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与地方形象传播
——以广东雷州市博物馆陈列升级改造为例

陈 锐

（广东省雷州市博物馆，广东 雷州 524200）

一、绪论

（一）选题背景及价值

博物馆被视为民族文化的容器和文化记忆的载体，承载着一个地方的历史文化，也代表着一个城市 “身份的地域表达”。德国历史博物馆副馆长汉斯·马丁·辛次博士曾经说过：“一个城市的博物馆在塑造文明社会中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一个没有博物馆的城市是一个贫穷的城市。”[1]

中国博物馆事业蓬勃发展，截至2020 年底，已备案博物馆5788 家，总量跃居全球前五位。其中，国家一级、二级、三级博物馆总量达1224 家，构建了我国现代博物馆体系的雏形，主体多元，类型丰富[2]。对于地方城市而言，博物馆是建构与传播城市形象、地域文化标志的重要主体，通过一个馆，读懂一座城。

选题以广东雷州市博物馆陈列升级改造为例，剖析博物馆与地方形象传播。雷州和雷州市博物馆作为案例研究具有典型意义。首先雷州市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城市本身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雷州是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之一，在国家倡导一带一路建设的当下，对雷州历史文化的研究更是具有其当代意义和未来价值的。其次雷州作为一个县级市，随着2020 年雷州市博物馆晋升国家二级博物馆，博物馆陈列设计即将全面升级改造，以之为样板，探索博物馆赋予小城崛起的新路径，将为中国394 个县级市提供学习借鉴的标杆。

（二）文献综述

1．关于博物馆与文化传播的研究

关于博物馆的定义和研究经历了一个长期发展变化的历程。国外的早期博物馆研究大部分以博物馆本身实体作为研究主体。1989 年，博物馆定义中首次引入了“传播”的概念，“博物馆是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非营利的常设性机构，并向大众开放。它为研究、教育、欣赏之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见证物”。博物馆从诞生之初的文物收藏载体，日益成为文化传播的载体，经历了从“以物文本”到“以人为本”的变化，人对博物馆信息的接受、传播日益上升为博物馆的核心。

2．关于地方形象传播的研究

地方形象是由该地区的“内在特点所决定的外在表现，是这种外在表现在区域内外公众心目中的印象和评价”[3]。国外主流研究观点认为，大部分知名旅游目的地的成功是来源于游客对该地区空间的想象[4]。而想象又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的，通过对地方文化符号的选取、建构，构造地区形象，满足游客对“想象的异邦”的旅游需求。

3．关于博物馆与地方形象传播的关系

博物馆承载着一个地区的历史和文化，要了解一个地方，一个城市，首先要走进这个城市的博物馆。因此笔者认为博物馆是地方形象传播的第一站。博物馆文化传播和地方形象传播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根植于地域文化符号的选取，通过文化符号建构地方文化体系，通过信息媒介进行形象传播。而博物馆文化传播又是地方形象传播的核心载体，见馆见城见人文。

（三）主要内容与研究方法

本文以广东雷州市博物馆陈列升级改造为例，侧重于布展大纲和陈列设计的重构，通过博物馆空间叙事，塑造大众对雷州的第一文化印象，建构地方文化体系。主要研究方法有两种，首先是文献研究法。笔者通过大量雷州地方文献和博物馆学、地方形象传播学资料的整理和分析，剖析雷州历史文化发展脉络，探索通过雷州市博物馆的展览，有效传播雷州地方形象。

二、 新策展大纲重构广东雷州地方形象叙事

地方形象是可以被建构的，建构的核心是提炼地方文化符号，围绕地方文化符号塑造新的叙事和新的地方形象进行传播。布展大纲是雷州市博物馆讲好雷州故事的灵魂。在雷州市博物馆新布展大纲的创作过程中，核心即是对雷州和雷州历史文化的定位。

（一）雷州：一个多元文化的聚集地

广东雷州，是一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有着五千多年的人类繁衍生息史，有着两千多年的古城建设史。

1994 年，雷州以其独特的雷州文化被评选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雷州文化是岭南地区古老的、持续时间长的文明之一，与广府文化、客家文化和潮汕文化合称广东四大文化。

