪《读书作文谱》卷十一云:“古人著书,每自为之叙,然后己意了然,无有差误。”[2]3562皆认为相比他序,自序更能清晰地表明心迹。自序源于文章不朽观念,余嘉锡《古书通例》认为自序为“自显姓名”[3]25。集序发展至近代,书写已臻成熟。文人为自著文集撰序,十分清楚如何巧妙地实现“自我代言”。目前学者多关注汉代自序,孙丽萍《汉代自序文研究》从命名及发展、写作功能演变、文章特色三个方面考察汉代自序文。[4]刘桂鑫、戴伟华《自我独特性的展示——论汉晋自传文学的特质与嬗变》指出汉晋间部分书籍自序带有明显自传性质。[5]程苏东《“诡辞”以见义——论〈太史公自序〉的书写策略》细读文本,详述《太史公自序》如何书写。[6]王润英《梓而有序:明代书序文研究》第二章着眼书序文与书籍编著者之关系,探讨明代书序文的书写实践。[7]74-94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探究近代文集自序的书写策略。

一、私密信息的扩展书写

自著文集的作者掌握比任何人都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和信息,为自著文集撰序时能最大限度地支持和补充正文内容。为“自显姓名”,近代文人会在自序中叙述一些私密信息,如自我个性、家世背景、学习经历、师承渊源、创作时间、动机或著述心态等,引领读者进入私人空间,帮助读者了解自己和文集。这一书写策略源于汉代自序“自传式”书写,正如张舜徽《广校雠略》所说:“汉人著书无自题姓字于篇首之例,恐历久湮没不彰,故不得已自叙世系行事于其末,且以系全书之篇目耳。”[8]34-35

有的文人在自序中自述个性,呈现真实的自我形象。陈澧《〈东塾类稿〉自序》云:“赋性浅躁,多好而善忘,都无所得。”[9]351对自己轻浮急躁的个性有清楚认识。李慈铭《〈桃华圣解盦日记〉自序》云:“先生秉生于冬,冬气寒,故性冷。得气于秋,秋令肃,故性傲。”[10]790以第三人称自述性格冷傲,并以四季中象征肃杀与寒冷的秋、冬作比。吴德纯《〈听蝉书屋文录〉自序》云:“余少也贱,秉性孤介,不慕浮荣,而好诵载籍‘六艺’之言。”[11]258为读者树立一位性格孤介、不慕荣华、勤于读书的文人形象。杨翰《〈息柯杂著〉自序》曰:“余性素嗜金石书画,每有所见,率笔记之。”[12]338说明自己素性喜好记录所见金石书画,故有大量杂著创作。薛福成《〈出使公牍〉自序》云:“余生性戆拙,凡遇交涉大事,辄喜龂龂争辩。”[13]515形容自己生性迂直诚实,喜与人争辩,从而为被朝廷外派以及出使期间创作大量公牍埋下伏笔。

也有文人在自序中自述家世背景,如实记录学习经历或师承渊源,增进读者对自己的了解。蒋敦复《〈啸古堂文集〉自序》云:“其先与南沙相国家同族。”[14]451介绍显赫的家族背景,自傲之情,溢于言表。李佐贤《〈石泉书屋制艺〉自序》云:“回忆髫龄,即习此业,初惟向机调词采求之,而理解茫然。年十九,始悟前非,尽焚旧稿,一变而为清空白炼之作,然仍未知所宗也。弱冠从吾师范苏山姊丈游。”[15]341将自己不同阶段的学习经历、感悟、文风变化、师承情况交代得清清楚楚。戴钧衡《〈味经山馆文钞〉自序》云:“予年二十学古文,爱乡先生耕南刘氏作,揣摩私效,学不足以充其才,徒滋假象陈言而已。二十三,交许丈吾田,攻考证,学务为汇古数典之文。二十七,从游植之方先生,始知所作皆非,而后者更不如前此之犹合义法。于是乃以姬传姚先生《古文辞类纂》为宗,久之,略见涂辙。”[16]370自述转益多师,早年私淑刘大櫆,后随业师许畹、方东树学习,继而以姚鼐为宗,最终学有所成之过程。亦有文人认为自己因悟性高而自学成才,如谢庭兰《〈湘谷初稿〉自序》云:“兰幼失学,既长,读古人书,知慕之,然绝无师承也。”[17]2《〈湘谷续稿〉自序》亦云:“其旨意犹夫初稿,其无师承犹之前日。”[18]98多次强调学无师承,却能无师自通。

还有文人在自序中详细交代创作时间、动机或著述心态,提供丰富的导读空间,帮助读者把握和理解文集的内在意涵。方宗诚《〈柏堂读书笔记〉叙》云:“惟少时从玉峰许先生游,先生命以读书所得,不可不记之以待质问,因是凡读经、史、子、集及先儒传注皆有所记。”[19]497说明此书是昔日随业师许鼎问学所作,属个人早期学习成果。谢应芝《〈会稽山斋文〉自序》云:“余自弱冠效为古文词,独学无侣中更忧患困苦,守之益坚,往往终岁无所作。或间岁一二作,或数十作,朝删夕改,月异而岁不同。”[20]141自述作文态度谨慎,不轻易下笔,凡有所作,辄数易其稿,不惮修改。黄恩彤《〈知止堂集〉自序》云:“余自五岁入家塾,十一应童科,二十六成进士,中间角逐名场者十五年,于八比之文、八韵之诗赋,盖尝殚心竭力为之,而偶有余暇,辄旁涉诸古体,恐妨举业,弗能专也。中年以后,颇复从事于此,自惭寡陋,乏所师承,于古人格律句调,既懒于规仿,而世之斑驳以为雅,诘曲以为奇,枯寂以为平淡,简略以为高洁者,则又私心不以为是。往往惟取达意,率尔成篇。”[21]1揭示不同时期不同文体创作之心态变化。年轻时,醉心举业,八股之文、八韵之诗,皆殚精竭虑而为之;中年以后,专事古体,多随性情而作,率尔成篇,非刻意为之。

二、自赞、自谦与自嘲

自序源于文章不朽观念,余嘉锡《古书通例》云:“有于篇末为之叙,自显姓名者,如太史公、扬雄自序是也。”[3]25文人为自著文集撰序,本意是想立言不朽、自显姓名。为彰显才华或吸引读者阅读,部分文人在自序中自我推销、自赞文集。张履《自题〈四子义〉后》云:“虽然,韩子不云乎:‘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传于后。’戾于时,何病焉?是编文若干首,中有数首为铁父先生点定者,因冠先生评语数则于卷首,以志前此所作皆非文,为文实昉于此云。”[22]466回应时人批评其八股文“戾于时”,援引韩愈《上考功崔虞部书》之语,为自己辩解;提倡今古对立,自信其文“戾于时”,但“得于古”,即使不能生前显名,但必能传诸后世;评价自作“脱去俗格”,并以他人评语冠之卷首,说明自作之文以此为始。可见,作者对此部文集充满信心。王韬《〈弢园文录外编〉自序》云:“惟念宣尼有云‘辞达而已’,知文章所贵在乎纪事述情,自抒胸臆,俾人人知其命意之所在,而一如我怀之所欲吐,斯即佳文。至其工拙,抑末也。鄙人作文窃秉斯旨,往往下笔不能自休。”[23]3认为“佳文”标准有二:一是“纪事述情,自抒胸臆”,一是“俾人人知其命意之所在,而一如我怀之所欲吐”。前者要求有主见,不人云亦云,后者要求行文通俗易懂。王韬自信地表示,自作秉承此种观念,直抒胸臆,浅显易懂,力避古奥冷僻之语,实乃“佳文”。吴敏树《〈柈湖文录〉自序》云:“壬子,复入都,熟观天下英贤,今相国曾公、邵郎中位西之流,而吾文未为薄也。”[24]239比附名人,自抬身价,认为所作与曾国藩、邵懿辰等“英贤”相比,亦毫不逊色。自信展示文集风采,难以摆脱自卖自夸之嫌,易受人非议。所以,只有少数文人在文集自序书写中采取自赞策略。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张扬、不自夸是许多人的习惯思维。《尚书·大禹谟》云:“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25]99认为自满招致损失、谦虚使人受益。《周易·谦卦》云:“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26]81把“谦”列为一卦,每一爻都代表吉利。“谦谦君子”成为谦虚谨慎、严于律己、品德高尚之人的代名词。自谦并非真正自我贬低,而是低调地自我呈现。正如严复《论世变之亟》指出“中国美谦屈,而西人务发舒”[27]13。谦虚逐渐成为一种社会习俗和道德规范。汉代文人在自序中直接点明开卷有益,唐代文人在自序中表明著述有益于世,北宋文人才开始在自序中使用“姑”“聊”“徒”“勉”等表示自我谦虚的词汇。[28]为了减轻读者质疑,近代多数文人在自序中谦虚地贬低文集的价值和魅力,以体现君子之风。道光九年(1829),李彦章《〈榕园文钞〉自叙》云:“此事虽未尝废,而文与道远,其为日拙可知也。然人苦不自知其容,揽镜返照,则丑者自觉。”[29]211表示所作“拙”文与“道”渐远,自视为“丑者”,以文集为镜,揽镜自照,时刻自我反省。咸丰三年(1853),戴钧衡《〈味经山馆文钞〉自序》云:“区区无用之文,尚复何心整理哉!”[16]370认为所作皆鄙陋的“无用之文”,无补于世,本不足观,但弃之不忍,暂且付诸梨枣。事实上,戴钧衡善为古文,曾国藩《〈欧阳生文集〉序》云:“在桐城者,有戴钧衡存庄,事植之久,尤精力过绝人。”[30]204方宗诚《〈味经山馆文集〉叙》亦曰:“戴君存庄才最茂,用力尤锐,诗文、经说卓有表见于世,海内贤士大夫多称道之。”[19]16由此可知,文人自序中贬低式的“自批评”,实乃自谦之语,不可轻信。