雷州，史称“天南重地”，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之一。自秦汉以来衣冠南渡的中原文化、刀耕火种的骆越文化、耕海牧洋的海洋文化、万国贸易的海丝文化在雷州融合，使雷州文化在宋元时期形成了一个高峰，以雷州窑为代表的雷州文化输出在这个时期的影响是世界性的。在今天的泰国甚至埃及依旧可以看到雷州窑瓷器对当地文化的影响。西沙水下考古曾发掘雷州窑产品，说明雷州陶瓷曾经大量出口东南亚。杨少祥在《广东瓷器与国内外瓷窑的关系》中提出，泰国和越南13 世纪到15 世纪中期的彩绘器与雷州公益窑生产的褐彩瓷器，不论造型还是纹饰都相近似。在越南、泰国、印度甚至埃及，都有雷州窑生产的釉下褐色彩绘瓷器出土、出水或传世5。雷州历史文化的展示在世界文化交流史上也是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基于雷州作为一个多元文化、世界文化聚集地的历史定位，我们立足雷州海丝名城的重要历史地位，在新时代一带一路大发展的契机之下，致力于通过雷州市博物馆升级改造为雷州架设起沟通世界的桥梁，顺着曾经海丝之路的足迹，从雷州走向世界，重点呈现雷州两千多年的海丝之路史和两千多年的古城文化史。

（二）大历史视野下的雷州

雷州历史文化的每一次跃迁都离不开中国大历史背景，尤其是中国移民史。先秦时期，由于生产力低下，岭南与中原交通相对断绝，此时的雷州处于百越杂居的时代，主体民族为骆越族。自秦汉至隋唐五代，随着中原文化南传、汉唐海上丝绸之路开拓和安史之乱中原人大规模南迁等，大批中原人来到雷州，俚汉交融，中原文化在雷州开始生根发芽。进入宋元时期，北宋中后期和南宋末年的中原动乱，导致福建人大规模南迁，其中一部分辗转迁徙到雷州，成为雷州主体民族。今雷州天后宫宫门镌联为证：闽海恩波留粤土;雷阳德泽接莆田。从骆越人、中原人、闽人的雷州主体民族变迁和这些民族在雷州创造的辉煌历史中可以看到，雷州历史见证了历史上的中原文化南传和经济重心南移，是中国古代移民变迁的缩影。

在雷州市博物馆新布展大纲的编写过程中，将雷州放在粤西、岭南乃至中国移民史的发展中，大历史观、大文化观、大发展观地看待雷州独特文化、历史地位和城市建设。根据不同时期的“雷州人”形象，透视雷州历史文化变迁的脉络。深度发掘文物背后的历史，通过不同时期“雷州人”留下的文化遗存，证明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和曾经的辉煌，如代表了骆越族文化遗存的战国万家坝型铜鼓、东汉云雷纹四蛙四耳北流型铜鼓；代表中原文化南传雷州、俚汉交融的汉“见日之光，长毋相忘”铜镜；代表闽人文化影响雷州葬式的宋雷州窑青釉褐彩四灵十二生肖男女瓷棺等。让历史说话，用文物讲故事。

（三）雷州市博物馆四大展区的文化符号提炼

雷州市博物馆四大展区策展内容站在大历史视野的高度上，雷州通史厅重点呈现中国移民史视野下的雷州通史和民族大融合；非遗民俗厅展示多元民俗学视野下的雷州民俗和山海文化交融；雷州窑厅展示海上丝路史视野下的雷州窑起落沉浮；雷州石狗厅展示符号学视野下的雷州石狗及其代表的文化。本文以雷州通史、雷州窑专题和雷州石狗专题厅展为例。

1．雷州通史厅

雷州，以雷为名的千年古城，因雷而生，向海而兴。雷州通史厅布展大纲以“惊雷从此生”为策展主题，以此为切入点梳理雷州城市发展的逻辑脉络，从雷州江河入海，惊雷丛生的独特自然地理环境，到突出的移民现象及由此衍生的生产生活方式，造就了这片土地因地制宜的经济发展模式和融汇多元的文化结构，塑造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包容、开放、进取的城市特质和多元、务实、开拓的发展眼界，由此延伸出雷州通史厅的五大主题篇章：

序厅 惊雷从此生

一声惊雷揭开整个雷州通史展览的序幕，它承载着雷州红土地的历史一直从远古走向未来。惊雷跨越时空，穿越历史的联想，观众在此会对“时间”概念产生思考。

第一章 海上骆邑蛮烟雨

以讲述文明的开始，来呈现最早的雷州人是如何生活及最早的雷州城景况。

第二章 东方既白破南荒

将展区平面设计成一个大的漩涡形，观众犹如走进一个民族融合的历史洪流之中。海上日出作主意象，代表中原文化和海丝之路影响下的雷州，黎文明破晓东方既白。

第三章 天南熙攘通闽海

“天南熙攘”出自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宋元时期是雷州历史发展的高潮，商贸繁盛，人文蔚起。人与海的抗争是这一时期雷州历史的主旋律。通过捍海大堤、东西洋田、通向万国的雷州窑等标志性历史事件，营造一种过去的辉煌，展示勃然兴起的辉煌，让观众感受雷州文化曾经惊艳世界的雷州。