近代许多文人书写自序时还采取自嘲策略,幽默地进行自我安慰。宋裕椿曾编纂所作纪乱诗文,名为《鸿嗸集》,后仿《红楼复梦》,又编《鸿嗸复集》。作者在自序中指出自著价值不高,难以长久流传,如“雪泥鸿爪,迹难久留”,但依旧付梓,因为“亦如鸿爪,迹虽难久留,仍不能不偶然留之”。文末云:“窃取东坡诗意,用自解嘲也。”[31]617通过化用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32]97,为自己的刊刻行为作出一番解释。采用自嘲的书写策略,是文集作者的一种心理战术,既能塑造自身幽默性格,吸引读者阅读,还能起到心理缓冲的作用,缓解读者可能产生的心理落差。

文人在自序中的自我贬抑,可理解为“场面话”“客套语”,通过欲扬先抑、以退为进的书写策略,在读者面前呈现主动放低姿态、反躬自省的作者形象,使自序“推销”性质得以消解,使“自卖自夸”嫌疑大大减轻。

三、引入“他者”

为了减轻“自我吹捧”的嫌疑,近代有些文人在自序中引入“他者”,通过他人之口称赞自己,往往比“自赞”更为可信。“他者”,不论真有其人,还是作者虚构,作为临时说客,皆为作者代言,减弱自序中的主观意识,增强叙述的客观性与可信度。

俞樾毕生锐意著述,并以之为荣,《春在堂随笔》卷一云:“比来杜门撰述,已及八十卷,虽名山坛坫,万不敢望,而穷愁笔墨,倘有一字流传,或亦可言‘春在’乎。”[33]1在与友人的往来书信中,俞樾亦直接表达著书之傲,《致谢增》云:“著述足以自娱,笔耕足以自食,虽无当时之荣,或有没世之名。”[34]478但在自序中,俞樾转换叙述策略,避免“夫子自道”,引入“他者”,委婉地夸赞自己。《〈石印春在堂全书〉自序》云:“缪小珊太史言蜀士欲购余书,必求之贩买南货之客,而一客所赍不过四五部,闻之稍后往,则无矣。云南去中原绝远,得之尤艰。马星五观察携一部去,借钞者踵于门。”[35]1049首先引缪荃孙之言,描绘著述在蜀地被众人抢购的畅销场景,继而描写著述在云南被广泛借阅的场面。《〈春在堂杂文〉序目》云:“此数十年中,谬以虚名流播海内,来求余文者无月无之,积之遂多,不忍竟弃,络续付刻。”[36]1亦引入诸多“求余文者”,“吹嘘”著述受欢迎之程度。