第四章 万马齐喑锁海令

随着明清禁海令的颁布，曾经熙攘的古城海港渐趋冷清，更兼海寇侵扰，动荡频仍。然而雷州文化依然艰难生长，文化崛起，科举兴盛。这一部分着重提取明清雷州的时代特征，突出抑制与发展。

第五章 古城千年焕重光

以古城的新生为主题。通过具象的城市生长沙盘与沉浸式虚拟空间演绎，再现雷城两千年的历史征程；俯瞰新时代的古城新生；展望一带一路引领的雷州新未来。

2．雷州窑专题厅

雷州窑的兴衰历史和海上丝绸之路息息相关。汉唐丝绸之路开辟，徐闻港（雷州港）成为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雷州窑在唐代应运而生。随着古代经济重心南移，海上丝绸之路和南方经济发展，雷州窑在宋元时期迎来鼎盛。明清实行“片板不下海”的海禁政策，雷州窑因此衰落。该展厅以“万里丝路看雷窑”为主题，展示雷州窑和海上丝绸之路的共生关系和浮沉历史。

大纲分为五大篇章：

序厅 万里丝路看雷窑

雷州窑和海上丝绸之路共生沉浮。序厅以“万里丝路看雷窑”为设计主题，乘风破浪的海上风帆象征海上丝绸之路，雷州窑瓷器潮头屹立，寓意古代雷州窑曾经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航迹浮槎万里，通往万国。

第一章 万国来朝——汉唐时期的陶瓷海上贸易

海上丝绸之路带来了雷州城的繁荣，世界万国和中原人到来。重点突出唐代雷州窑诞生的背景，海上丝绸之路带来的雷州城繁荣盛景。

第二章 丝路涅槃——北人南迁催生的雷州窑

从中原避乱而来的北方窑工在南渡河畔建起无数窑口，形成南渡河窑址群。以等比例还原雷州窑，窑洞墙面嵌入数字屏幕，展现浴火而生的震撼窑变。

第三章 形意釉彩——宋元巅峰时期的雷州窑

雷州窑承袭北窑而又独树一炽、青出于蓝，成为海丝之路上的重要出口商品，本章重点展示演绎雷州窑的工艺之美和形意釉彩的意境之美。

第四章 浮槎万里——雷州窑瓷器到过的海丝国度

雷州窑顺着南渡河入海，通往万国，在世界各地留下自己的文化影响。重点展现雷州窑浮槎万里、销往万国的场景，突出雷州窑作为南海海上丝绸之路重要出口商品的历史地位。

第五章 鲸波浮沉——雷州窑的历史帷幕和新起点

向海而行，禁海而衰，讲述随着明清禁海令的实行，雷州窑走向了衰落，沉舟熄窑。历史的帷幕落下又升起，新中国成立尤其是十八大以来，在雷州市政府的扶持下，雷州窑又重焕新生，千年窑火，盛世重开。

3．雷州石狗专题厅

雷州石狗，从上千年前就开始守护雷州这片土地，见证雷州人民的壮阔历史、雷州人民的喜怒哀乐。雷州石狗专题厅以“永守此邦”为主题，讲述历史时空里的雷州石狗。随着时间的流动，雷州石狗的物质形态不断丰富，用途也在不停演变，从远古祭祀、图腾崇拜，到祈愿、镇壤、拜物祭祀等。通过展览的叙事语言，将雷州石狗身上镶嵌的不同时空呈现给观众。

策展叙事以四幕剧的形式展开：

第一幕 石狗生——石狗诞生的时代 以讲述石狗的诞生，从对雷州石狗的传说、建造、使用和理解，走进雷州先民最初的世界观。

第二幕 祈生聚——寄托在石狗身上的祈愿 以“王朝、南迁、祥瑞”为主题，通过人们寄托在石狗身上的祈愿变迁，反映古雷州半岛、中原和海丝各国的你来我往，文明发展。

第三幕 守四方——石狗的足迹 以雷州石狗的足迹，走进雷州人开疆扩土的征途。

第四幕 夺天工——石狗雕刻的艺术之美 以取类众生的石狗万象，讲述石狗雕刻的艺术之美，展示雷州工匠巧夺天工的创造智慧和千年传承。

三、 新陈列语言重塑雷州地方形象传播

随着信息传播手段不断升级换代，以静态陈列、图文展板、单一观看为主的图文时代博物馆展览已经无法满足观众需求及有效传播。万物皆可沉浸的时代，沉浸式体验成为博物馆新设计趋势。从传播学的角度，亲身体验带来的心灵震撼远比耳听目视要让人记忆深刻，从而达到信息传播的目的。