方宗诚《〈柏堂文集〉自叙》云:“而师友之见之者,咸谓于斯理颇有发明,文事虽未工,抑其末也。力劝余收拾成编,无任散佚,因勉强装池为帙。”[19]106引师友之语,解释自编文集是迫于师友劝说而勉强为之,化主动为被动,消释自我吹捧嫌疑。陆心源《〈仪顾堂续跋〉自序》云:“岁在上章摄提格,予成题跋十六卷,邮寄京师,就正于潘文勤。文勤既为之序,复书谓七百年来未有此作,隐然以黄伯思、洪景卢相推许,予谢不敢承。”[37]111潘祖荫认为七百年来,陆氏之文,无人能及,并将其与宋代黄伯思、洪迈相提并论,评价极高。陆心源引用此番赞评,并谦虚表示“谢不敢承”,既不费吹灰之力地展示自己,又在读者心中树立谦逊的良好形象。

自序作者有时还引入一个无名之人,与自己展开对话,在一问一答中阐述个人观点。这种对话形式拉近文本与读者的距离,增添阅读趣味。[38]同治四年(1865),胡兆春《〈尊闻堂四书文集〉自序》通过回答“某人”的三个问题,分别叙述作文之法、古文与时文之关系以及为文应转益多师的文章观念。同治五年(1866),《〈尊闻堂文集〉自序》则引入一位无名之“客”,首先阐发自己关于明代之后学者竞治古文、复古模拟、争入古作者之林的看法,引起“客”的好奇和疑问。继而以主客问答的行文形式,阐述“古文可学也,不可肖也”的观点。也有文人通过对话问答,对读者的疑问作出回应。光绪四年(1878),张昭潜《〈无为斋文集〉自序》以“或曰”开启对话,解释缘何隐藏文集,秘不示人。在回答“某人”提问时,作者先引子产语“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39]1437-1438,后引《周易》乾卦之“潜”“勿用”[26]2,再举归有光劝门人沈敬甫切勿轻易将文集示人之例,意在说明自己因文集质量不高,深为顾忌,故较为谨慎,不肯示人。

四、主体期待的委婉叙述

由于担心著述湮没无闻,有的文人通过书写自序进行自我阐释,推动文集流传。倘若直接在自序中说明刊刻文集是为了传播著述、留名于世,很容易被读者贴上“骛名”标签。所以,如何摆脱这一标签成为文集作者绞尽脑汁想要解决的问题。

王发越《〈倚云山房文集〉自序》云:“兹择其略雅驯者,付诸剞劂,岂骛名哉?岂真自昧其妍媸,而不顾士君子之姗笑耶……余非昧昧于此,顾犹不揣固陋,急欲梓刻是集者,良以十数年已用之心思,不忍委而弃之。且余老矣,行且解组归矣,万里宦踪,笔难殚述。兹留一编,以昭示来兹……区区之意,如斯而已……览者其垂谅之。”[40]441通过自问自答,意图打消读者疑虑。首先向自己发问,急于将文集付梓,难道是真的“不顾士君子之姗笑”而“骛名”吗?继而解释这一行为,并非追求名利,而因数十年用心于此,实不忍委弃。接着自述年老力衰,解绶归田,“万里宦踪,笔难殚述”,故欲留一编,以昭示来兹。最后强调自己从未妄想跻身大雅之林,请求读者见谅。黄恩彤《〈知止堂集〉自序》云:“今行年六十矣,志惰力衰,自度无以更进,于是爰于暇日,悉取生平所作古赋、古文、散体诗,重加校勘,手自缮录……非敢出而问世,将以存诸家塾,俾后之未遽废学者,知余从事于此,至老不倦。庶乎动其勤学之心,而勿堕缀文之业,敝帚之讥,所不敢辞。”[21]1-2同样向读者解释年事已高,“自度无以更进”,才将文集整理付梓,并表明刊刻目的绝非是使著述流传于世,而是存之于家塾,以劝勉后学。从上述王、黄二人自序中,可知他们为避免读者讥讽其“骛名”,皆委婉阐述自己对著述流传于世的期待。这种书写策略在近代文人自序中比比皆是。

有的文人在自序中说明自己年老力衰,无法继续从事创作,才急于将文集付梓,从而为文集问世寻求合理理由,获取读者同情。陆初望《〈时文约钞〉自序》云:“壬戌避难珠湖,检箧衍所藏大、小题文,剩五百余篇,卤莽灭裂,诚不足存。顾生逢百六,身历乱离,提携于兵燹之余,攫取于干戈之外,头颅则已老矣,精气则已衰矣。襥被萧然,只此长物,敝帚千金之享,亦孰得而笑其非哉!”[41]758强调自己身历乱离,且“头颅已老”“精气已衰”,不得已将文集整理付梓。李佐贤《〈石泉书屋类稿〉自序》云:“余年今六十余矣,于文无进境,偶有记载,惟期达其意中之言,而不敢缘饰于其间。其果能达耶?抑未能达耶?亦未敢自信也。然览斯编者,即其言亦可以知其志焉。”[15]315自述年事已高,文章创作将止步于此,故付诸梨枣,以识其志。谢应芝《〈会稽山斋文〉自序》云:“兹年已踰六十,昔之所诣仅如彼,况异时之增益几何,汇而存焉,差可与古人相先后耶?”[20]1自释年龄渐长、精神日颓,文章难能益进,故将文集付梓。王韬《〈弢园文录外编〉自序》云:“今春忽患风痹,几于手足拘挛,杜门却扫,习静养疴,因取历年来存稿稍加厘次,授诸手民。”[23]3表明身患疾病,不得不刊行文集。

还有文人在自序中为文集刊刻寻找各种各样的目的,隐藏传播著述、留名于世的真实意图。郑献甫《〈双柳堂制艺〉自序》云:“今年冬,编少作,得若干,附以近作若干,都为卷,以就正君子。”[42]449表示文集问世,是为向他人请益。李佐贤《〈石泉书屋制艺补编〉序》云:“迨刊制艺若干首,为鼓励后学起见,亦非期问世也。”[15]341说明刊刻目的并非追求不朽,而是为嘉惠后学。郭崑焘《〈云卧山庄尺牍〉自序》云:“非独以见区区精神运量之所存,异日谈数年中事,或亦有所考证焉。”[43]181解释自己以文章记录日常生活,刊刻文集便于日后考证。薛福成《〈庸庵文外编〉自序》云:“邮致余友萧君敬甫,校而存之,以备他日自镜云。”[13]290表明以文集为镜,刊刻文集是为了时刻自省。

五、结语

近代时期,即使面临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传统诗文创作并未因此中断,文集编纂、刊刻、流通依旧繁盛。与此同时,基于文集产生的集序,仍是近代文人散文创作的重要文体。自序与他序不同,能更加清晰地表明作者的心迹。但作者为自著文集撰序,难以摆脱“自矜”“骛名”嫌疑。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序的传播功能、最大程度地减轻读者的质疑,近代文人书写文集自序时,即人吸收、融合前人书写策略,又有所创新。文人会在自序中扩展书写私密信息,增加读者对自己和文集的了解,推动文集流布,趁机借著述扬名。少数文人自赞文集,多数文人则谦虚地贬低文集,树立谦逊、幽默的自我形象。文人还会在自序中引入“他者”,增强叙述的客观性与可信度,抑或委婉叙述主体期待,为文集刊刻寻找合理理由、目的,以便获取读者同情,隐藏传播著述、留名于世的真实意图。各种书写策略的巧妙运用,帮助近代文人实现“自我代言”,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学与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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