（一） 展—场—境：建构空间故事

博物馆空间从过去文物的展场，到场景还原辅助陈列，再到强调会讲故事的博物馆空间，塑造叙事情境。博物馆叙事边界不断拓展，建筑空间本身也成为博物馆信息传播的一部分。雷州市博物馆陈列升级的空间设计将以塑造情境式空间为核心，强调空间的“故事性”，有过渡，有情节，有高潮。

以核心展区“雷州通史厅”为例，展览由五个单元构成，每个单元紧密衔接，环环相扣。空间叙事从一声惊雷开始，展现雷州人向海而兴的历史进程。时空坐标从“初生” 的南渡河畔，到“探索”四海的丝路帆影，到“弄潮” 的捍海潮头，到“曲折” 的禁海岸边，最后到“盛世”重开的一带一路。以“陆地—海洋—陆地”的时空坐标系体验（见图1），让观众感知雷州历史的深度和广度。

图1 以“陆地—海洋—陆地”的时空坐标系体验

设置五大过渡空间（见图2、图3），创造情境式体验。第一章“海上骆邑蛮烟雨”构造一片蛮荒丛林，让观众从此走进百越杂居时代的雷州；第二章“东方既白破南荒”以海上日出为空间意象，走进海丝时代的雷州；第三章“天南熙攘通闽海”，观众来到一片捍海潮头，开始走进向海而兴时代的雷州；第四章“万马齐喑禁海令”，一处铁锁码头，昭示禁海时代的雷州；最后穿越一道时空长廊，走进第五章“古城千年焕重光”，黄金时代的今日雷州。

图2

图3

五大章节对应设置五大亮点空间（见图4、图5）。第一章亮点空间“骆越壮歌——沉浸式先民幻境”虚拟再现骆越先民的劳作、生活、祭祀、抗灾和繁衍生息。第二章亮点空间“雷祖传奇——声光电全景互动”以雷祖诞生传说为起点，揭开古城以雷州之名登场历史舞台的开端。第三章亮点空间“捍海千年——CAVE 沉浸式体验空间”突破传统展陈观念，大胆将雷州人民修筑捍海大堤的雕塑情境和270°环幕数字投影演绎捍海千年的壮阔历史结合起来。第四章亮点空间“魁星堂——数字科举宇宙” 以重点文物“魁星碑”为空间精神象征，通过虚拟数字影像演绎雷州科举历史上的进士名人和文化发展，闪耀历史的星空。第五章亮点空间“雷城两千年——沉浸式全景厅” 以城市生长沙盘与沉浸式虚拟空间演绎雷城两千年，展望一带一路引领的雷州新未来。

图4

图5

（二） 数字展示技术赋予空间活力

在展陈手段选取过程中，按照7 ∶3 的比例，即运用70%的经典展陈手法结合30%的数字展示技术（见图6），综合考量中老年观众和年轻观众群体的审美和接受度，打造现代化的雷州市博物馆。抓住各主题展区的内容特征，匹配相应的场景营造、造型色彩和空间氛围，给观众带来主题化的空间体验。展教合一，寓教于乐。注重观众体验和场景交互，激发观众探索心理。让观展过程如同走进一场大戏，观众一步步揭示自然灾害的真相。数字构造虚拟空间，再现自然灾害现场的宏大自然场面，让观众身临其境，感受视觉和心灵的双重震撼。

图6 （笔者设计）

四、结语

本文通过新策展大纲重构雷州地方形象叙事，从雷州作为一个世界文化的聚集地的定位出发，采用大历史视野的叙事策略，选取“惊雷”作为雷州历史文化符号延展开，讲述雷州这片土地的历史、文化、民俗等。运用新陈列语言重塑雷州地方形象传播，空间设计将以塑造情境式空间为核心，强调展览设计的“故事性”，通过过渡式情境体验空间、沉浸式体验大场景等，塑造有过渡、有情节、有高潮的新时代雷州市博物馆。